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意,本章为番外篇,仅为作者一时兴起,与主线剧情毫无关系。只想看剧情的观众老爷们可以跳过本章,不影响观看体验)
作为天命的精神首都,天命属欧洲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罗马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夜幕虽然已经笼罩了大地,可这里却依旧是灯火辉煌,丝毫没有因为太阳的隐去而产生任何变化。
可此时的芽衣却没有心情欣赏美丽的夜景。紫发女孩一个人倚在旅店天台的栏杆上,静静地出神。
琪亚娜这个家伙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却丢下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还“偶遇故人”,谁知道是不是她在外面有了其他的人。
少女越想越郁闷,玉手托着香腮,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芽衣姐姐!”背后传来布洛妮娅的声音,“要一起去看吼姆展吗?”
芽衣转过身,发现布洛妮娅正沿着台阶慢慢走上了天台。
“你不是去游戏厅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芽衣有些奇怪。她了解布洛妮娅的性格,这家伙一遇到自己热衷的事情,就会拿出废寝忘食般的劲头。今天她们刚到罗马城,布洛妮娅就一头扎进了游戏厅,以她的惯例,不玩到很晚是不会回来的,今天怎么……
“没办法,刚刚被一个很厉害的家伙连续暴捶了好几盘,感到很郁闷,再加上看到吼姆展的消息,就回来了,想叫上你们几个一起去逛逛。”
布洛妮娅皱了皱小眉头,显然是对于刚刚被那个将“卡莲”用得出神入化的神秘选手击败而感到耿耿于怀。
ID还叫“卡莲世界第一可爱”,看这个句式,怎么想都像是学园长的亲戚。一个古怪的念头出现在她心头,随即被她笑着抛出了脑海。真的是,这怎么可能啊,德丽莎的亲戚,就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命主教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琪亚娜不在,芽衣本就觉得无聊,当下也爽快地答应了布洛妮娅的邀约,两人一起向吼姆展的方向走去。
“哇,这里有好多吼姆啊,还有吼美、吼咪、吼辣……”布洛妮娅已经应接不暇了。
没想到乌拉尔的银狼居然会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吼姆确实是挺可爱的。芽衣看着布洛妮娅蹦蹦跳跳的背影,眼角挂着笑容。
咦?
芽衣突然感觉到面前不远处的人群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可等她定睛看去,却只看到普通的人群,其中并没有什么她认识的人。
是自己的错觉吧,少女甩了甩小脑袋。
……
“还好没有被芽衣认出来。”
小声嘀咕着,躲在母亲身后的琪亚娜小心地探出小脑袋,在确认芽衣并没有对这个方向投来特别的目光时,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女孩就是芽衣吗?”塞西莉亚微笑着问她。对于琪亚娜刚才的担心,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圣十字的庇护下,她们本就是在世界之外相会,处于世界之中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见她们呢?
“是啊,妈妈也认识芽衣吗?”琪亚娜一怔。
“那是当然,你妈怎么能连自己孩子的女朋友都不认识呢?”塞西莉亚的黑色眸子弯成月牙的形状,笑眯眯地说。
“啊……妈妈,我和芽衣还不是那种关系啦!”
听到自己母亲这样说,即使是虫虫也难得地红了脸。塞西莉亚连忙捂住她的嘴。
“傻瓜,喊这么大声让她听见了怎么办。”
琪亚娜的嘴虽然被捂住了,但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还想继续辩解些什么,样子颇为滑稽。
“走,咱们从后面溜走,应该不会撞见熟人。”
毕竟没有易容,塞西莉亚还是有些心虚。她拉着女儿,绕到了吼姆展后面的一条小道上。
“妈,这是什么啊?”
