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雪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小一些，扭头看了看沈郁。
他依然紧闭着双眼，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梁洛雪走回去，搬了个圆凳坐在床头，静静望着他的脸。
流动的空气里，有清淡的花香和微苦的药味。
梁洛雪新换了一件衣裳，浅白色，带点淡绿的点缀，是一件很适合在江南的春天穿的裙子。
她在床边坐着，沈郁也知道。
身上那么重的伤，他不可能睡得着，甚至二人在屋外的对话，他也依稀听见了一些。
只是他现在不想睁眼，疼痛叫嚣着需要休息。
梁洛雪看到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慢慢动了动，猜他一定是睡得不安稳，很想和他说说话，又告诉自己忍一忍，别吵到他。
这般坚持的忍耐对两人来说都是煎熬，沈郁被她盯着也放松不下来，她也憋着很多话想和他说。
过了不知多久，感觉到她似乎在凳子上前后摇摆着身子，一副忍得难受的模样，沈郁默默将眼睛睁开了，往旁边瞟了一眼。
她果然低着头，手放在自己大腿下压着，随便挽起的头发不像昨日那般精心的打扮，但看上去更清新自然。
梁洛雪忽然感觉到他的视线，猛然将头抬起来，他又将视线移了回去。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沈郁轻声否定：“没有，我本来也没睡着。”
梁洛雪在心里哦了一声，往前探了探身子，“渴不渴，想喝水吗？”
沈郁摆摆头，她又问：“那你想吃水果吗？我给你削。”
等了一会儿，沈郁回答：“不是很想吃，你累不累，去睡会儿吧，我不用人看着的。”
他的脸转过来看着梁洛雪，轻轻一动就扯到伤口，身体忽然僵硬住。
梁洛雪看他皱紧了眉头，不禁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和他难受的眼神对视起来。
这一碰，再一对视，她刚刚的忍耐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沈郁....”她起身坐到了床沿上，凝视道，“你怎么这么傻。”
沈郁一时不明白她在骂自己什么，只看见她眼中仿佛晃悠着一汪清泉，接着咬了咬水润的唇。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你....等一下.....”
梁洛雪问完，等不住地把上半身压了下来，扑面的冷香将沈郁笼罩住了。
沈郁被她压着，重量传递到了下半身，让他的伤疼得更明显，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喘息。
梁洛雪一个劲道着歉，却不愿意起来。
“再抱一会儿，一会儿我给你揉揉，你先忍一忍好不好。”
“你怎么了…你别这样...”
沈郁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了手，推到她的肩上，太久没有碰过的地方，竟然变得这般骨感了。
她确实瘦了，短短半年，经历了这么多起伏，也难怪会瘦吧。
沈郁忽然想起她说她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那个时候，她居然会想起自己吗？
心窝里涌出一股不该出现的酸涩，沈郁想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努力冷静地呼吸，可梁洛雪的举动却让他的努力变成徒劳。
她不满足于只是压着他抱一会儿，皮肤不小心碰了几下后，心底深处的思念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沈郁....你真是个狐狸精…”
“什么啊……”
她定定地注视着沈郁迷惑的脸，接着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
“唔...？梁....唔....”
碰了一下之后她便不管不顾了，扣住他的手腕，对着他的嘴唇又亲又咬。
沈郁的挣扎毫无作用，除了让伤口更疼之外，只会让她亲得更久。
“唔呃...嗯....好疼....别弄了....”
