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的瞳孔如同南部沼泽吹针筒一样,细小而致命。
我静静盯着行鞠躬礼的麦巴伦,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暴戾的吼声,猛地用拳狠狠朝他劈头砸下!整个大地发出冰层皲裂的闷响,土地的薄壳几乎被我打碎。
麦巴伦如同矫健的豹子,巧妙地绕开了沙石纷飞的粗暴攻击,后退了几步站定,看我的眼神冰冷而孤傲。
“连理智都失去了么?”他冷冷地举起了长矛指着我,“容我更正一下。你不是眷属——只是一个可悲的牺牲品罢了。”
他转向主席台,死死盯着李奥瑞克:“青铜之王已经死了。即使是残次品,也该做的有点尊严才是。”
“粗制滥造的一次性棋子罢了。麦巴伦,倒是你,当年的本事还能用出几分呢?”李奥瑞克悠闲地盯着他。
麦巴伦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小子。同为被诅咒的人。我就送你一程吧。”
他身体微倾,屈膝扭腰,举着长矛的胳膊向后延展着,拉伸蓄力——刹那间,没人看清长矛是如何脱手而出,只是带着一声破空的锐响,势不可挡地冲我的脑袋射来。
我眼神一凛,伸手去挡那一道闪电般的尾迹——只是一瞬间,长矛便穿过了手臂,如同贯穿一块厚重的木板。
消减了不少力道的长矛猛地戳进了我的右眼,冲击力让巨大的身躯几乎失去平衡。
我颤抖着捂住伤口,因为疼痛而上气不接下气,惊恐和愤怒化成了凄厉的尖叫,回响在整个竞技场上空。
“挡住了?不错的反应。”麦巴伦脸上显出一丝疲惫,但是杀戮的意愿却如同火焰般愈发炽烈,他双手一晃,又扯出了几根长矛握在了手里,
“一根不够,三根呢?”
我的眼睛里终于闪现一丝慌乱,拼尽全身的力量扑向了那个渺小的、却犹如肉刺一样碍眼的存在,沉重的脚步只是一瞬间,就把麦巴伦的身影踩成了一滩污血碎肉。
剩余的观众紧张地叫着——刚才那个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一瞬间就被碾成了肉泥?
“真是心急。”他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回响着,引得我焦躁不安地四下搜寻着。
脚下“麦巴伦的血迹”缓缓变成了黑色的、浓稠的影子,从我的脚下逸散逃出,变成了一只只飞翔的乌鸦,围绕着凶兽庞大的身躯旋转、嘶鸣,如同空气中漂浮的点点灰烬。我笨拙而不解地看着这些飘忽的鸟儿,皱起了鼻子。
麦巴伦缓缓从我的影子中爬出来,咳嗽着,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替身影舞者……年纪大了果然用起来费力。”
他皱着眉头挥挥手,无数的乌鸦一拥而上,拼命撕扯、啄食着我的眼睛。我狂躁地扑打着,这些烦人的小家伙却如同食腐的蚊蝇,孜孜不倦地从各种缝隙撕扯、抓挠着。
“该是时候了结了。”麦巴伦捂嘴咳嗽了一声,皱眉看了看掌心中的鲜血,“居然弄着这么大费周章。”他吹了声口哨,所有环绕的乌鸦忽然如同得到了指令一般纷纷坠落向了地面,变成一根根黑色的树枝状尖刺,扎在了我影子上的各个部位——四肢。脑袋。
一瞬间似乎出现了一种错觉:我的影子被这些铁棒死死钉在了地上,而我本身也相应的动弹不得,全身似乎被粗壮的铁链牢牢固定在地上。
麦巴伦的神态分外疲惫,如同老态颓丧、羽毛凌乱的乌鸦,甚至连手中的剑都无力地拖在身后。
他缓缓向我走来,站在我巍峨的阴影之下,与我琥珀色的瞳孔对视着。
“害怕么?”
沉默。
“你应该害怕,即使你没有理智可言。”
沉默。
“恶魔之血是诅咒……会逐渐给你力量的错觉,最后压垮你。”
他有些落寞地盯着我琥珀色的瞳孔,可是我却只是警惕、不安地咆哮着,丝毫没有听懂。
“我年轻时太过依赖自己的血脉,却没有意识到这份诅咒就是沸水,你持续添火,向它索求,最后它就会把你煮的骨酥筋烂——最后便宜了恶魔,他们喝着汤,把你的骨头丢到火中听响。”
老人颤巍巍的举起了剑,在短短的时间内他似乎迅速的衰老了下去,肌肉和皮肤失去了水分与饱满,干瘪地罩在疏松的骨头上。眼睛深深地凹陷进颅骨,却闪烁着执拗的、坚毅的光。
“我年轻时很爱用这一招,你可能是多少年来唯一一个体会到的人。”
他打量着地上如同小山一般的阴影,影子此刻如同钉在了十字架上一样任人宰割。
麦巴伦用剑仔仔细细对准了影子的胳膊,费力地在地上切割着。
一瞬间,我的胳膊上出现了纤细的伤口,渗着一丝血珠。
下一刹那,伤口越来越大,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的含义,发出了绝望的吼声。
影子中胳膊的部分被他费力切下,而现实中我粗壮的胳膊也仿佛被无形的剑利落地切开,如同奶酪般掉在了地上。
凶兽疯狂的吼声响彻天际,鸡蛋大小的血滴喷溅四射,淋在老人的盔甲上。
血袍荆棘花。老人几乎忘记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只是剧烈地咳嗽着,似乎要把肺整个混着血吐出来。
一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可是他没有。
老人举起了剑,艰难地对准了影子的中心部位,然后狠狠划开,伸出手去揪住了影子的某个部位,使劲拽了出来。
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凶兽腹部的金属皮肤被无形的刀猛地豁开,鲜血、内脏如同倾泄的垃圾一样喷溅而出——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从内而外整个掏空了。
麦巴伦似乎抽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用长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摔倒。
束缚我的铁索似乎一下子被摘走了,山一样庞大的躯体无力地摔倒在地,仿佛倒空了粮食的麻袋。
凶兽巨大的血肉外壳渐渐发黑、生锈,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化作粉末散去,只留下一个昏迷不醒的、血肉模糊的渺小身影。
麦巴伦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平和无波。
傲立在场上的老人终于没了对手。
没错,千百次都是这样,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从没有人能够战胜他——无论任何年代,任何对手。
即使垂垂老矣,风光不再。
“结束了。”老人咳嗽着,费力地转过头看着李奥瑞克,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李奥瑞克……没有人能击败我,即使是玛卡那甘的……”
一根箭猛地射穿了麦巴伦的喉咙。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台上,似乎有什么话一同被箭封死在了喉咙里。
“击败你的,是你的国王,麦巴伦。”李奥瑞克冷笑着丢下弓箭,“见到你的恶魔时不要忘了这一点。”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再也没有理会丢在场中的、毫无生机的两人。
起风了。
竞技场里的风,带着一丝铜锈和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