被塞西莉亚拉着,琪亚娜手心出传来真正温暖的触感。她四处张望,把好奇的目光停留在了母亲另一只手握着的拐杖上面。和妈妈重逢这么久了,她能看出来,妈妈的腿脚并没有什么问题,应该不需要拐杖才对。
“小心点乖宝贝,这东西你千万不敢碰。说实话,我拿着它的时候心里都有些发毛,生怕发生什么意外。这是妈妈的一个朋友借给我的,只有拿着它,我才能在这里现身。”
“这么神奇啊……”
琪亚娜眼巴巴地看着白色拐杖,但她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就依言克制住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转过一个街角,塞西莉亚刚把目光投向前方,却突然僵住了,脸颊上掠过一抹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的神情。
这……真的是太巧了吧……她怎么会在这里!塞西莉亚也是“士师”,对于同类的气息颇为敏感,就算她的那位伙伴改换了容貌,她依然可以轻易认出。再说了,能遇到不处于这个世界之内的她们母女二人,也只有那个人可以办到了吧。
“怎么了妈妈?”琪亚娜有些疑惑地问她。
“没……没事。”
顺着塞西莉亚的目光,琪亚娜能够看到这条窄窄的巷子里,两个孩子正在不远处向她们迎面走来。大一点的那个白发女孩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小一点的金发男孩明显只有不到十岁的样子。
不远处,那正牵着男孩小手的女孩也是发现了她们母女二人,脸上同样闪过一丝惊讶。奇怪的是,那个小男孩明显比他身边的大姐姐更加不自然,像个打翻了邻居家的花盆,还被邻居当场撞见的孩子一般不自觉地往大姐姐的身后躲。
女孩和塞西莉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擦肩而过。
就在塞西莉亚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就这样安全地蒙混过关时,身边琪亚娜的声音让她顿时觉得头大了三圈。
“哇,这是谁家的小朋友,真可爱啊。”琪亚娜蹲在小男孩面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啦?”
小男孩的神情本来就有些古怪,现在面对这种情况,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女孩身后躲。
“啊哈哈……我弟弟今年已经六岁啦……”
女孩尴尬地笑了笑,偷偷撇了塞西莉亚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硬着头皮说着。
琪亚娜打量着这两个孩子。这对“姐弟“长得颇为清秀,特别是那个金发小男孩,有着完美的五官比例,绿色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来回转着,一看就是很聪明的孩子。他的小脸粉嘟嘟的,要不是实在不符合规矩,琪亚娜甚至想在上面捏上一把。
“咳咳……”塞西莉亚轻咳一声,“琪亚娜,回来,你看你把人家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琪亚娜虽然顽皮,但还是很听妈妈的话的。少女站起身来,乖乖回到妈妈身边,挽着她的手臂。
“两位小朋友玩得开心哦,别忘了注意安全!”塞西莉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也祝阿姨玩得开心。”女孩反将一军,弄得塞西莉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真是的,这个家伙……总有些童心未泯呢。她可是自己丈夫的祖宗,论辈分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现在却来叫自己“阿姨”。
暗中给女孩比了一个“回家再算账”的手势,塞西莉亚这才拉着琪亚娜离开。
直到母女二人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小奥托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启蒙背后钻了出来。
“她……应该认出我了吧。”他有些心虚地说。
“你怕什么。”启蒙对他翻了翻白眼,“你难道忘了,以前你对塞西莉亚,不都是一副上级对下级命令般的态度吗?”
少女轻轻嗓子,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学着奥托以前的姿态,语气淡漠中带着一丝威严。
“塞西莉亚,去把这个任务完成了。”
“塞西莉亚,女武神部队该训练了。”
“塞西莉亚,沙尼亚特圣血是这么使用的。”
……
“你不都是这样吗?”
启蒙有些好笑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小奥托。
“那不是,做了些亏心事吗……”小奥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讪笑道。
“你也知道!”启蒙的芊芊玉指顶在小奥托的脑门上,没好气地说。
小奥托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他也知道,对于塞西莉亚一家,自己的确是有些过分。
启蒙吐出一口气,笑容逐渐收敛,认真地盯着小奥托。
“好了,不难为你了,反正塞西莉亚对我说,她已经原谅她的‘主教大人’了。不过,以后你可要注意了,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要知道,我生气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小奥托感到全身上下都被一股寒意包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还真的没见过这个女孩对他发火的样子。自己的未婚妻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就永远保持着幸福的笑容,哪会像现在这般,面无表情,如此认真地和自己说话。
见到小奥托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启蒙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重新挽住了他的手,向前走去。
……
启蒙和奥托手拉着手,走在夜幕笼罩下的街道上。不过,无论是谁看到他们两个,都不会认为是情侣,而会认为是姐弟吧,奥托有些郁闷地想着。
“我想再听听你讲的故事。”