梁洛雪闻言和他短暂地分开一会儿，却依然压住他的手腕，看了看他被自己吻得气恼的脸。
“你好像也不是很讨厌，你还是喜欢我亲你的，对不对？”
这种问题让沈郁无言以对。
“不说话就是喜欢，你还喜欢我，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还想要我继续，是不是？”
“不....嗯嗯？？”
梁洛雪重新封住了他的嘴，这次更激烈，像把这半年的气全都撒在这个吻里。
沈郁真有种要活活被她亲死的感觉，身体动弹不得，发麻的上半身，疼痛难忍的下半身，舌尖酥麻的**，全都搅在了一起，在他虚弱的身体内游走。
“够了唔....唔唔唔！”
窒息前的一次挣扎过后，梁洛雪的唇瓣终于和他的分开，拉出晶莹的银丝，悬挂在半空，让她的嘴唇看上去水润十足。
她的脸也是红霞满布，吻出一大片潮红。
“沈郁，我们和好吧，我还喜欢你。”
梁洛雪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让昏昏沉沉的沈郁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像溺水的鱼呼呼喘气。
她为什么要挑这种时间和他说这种话，他现在的身体和精神都很脆弱，很难做出理智的判断。
梁洛雪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松开他的手腕，趴下去软在了他身上。
沈郁还是望着天，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对不起。”
良久之后，梁洛雪在他耳边低声道歉，搂着他的脖子，将发烫的脸贴了上来。
“沈郁，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等你好了，我让你打回来好不好。”
沈郁听着她发闷的声音，又像刚刚那样被她卷入了浪潮之中，很多次受伤之后形成的保护壳，似乎要被她掀起的海浪一点点冲碎了。
梁洛雪说着说着便哭了，她想起今天看到沈郁受的伤，那一刻她不只是满心怒火，她还想起了原来自己也这样打过他。
那时的伤比现在的也差不了多少，而不同的竟然是，那是自己给他造成的。
而理由.....此时再回想起来，真的有必要下那么狠的手吗？
她抽了一口气，顿了顿，更加搂紧了沈郁，喃喃低语道：“是我错了，我只想着我自己，从来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我知道你一直在让着我，我原来觉得那些都是应该的…沈郁，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掉自己的脾气的，你跟我和好好不好，我还是好喜欢你，我不想去找别的男人，也不想见不到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想....呜呜....”
梁洛雪说完趴在他胸口闷声大哭，泪水很快濡湿了沈郁的衣襟。
从她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盔甲，越来越尖锐的盔甲，都跟着这些心声一件件脱掉了，只留下一个脆弱的，想要人爱护的，柔软的躯体。
她曾站在高无一人的雪山顶上，那里又冷又空旷，骄傲的个性，伤人更伤己。
沈郁也曾站在山下仰望她，希望她能从那座高山上下来，如果她愿意，他会伸手接住她，不管什么时候。
可他等得太久了，久到最初的热爱已经消耗殆尽，只变成了虚无缥缈的誓言，和时间流逝后形成的习惯。
但现在，她终于想跳下来了，想回到鲜花烂漫的山脚下，可沈郁愿意接她下来吗？
沈郁也在想，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床顶，望着浮动的床幔。
他还能相信她吗？
相信又如何，他还能再爱她吗？
时间无法倒退，更何况，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危险而混乱的感情。
梁洛雪没有等来他的任何一点回应，哭声渐渐停止了，她的情绪也全都释放完了。
海浪退去后，那防御的堡垒的确被冲走了坚固的外壳，但露出来的却是一盘散沙，风一吹，便随风去了。
沈郁果真没有能力再爱她，这一回，她终于信了。
...........
过了一个时辰，许恨心过来敲了敲门，听见里面说了声“进来吧”。
门拉开后，梁洛雪刚把手从沈郁的被窝里拿出来。
她在沈郁的床边趴着睡了一会儿，期间一直握着他的手掌，时而还要和他十指相扣，反正他也拒绝不了。
许恨心注意到她的动作，抿了抿嘴，尽量当作自己没有看见，把身后跟来的人叫了进来。
“小高，楼主在这里，你过来吧。”
梁洛雪听见她在叫什么“小高”，起身往门口看了看。
来人竟真的是高肆言，还是原来那副青衫书生打扮，拎了一篮子水果，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见到梁洛雪，拘谨地招呼道：“副楼主，我来看看楼主。”
这时沈郁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探出脑袋往外瞧了瞧。
梁洛雪听见他起来了，忙过去扶他，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
沈郁惊讶地望着高肆言，低哑道：“小高，好久不见了。”
高肆言见他面色苍白，伤得如此严重，竟然鼻子一酸，沉声叫了他一句：“楼主，我...”
梁洛雪和许恨心都看出他有话想和沈郁说，互相看了一眼后，留下高肆言和沈郁单独谈谈。
“那个，这个水果，副楼主。”
“你放那儿吧，放桌上。”
梁洛雪这么久没见他，没想到他会来看沈郁，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和许恨心出去后，什么话也不多说，一起默默地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