三楼,在一间角落里的病房内,我远远地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冼皮,还有坐在床边的另一个肥胖的身影。
这间病房我已经来了不止一次,第一次来是在昏迷中被人抬进来的,现在我是以探病人员的身份过来。
“哎呀大夫,你来啦,我儿子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床边那个肥胖妇人起身,对着张医生说话了。她的面容与冼皮有七分相似,看来应该是冼皮的母亲。不过这个声音,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张医生看看我,又看了看病床,小声说道:“之前也说过了,他应该是受了某种刺激。这个是精神疾病,不好说,主要还是看他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如果实在不行得转到市里的医院去,毕竟我们这不是正规的精神科医院。”
张医生这句话其实更多是说给我听的,但我正盯着冼皮的身体,完全没听进去。
在我的另一种视觉中,冼皮的生命显然发生了些变化,他的头部,应该是脑子的位置,有一小块变成了亮蓝色,而非一般生物平凡的灰白色。上次我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这恐怕就是他的精神出问题的原因,但具体是为什么我也无法解释。
“哎,你是……?”那位胖大婶盯着我说话了。
我指了指皮大胖说:“您好,我叫江晓星,是他同学。”
听到我这句话,床上的胖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急忙后退一步,生怕这个浑身油乎乎的家伙再次压在我身上。
“乱动什么你?好好躺着,等你好了我接你回家吃蛋糕去。”语毕,大婶猛地把冼皮搂进怀里,把他的头埋在胸脯上,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两只胖胳膊在挣扎。随后冼皮的母亲把他一把按倒在床上,刚刚遭受埋胸窒息的冼皮半死不活地喘着气,已经没了再次爬起来的动作。
好可怕……果然 是一物降一物啊,我望了两眼冼皮母亲肥硕的胸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哎对了,上礼拜……不是,上上礼拜,你去我那买过蛋糕吧,是不是?”胖大婶朝我甩动着食指,“你看看我没说错吧,毕竟平时都是大人带小孩去买蛋糕,你自己一个人带那么多零钱去,我记得还是听清楚的,闹半天你是他同学啊。”
哦!我说为什么冼皮的老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原来是蛋糕店的师傅。只不过在那边一直戴着口罩没看到脸而已。原来世界是这么小……不,星绛镇是这么小。
我只是点了点头,这位大婶的嘴巴就又停不下来了。她无视张医生,开始对我持续不断地说话。无非是让我在学校帮助帮助冼皮,打好关系之类的。我心说这孩子其实很讨人嫌,就算冼皮的精神能恢复正常,让我帮助他也是强人所难。但在一位母亲面前,我还是不好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只得默默听着,答应下来我无法完成的事。
“那我先回去了,大夫麻烦你了啊,还有这位小同学,谢谢你啊。”
唠叨半天的大婶总算走了,张医生过去开始查看他的状况,我则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屋里离病床尽可能远的一个角落里。
冼皮的母亲离开不足一分钟后,原本已平静下来的病人再次突然从床上弹起,直勾勾地瞪着我。没有任何阻碍,他无视一旁的张医生,直直地跳下床冲过来,目标毫无疑问地是我。
我早有防备,急忙逃出这间病房,紧紧顶住了门。冼皮现在就像在发疯,只知道敲打着木头门框,而不知道去旋转把手。
“大叔,那个床不是自带拷问台功能么,赶紧把他……捆上!他老是想来袭击我啊!”
张医生只是在内侧饶有兴致地看着冼皮疯狂地砸门,他每砸一下,我就觉得心脏跟着颤动一下。
“过来帮我,他劲怎么这么大……”
仅凭张医生的力气好像也难以完全控制住又高又壮的冼皮。等了几分钟,到他稍微有点累了,医生才从背后将其抓住。
一阵混乱后,我们总算把冼皮按了回去,用几个带皮套的金属圈把他固定在床上。
我胳膊脱力地垂着,无奈地说:“为什么不早点把他捆上啊……这人现在很危险!上次我们来这时候怎么就那么果断……”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也看见了,他的目标只有你,我站在旁边也不会被袭击。上次也是。而且你不在的时候他就在那躺着,也挺安静没什么动作。”张医生蹲下身,平视着我说道。
“你是说他是因为我而发疯?”
“我也不确定,现在配合我做个实验就知道了,你不着急回家对吧?”张医生说着又开始摆弄床边的另一台仪器了。
“我好像没说同意!”