走着走着,少女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没问题。”这可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奥托微微一笑,“可是,你得再用一次那个约会神器。”
“怎么,现在给我讲故事还需要讲条件了吗?”启蒙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不过从她的眼里能看出顽皮的笑意。
“当然不是。我的故事本来就是专门讲给你听的,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讲,讲多长时间,都没有问题。只是以我现在这副小孩子的样貌,却要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给一个大姐姐听,这难免有些奇怪吧。”奥托笑吟吟地说着。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少女蹲下身去,轻轻地抱住奥托。无人的小巷里,光芒悄然闪动着。启蒙站起身,静静地等待着奥托的变化,不知为何,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光芒过后,原来那个可爱的金发小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风流潇洒的美少年。十五六岁时候的奥托身姿挺拔,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好像随时都充满着无穷的活力与热情。
回忆的一幕幕纷纷涌上少女心头。虽然不再具有卡莲的情感,但启蒙毕竟完整地保存着卡莲的记忆,所以一见到奥托此时的容貌,便会忆起二人年少时的种种过往。
那时候的回忆……是她一生珍藏的瑰宝,特别是……那件事……
女孩低下头,美眸一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是启蒙主义精神的化身,意识的机能远超常人,所以不会忘掉任何事,可是奥托……五百多年了,他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
奥托自然能够感受到身边女孩那细微的情感变化,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向她伸出了手。
“走吧。”他微笑着。
启蒙点了点头,任由奥托拉住自己的玉手,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在寂静的小巷里。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大家庭一起生活在奥地利的一座城市里。”
奥托开始讲故事了。他的声音轻柔而舒缓,给人一种沉浸其中的美妙感觉。
“小男孩从小身体就不好,动不动就生病,有好几次都病得很严重,可是,他的父母都很忙,即使他病了,也没有时间回来照顾他。生病的男孩缩在小小的病床上,一边与病魔作斗争,一边在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说熟悉,是因为这些目光天天都环绕在他周围;说陌生,是因为这些目光从来没有对他投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无论是叔叔伯伯、哥哥姐姐,还是家里的佣人,都不会对这个角落里的孩子给予任何关注。他们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中,成为一个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背影。”
“小男孩慢慢长大了。他的性格非常古怪,他对于身边那些同龄的贵族子弟所热衷的游乐、欢宴、赛马和歌舞剧毫无兴趣。他经常一个人躲在积满灰尘的地下室里,或借着微弱的烛光阅读各种各样没人去看的书,或是用手头的材料制作一些没什么用,但能让那时的他感到无比快乐的小玩具。”
“慢慢长大后,他喜欢一个人跑到广场上,聆听雄辩和布道。无论是骄阳似火,还是冰冻三尺,都能在演说家或是传教士们慷慨激昂的会场上见到他身影。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发芽,男孩终于找到了他所热爱的,也是他所擅长的事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手里的书变成了《使徒行传》、《出埃及记》和《所罗门赞美诗》。他全身心地扑在它们上面,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和热情去传唱祝圣的诗篇。”
“终于,在他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男孩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天命,成为一名教士。虽然他也知道,天命肯收纳他这个病怏怏的,看起来还有些古怪的孩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家族的原因,但男孩依旧坚信,自己能够在自己所热爱的领域做出一番事业,达到所有人都未曾达到的高度。”
“他感到无比的激动与自豪,第一天下班后,就急忙冲回家,把天命教士那独有的徽章拿给邻家的女孩看,脸上写满了快乐。”
“邻家的女孩是他唯一的朋友。自从他们偶然中在小男孩家的院墙边相识后,两人便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每次小男孩鼓捣出什么新发明,小女孩总是为他喝彩;每当小男孩有什么心事,也会来找她说。甚至有好几次小男孩被同族的坏孩子们欺负时,也是小女孩挡在他面前。小女孩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特别能打,她打跑了坏孩子,扶起在地上哭泣的男孩,向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可是在那天,当男孩把天命教士那金灿灿的徽章拿给女孩看时,女孩却罕见地对他生气了。虽然女孩很懂事,也很温柔,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直接表现出来,但男孩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心里一定有些不好受。他记得很清楚,女孩当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回到自己家后就把房门锁了起来,并且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再来找过他。”
“男孩对此感到一头雾水,他绞尽脑汁想弄清楚自己的好朋友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一连几天,他都因为这件事而没有露出过笑容。女孩是个过分善良的孩子,她见到男孩如此伤心,心里也不好受。终于,在男孩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她红着小脸,把一本《天命教会章程》塞到他手里,就一溜烟跑掉了。”
“男孩疑惑地翻开这本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册子。这本书他当然看过很多次,她想告诉自己什么呢?他一个人躲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把这本小册子里的每一句话都仔细地重新读了几遍,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划着一道浅浅的下划线。线的痕迹淡淡的,还带有明显的上下起伏,可见划线者当时的心境。被划出来的句子是……”
奥托停顿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正跟在他身后的启蒙。启蒙拉着他的手,低着头,俏脸上带着一抹没来得及掩饰的红晕。
“划线的句子是‘天命教士务必以全身心侍奉神明,为神圣的事业奋斗终身,不得婚配’。男孩霎那间愣住了,与女孩在一起的种种回忆一齐涌上他的心头。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原来对她早已拥有了无比深厚的情感,那种情感,深厚到……”
“咳咳……”启蒙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实在是……太肉麻了,让人起鸡皮疙瘩……剩下的故事还是我来讲吧。”
“笨笨的男孩这才明白女孩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一溜烟跑到女孩窗前,向她表了白。同样笨笨的女孩知道天命的事业在男孩心中有着何等重要的位置,她没想到男孩竟然愿意为了她放弃神职人员的身份,转而从事一般的行政工作。女孩当天哭了好久,答应了他。”
“后来,因为工作出色而有了一定地位的男孩,在听说他的家族正想尽办法拉拢同为天命名门望族的女孩所在的家族,以巩固自身的地位时,他就自告奋勇,提出要采用联姻的方式。女孩的父亲是家族的族长,作为家族嫡系唯一的女儿,父亲自然也想让她与对方的嫡长子联姻,这样才门当户对。”
“可是女孩却死活不愿意。她的父亲把她宠坏了,没办法,只能依着她的想法来。最终,她如愿以偿的和男孩订下了婚约。后来女孩不在了,这张婚约也成了一纸空文,被遗忘在了浩如烟海的时光中。”
“好了,这就就是整个故事了。有不少糖,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刀,符合整个崩坏系列故事的主基调。”
“那张婚约并没有丢哦,它现在还在天命主教府邸的贮藏室里安安全全地放着呢。”奥托突然笑了笑。
“哦?那这个男孩,和天命主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命主教的住处?”启蒙的眼角也带着顽皮的神色。
“一开始,天命主教很喜欢那张婚约,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把它垫在枕头下面,后来怕这样会磨损,这才把它收起来的。”奥托并不看她,自顾自地说着。
“喂,你……用不着这么夸张吧,那只是一张纸而已,你喜欢的话,我随时可以再给你写一份啊。”启蒙有些无奈地说。
“看,穿帮了吧。”奥托戏谑的笑着,“是谁刚才还想跟我比拼演技,假装这故事和自己没关系的?”
“你……”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上当了的启蒙恼羞成怒,“奥托!”
她扑向奥托,却被后者一把接住,抱进怀里。她挣扎了一下,随即也就放弃了反抗,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
“原来,你还记得啊。”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悠悠地说。
“我的身体不断磨损、毁坏,需要经常更换新的魂钢身躯,我的记忆也会随之受损。我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许许多多的人,有时候,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今天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的脸庞很平静,但启蒙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压抑的痛苦。是啊,对于一个智者,一个把头脑和智慧作为自己最大的依靠的人而言,这是何等的折磨啊。
“我本来早该逝去,但却凭借着这样或那样的手段苟延残喘到了今天。身躯可以用魂钢锻造出新的,但灵魂的磨损却是无法挽回的,不可逆的过程。”
奥托苦笑一声。
“或许,只有那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不会被岁月磨损的,属于你的记忆,才是我之所以现在还能被称为奥托的根据所在吧。奥托所处的那个时代已经逝去了,奥托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们已经逝去了,奥托曾经的那些敌人们也都逝去了,只有奥托,还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
“有时候,我会想,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还能被称为奥托吗?”
两行泪水悄然顺着十五岁的奥托的脸颊滑落。是啊,在这十五岁的身躯里,栖居的是一个五百多岁的,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下千疮百孔的灵魂吧。
启蒙伸出玉手,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她踮起脚,在奥托的脸上留下一个吻。
她没有接奥托的话,而是提了一个问题。
“你说,我还能被称为卡莲吗?”