张医生没有理会我的抱怨:“非常简单,不用你戴那东西,只要你试试,平时怎么和你妹妹心灵感应的,对他试试,看看他的反应。”
张医生的提议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有些不妙,但我出于好奇,还是对着冼皮试了试,在脑袋里叫了他一句“皮胖子”。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短粗的脖子转动了一下,明确地把脸朝向了我。这显然是对我的回应,而不是某种巧合。但我也仅能从他的动作判断出来,脑袋里并没听见冼皮的回话。
我已经习惯了和晓月之间的那种联系,后来被塔维娜发现也只是一时吓到了,我们还能平常的交流,她也不会暴露我们的秘密。但如果本就傻啦吧唧,现在还陷入半疯状态的皮胖子也具有了这种能力,就等同于他知晓了我们的一切。那真是要多惊悚有多惊悚,简直比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还要更可怕。
不,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可怕了,如果皮胖子能够入侵我们的心灵感应,这绝对会是一场堪称精神污染的灾难!
我正愣神的时候,张医生双手一拍,断定道:“没错,他的行为异常确实和你有关系。”
这一下我更慌了,急忙想和他撇清干系:“可是我什么也没干过啊,我……”
“我可没说你干了什么。冷静!”张医生突然大声喝住了我,同时用掐住似得挺大力度捏了我的头皮。
从“测试”成功,到我陷入慌乱,再到张医生冲我大吼,只不过半分钟左右。张医生不能读心,应该是从表情神态之类观察出来的吧。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个出色的心理导师。
“这样解释吧,一般成年人脑内生物电只有几十微伏,小孩子的脑内生物电电压比成年人高一些,但也只是几百微伏的程度,星绛镇的‘守护者’也是一样的,使用力量并不会让他们的脑电波增强。而你在和你妹妹心灵对话的时候,这种生物电强度已经达到了个位数伏特的数量级,已经足够点亮小点的灯泡了。”
张医生敲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说着。他的语气中有种能令人信服的氛围,我渐渐冷静下来,听着他那些奇怪的理论。
“简单来说,你的大脑就像一台微型电台,随时在向外发送着某种——可能是电磁波形式的——信号,只有特定的终端才能接收到。而他,”张医生指了指被固定在床上的冼皮,“他的脑电图记录里面,会随着你的出现,随着你的思维和情绪的变化产生明显的频率变化,就像是某种……共鸣作用。没错,而你和你妹妹的大脑是收发两用的电台,而他的大脑现在只有单向收讯的功能。”
确实,张医生的理论很好地解释了冼皮为何会对我作出反应。我稍稍放心了些,转而问道:“那你怎么分析出来他只能接受的?”
“这个还不简单?如果他也能像你那样用大脑发送一些消息,那你肯定会比我更早发现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只是想顺便过来看看冼皮的病情,却扯出了这种问题,我还因此而陷入某种奇怪的恐慌,我究竟在干什么……
病房陷入了不祥的短暂寂静,张医生没有继续说话,冼皮似乎也随着我的情绪低落而停止了暴动。
许久,还是张医生先开口了:“其实我有个猜想,你同学被送来医院的时间,正好是你说的可能死人了的事之后,大概间隔两三天,也就是他家长发现异常到把他送来的三天时间。你对你们学校里那个事还知道其他的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去爬到屋顶上看见警察在那,结果我被发现了就跑了,后来自然教室关了整整一礼拜。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不耐烦地重新叙述了一遍。
张医生不在盯着仪器,而是面向我严肃地问:“不……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去爬学校后面的房顶?”
“那是因为蛋糕店的大婶说……”说到这我打了个激灵,突然停下了。张医生听到我的话时眼中也冒出了精光。
告诉我学校里死人的传闻的人是蛋糕店大婶。
我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大婶提到了她的孩子上六年级。
蛋糕店大婶是冼皮的母亲。
冼皮的精神异常和这个传闻有关系。
冼皮把学校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母亲。
冼皮是周末学校里发生的迷之事件的目击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明摆在眼皮底下的事实,我却视而不见。冼皮的母亲刚走没多久,现在床上这疯了的人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这事只好暂时告一段落了。
线索还是太少,而且我缺乏将能其统合归一的侦探般的头脑。
这时被固定在床上的冼皮又挣扎了起来,他的口中不断吐出让我脊背发凉的断断续续的音节:“嗤……吃了……星星……月亮……吃了……在……教堂……嗤…fet…mag…yi…za……‘灾厄之谜’!”
一开始他说的好像是中文,随后音节变得越来越短促尖锐,那简直不是人类能发出的恐怖尖啸。但唯独最后一个词语极为清晰,从原本傻乎乎的冼皮嘴里吐出来,让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皮胖子嘴里终于不再发出声音,他大口喘息了几下,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然后翻了个白眼,脑袋歪向了一边。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张医生死盯着脑电图仪的屏幕十多秒,随后他走到床边检查了冼皮的情况,推了推眼镜,朝我回过头。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他还活着,至少身体还活着。另外……我以前看到过‘灾厄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