奥托一怔,低下头,对上她那双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的黑色眸子。不等他回答,启蒙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从我的言行中,你可以发现,我自己并不这样认为。我坚持用‘启蒙’这个词,也就是‘启蒙之律者’的简称,来称呼自己。”
“但是,你依旧坚持叫我‘卡莲’。无论什么时候,你都用‘卡莲’来称呼我,而且死不悔改,不管我怎么纠正你,你都固执地坚持己见。在你的心中,或许我依旧是卡莲吧。”
“所以,同样的道理,无论流转的四季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记,我都相信,你还是奥托。岁月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但并不意味着改变后的这个人就不是原来的他自己了。就像小孩子长大一般,这只是一种‘成长’吧,只不过,你的‘成长’,我的‘成长’,都和一般人的不同,有些超乎常理罢了。”
“所以,你同意叫‘卡莲’了吗?”奥托微笑着打断她的话。
启蒙一怔,旋即甜甜地笑着。
“我同意了。”
卡莲抱紧了奥托。
……
“快来尝尝这个!”
奥托把手中的雪糕递到少女面前。卡莲也不嫌弃这是奥托刚刚吃过的,就在上面咬了一大口。
“香草味的就是有种特殊的口感……”卡莲嘴里塞着冰凉的雪糕,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奇怪,我记得香草可是稀缺货,意大利不产香草,得从遥远的加勒比或是南大西洋岛屿运过来,这香草雪糕怎么会这么便宜啊。”
卡莲抬起手,指着奥托手上雪糕的价签。
只要五个水晶,确实便宜。奥托回忆了一下他手下那些天命舰长的工资标准,好像打主线过一关,只要拿到一颗星就有五块水晶,满星则是十五块水晶,可以足足买三根雪糕,而舰长载着女武神们出去一下午,可以过多少关……
一时间,这位天命主教竟有些怀疑,到底是物价降了,还是给舰长们的工资待遇太高了。
“小姑娘,我们店里现在的香草成本低,都是有原因的。”
听到了卡莲刚刚的话,卖雪糕的老婆婆笑眯眯地说。
“这都多亏了天命的好政策啊。不久之前,主教大人下达指示,要求大力发展远洋航运业,在运输行业上与逆熵科技展开全面竞争。我老婆子不懂那些政治上的东西,但我也能看到,现在在市场上,随便逛逛就能买到又便宜质量又好的海外产品,不光是香草,现在店里的糖、奶油包括制冰机的成本都降了不少,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顾客们省钱开心,我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做了。”
“这都得感谢主教大人啊,没有天命,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啊。”老奶奶发出由衷的感叹。
卡莲和奥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笑意。卡莲藏在身后的玉手给奥托比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辞别热情的老婆婆,两人继续向前走着。他们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手拉着手,说着话,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已经感到无比的满足与幸福了。
……
夜色渐浓,街道上的灯火正在逐渐减少。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结束了夜晚的休闲,回到自己的家中,沉入梦乡。
卡莲向远处眺望,能够看到不少住宅区都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盏孤灯不甘寂寞地亮着,让人忍不住去想,它们的主人,是否也有一颗在深夜里不甘孤寂的心呢?
她听到身边的奥托打了个哈欠,这才惊觉时间的飞逝。
“已经这么晚了啊,明天你还有工作,得回去休息了。”她握着奥托的手掌,抬起头看向他。
“不不不,我还不困,我们继续转转吧。”闻言,奥托吓得连忙摇头。
见到他如此反应,卡莲由不得轻笑出声,美眸弯成弯弯的月牙。
“你呀。”她的玉指调皮地戳了戳奥托的脸颊,“就是不想让我走,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
被戳穿了心中所想,奥托也不否认,反而像小孩子一样耍起了赖。
“就是不想让你走,怎么了?”他手臂一伸,就把卡莲牢牢地抱在怀中。
“不许从我身边溜走。”
“好,好。”卡莲的语气中满溢着宠溺,“那我就再多陪你一会儿,这样吧,一会儿你带我到天命的空岛去看看吧,如何?”
“当然没问题啊。”自己的小愿望得逞了,奥托自然是欢呼雀跃。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塞西莉亚说明一下情况,顺便把圣十字拿回来。维持圣十字的运转对她的复合还是太大了,我怕她坚持不住。琪亚娜那孩子也该睡觉了。”
“那好,早去早回啊。”
“一定。”
两人再次在路灯下拥抱了一阵,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
“嘘,孩子已经睡着了。”
望着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屋内的卡莲,塞西莉亚并不觉得惊讶。对于她的这位同伴所拥有的各种神奇能力,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卡莲首先关注的是塞西莉亚的状况。
“嗯,没什么问题。”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塞西莉亚那苍白的脸色和打湿了衣襟的冷汗无声地告诉卡莲,她自己一个人维持圣十字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些勉强。
从她手中接过圣十字,白色的微光如同精灵般在拐杖周身跳跃着,一层薄薄的光晕笼罩在二人身上,塞西莉亚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到好受了许多。
“接下来,是不是要给这孩子做手术了。”
尽管对于卡莲切除记忆的手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琪亚娜毕竟是她的心头肉,塞西莉亚的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担忧。
“嗯,放心吧,我和奥托已经这样做了五百多年了,可以确保没有任何的后遗症,过程中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而且,被切除的记忆还会被存储在圣十字中,下次再看她的时候,我可以让它们再度回到琪亚娜的脑中。”
“一会儿我还要跟奥托去空岛一趟,你要去吗?”
卡莲转过头问她。
“我怎么能打扰你们小两口呢?”塞西莉亚眸中带着笑。
“那好,你就先去老地方等我吧。”
闻言,塞西莉亚并没有离开,而是坏笑着凑到卡莲耳朵旁,对她嘀咕了些什么。
“说什么呢!”
听着她说的话,卡莲顿时脸色一红,又羞又恼地跺着地面,向塞西莉亚扑去。少女们嬉笑打闹在一起,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屋内。
“别把琪亚娜吵醒了啊!”打闹之余,塞西莉亚虽然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但还是不忘提醒着。
“别怕,刚刚她的意识就被我封锁了,这是手术前的准备,她现在应该是陷入了某种沉睡的状态,只要我不主动唤醒,她是不会醒来的。”
卡莲嘟囔着说完,还不忘白了塞西莉亚一眼。
“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车速那么快,你是布洛妮娅的母亲,小天使转世吗?”
“布洛妮娅的母亲?小天使?”塞西莉亚一头雾水,“你是说逆熵的可可利亚吗?”
“不是。可可利亚是养母,我说的是亲生母亲。算了,说了你这个不在网上冲浪的人应该也不认识。总之,我不会在天命留宿的,一会儿老地方见啊。”
……
“回来啦?不错,还算快。”
“那是,毕竟还有人在这里等着。”卡莲从漆黑的空间裂缝中钻了出来,拍了拍手。
“给。”奥托从街边的长椅上站起身,把手里捧着的咖啡递给卡莲,“还剩一半,给你留的,还是热的,快喝了吧。”
“大半夜的喝咖啡,你是不是不想休息了?”卡莲斜瞥着他。
“那是当然,我可不想早早的就困了。”奥托耸耸肩,懒洋洋地说道。
罗马城的空港异常繁忙,即使在深夜也是如此,但好在奥托当时来的时候把交通艇停在了天命高层的专属区域,他们二人也得以顺利地驾驶着交通艇,从大地上腾空而起。
转头看着在背后越来越小的城市,卡莲撇了撇嘴。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命等级特权的风气还是没有改变啊,真让人头疼,应该找个时候提醒一下奥托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了。
“不过那样就要排队了啊。”奥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卡莲吓了一跳。
“看你那个样子。”奥托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皱着小眉头,心事重重地看着后面拥挤的空港,再结合刚才的经历,如果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话,可就不是个称职的……了。”
“称职的什么?”卡莲没听清。
“你想是什么都行。”奥托开怀大笑。
“说实话,我其实还挺希望刚才能和大家一起排队的。”
奥托一只手搭在控制台上,一只手扶着额头,懒洋洋地说着。现在天命的这种小型交通艇都是自动驾驶的,并不需要他费什么心。
“为什么啊?”卡莲有些好奇。
“因为如果排队,就能和你在一起多待一段时间了啊。”
……
天命总部的空岛就悬浮在罗马城不远处的海面上空,这之间的距离也是眨眼便至。
“以咱们现在的这个样子,可不能被天命的人发现了,要不解释起来还很困难,有可能会被当作潜入总部的间谍啊。”
奥托犯了难。也对,以他们现在这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是天命的主教和五百年前的女武神部队队长呢?
“没关系,交给我就好。”
卡莲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从她的表情中,奥托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抓紧了!”
轻笑一声,卡莲伸出手,竟然直接按住了控制面板上的紧急逃生按钮。奥托只感觉到交通艇一阵强烈的颤抖,顶盖竟然唰地打开了。半空中,强烈的气流让他几乎有一种要飞出去的感觉。奥托死死地抓住安全扶手,身形在狂风之中摇摆着。
“你在干什么啊!”虽然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但他依旧大喊着。
卡莲并没有回答。她一手抓住奥托的衣领,在确保他不会真的飞出去后,这才不慌不忙地举起拐杖,巨大的黑色裂缝出现在交通艇的正前方。
在风中摇摇晃晃的交通艇一头扎了进去,奥托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在翻滚着,下坠着,只有卡莲紧紧拉着他的玉手才能给他一丝安全感。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原来已经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四周,入目的都是熟悉的景物,这不是空岛的空港吗?卡莲竟然将他们二人连人带艇直接传送到了这里,还真是……
“简单粗暴,不是吗?”还没等他说出口,身边的卡莲就帮他吐槽了。少女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袍上的褶皱,笑眯眯地看着奥托。
“怎么样,够不够刺激?”
“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奥托翻了翻白眼,这个家伙,有的时候就有一种孩子般的调皮,真的拿她没办法。
“给,穿上。”
卡莲不知从哪拿出另一套黑袍,把奥托包裹得严严实实,她自己也重新遁入了黑袍的阴影之中,两个黑袍人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停机坪,向奥托的住所潜行。
作为天命的总部,空岛是自然是戒备森严,不过无论是巡逻的女武神还是监视的机器,想发现卡莲自然都是难如登天。跟在卡莲身后,奥托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奥托没想到,有一天他回自己家竟然得像小偷一样小心翼翼。他迅速地开了锁,和卡莲两个人溜进家门,向外张望了一阵确保没人发现以后,这才关上房门,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堂堂天命主教,居然住在这么狭小的屋子里。”卡莲摘下帽兜,啧啧称奇道。
“空巢老人而已,要那么大房子有什么用啊。”奥托的脸上堆满了苦涩,“关注空巢老主教,别让等待,成为遗憾,常回家看看啊……”
他的演技颇为夸张,以至于卡莲有些好笑地敲了他脑门一下。
“好了,别在这表演了,过来,我今天之所以要和你一起回来,是想给你看一个东西的。”
她拉着奥托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轻车熟路地像是曾经来过一般。
“什么啊?”
“来啦,来看看你就知道了。”卡莲神秘一笑。
走进房间,打开灯,奥托并没有发现这个自己每天都在这里睡觉的房间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在这里,打开它。”卡莲指着角落里的落地衣柜。
虽然一头雾水,但奥托还是依言打开了衣柜。他好奇地向里面望去,却怔住了。
望着站在原地,呆愣愣的奥托,卡莲不由得轻轻一笑,缓步上前,轻轻从后面环住奥托的腰。
“使用魂钢锻造新的身躯,以此来延续生命的方法,是我在五百年前的今天告诉你的。神选中了我,就不会让我在使命完成之前死去,所以,既然我选中了你,把那份特殊的‘启蒙’使命交给了你,我也不会让你在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死去。”
“可是,我没有神那样的威能,所以只能采取这种不完美的方法,来让我的奥托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使用过无数具魂钢的身躯,但他们都是你委托天命的科研机构制造的,都是冷冰冰的。我在想,我能不能自己给你打造一副,有温度的,完完全全出自我自己双手的身体。“
“制造的方法我自然会,材料也可以偷偷从天命的仓库里拿,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我毕竟没有过锻造的经验,第一次使用魂钢还有很多不熟练的地方,所以做出来的成品都不够满意。我看着它们,心里想,我一定要给我的奥托锻造一副最漂亮,最完美的身体出来才行。”
“之所以跟你约好了一个月来见你一次,这次却一个半月才来,也是这个原因。我一遍又一遍地锻造,直到做出了你面前的这具身体,我才觉得满意。”
奥托看着面前这副精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魂钢身躯,手指颤抖地在上面抚过。他感受到了其上的温度,那来自卡莲的温度。正如妻子亲手织的毛衣会感觉更温暖一样,卡莲亲手锻造的魂钢,也一定会有特别的温情吧。
“我爱你。”
奥托微笑着转过身,把少女揽进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雪白而柔顺的发丝。最深情的告白,往往不需要复杂的言语。
卡莲的俏脸上同样带着甜甜的微笑,眼神中洋溢着柔情与幸福。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