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XXVI(26) 营地之中
夜幕笼罩着广袤的荒原。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没有喧哗的人声,没有夜晚的虫鸣,只有漫天繁星无声地闪烁着。
人们都累坏了。自从主教大人下达向东转的命令以来,难民的队伍便以最快的速度向动行进着。虽然对于这一命令颇有不解,但这并不会影响人们对奥托无条件的服从。他们知道,自己的主教是绝对不可能害他们的,如果他想使得希伯来民族走向覆灭,之前就已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了。正是有着奥托的带领,他们才能屡次化险为夷,一直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
精疲力竭的人们早早地进入了梦乡。除了少数负责站岗放哨的人以外,整个希伯来营地都沉浸在梦境之中,抓紧时间恢复着精力,为第二天的跋涉做准备。
……
不过,总有人的夜晚是无眠的。
“是这里吗?”
六岁的基甸毫不费力地爬过木栅栏的缝隙,来到帐篷背面的一处小洼地里。栅栏的空隙虽然狭小,但对于小孩子的身形而言,想要钻过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嘘,小声点啊,大家都在睡觉,吵醒别人可就不好了。”
他的姐姐朱安妮塔向他比了个手势。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匍匐在栅栏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朱安妮塔的肚里传出。
“姐姐,你不是说……”
基甸抿着嘴。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只有六岁,从小颠沛流离的基甸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他知道,无论有什么东西,自己的姐姐总是想方设法地让给自己先吃。自己不肯吃的时候,她就撒谎说她已经吃饱了。姐姐处处照顾自己,可是,她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啊……
“小孩子懂什么?”
朱安妮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基甸吓得一缩脖子,把话咽了下去。
看到基甸不再追问,朱安妮塔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多吸点气到肚子里,就可以骗肚子感觉到已经吃饱了吧……小孩子的心思总是那么的单纯,也是那么的可爱。小朱安妮塔坐在草坪上,努力地大口吸着气,样子颇为滑稽。
是的,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朱安妮塔知道,自己的弟弟此刻恐怕也正被饥饿折磨着。毕竟,他们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啊……
沉默在这两个不幸的孩子之间持续着。基甸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凉风吹动着他褴褛的衣角,将寒意传遍全身。
突然,在一刹那间,基甸仿佛看到了爸爸妈妈的脸庞。爸爸妈妈那温暖的笑脸出现在璀璨的群星之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爸爸!妈妈!”
基甸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饥饿与寒冷通通一扫而空。稚嫩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跳向空中,张开手臂,似乎是想要扑进他们的怀抱。
爸爸妈妈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恒久闪烁的星辰。少年呆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夜幕,寒风吹透了他的衣衫。
“不……不……”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基甸瘫坐在地上,低声抽泣着,压抑的哭声中充满了绝望。
“爸爸……妈妈……”
基甸知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毕竟爸爸妈妈,可是在自己和姐姐的面前,死在埃及人的屠刀之下的啊……
“不哭……不哭……”
温暖的怀抱从后面包裹住了他。基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的姐姐,自己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正用同样支离破碎的心,为他编织遮风挡雨的荫蔽。
“不哭,还有姐姐在,不会让小基甸受委屈的。”
两个孩子紧紧地在晚风中依偎在一起。
“姐姐,你说,那个大姐姐真的会来吗?”
许久之后,基甸才抬起头来。姐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自然不能继续任性下去,把所有沉重的东西都让姐姐来背负。作为男子汉,他下定决心要变得坚强起来,让自己也能成为姐姐的依靠。
“会的,一定会的。那个白头发的大姐姐的天使,没有她的帮助,我们早就饿死在路边了,那里还能活到现在。”
朱安妮塔坚定地点了点小脑袋。
“天使姐姐让我们晚上到营地最东边的栅栏外面等她。虽然每天扎营的位置都不一样,但天使姐姐每次都能找打我们,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小基甸,我们要做个乖孩子,天使姐姐才会来找我们的。”
擦干脸上的泪水,朱安妮塔和基甸继续坐在小洼地里,一边看星星一边等着。对于微凉的晚风,两个孩子都不介意,毕竟他们没有家,当然也就没有帐篷可以住,营地里并不比这里暖和多少。他们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是天使姐姐,天使姐姐来了!”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小基甸兴奋地转过头,却是发现身穿朴素的修士服,留着一头显眼的金发的青年正微笑着走向他们。
“您是?”
“天使姐姐呢?”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口。
“天使姐姐?这是什么奇怪的绰号?”
奥托的脸庞抽了抽,随即又被和煦的笑容覆盖。
“你们的大姐姐今天有事来不了,她拜托我来给你们送吃的。”
奥托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尽量用出自己看起来最和善的表情。
“不要。”朱安妮塔警惕地将弟弟护在身后,“天使姐姐对我们说了,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我们只相信天使姐姐,请您回去吧,姐姐不来,我们是不会走的!”
虽然年纪小,但是朱安妮塔却说得振振有词,俨然将奥托当成了什么不怀好意的坏家伙。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真的那么不受小孩子欢迎吗?奥托陷入了沉思。
“好好好,我让你们的天使姐姐来找你们,记得在这里不要乱跑哦。”
奥托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姐姐,怎么了吗?”
直到奥托的身影消失在营地里帐篷的重重阴影之中,基甸才小心翼翼地从姐姐身后钻了出来。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朱安妮塔有些不确定。她仔细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气宇轩昂的金发青年,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白天行进队伍的末尾偶然间看到了奥托骑着马匆忙地穿过人群,奔向敌人的方向。
“算了,看他一脸伪善的样子,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小女孩正用自己最朴素的价值观对奥托的人品进行着先入为主的判断。如果让奥托本人听到她的话,估计会哭笑不得吧。
没过多久,姐弟二人就看到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影正在缓缓向他们走来。两个孩子都兴奋了起来,因为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个大姐姐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那动作、那气质,他们是不会认错的。
“让你们久等了。”
略显沙哑,但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这下朱安妮塔可以确定,来者正是他们日思夜想的天使姐姐了。那声音,就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为濒临死亡的孩子们带来温暖之时,简直一模一样。
“天使姐姐!”
在这种时候,朱安妮塔也顾不得自己还要保持姐姐的身份了。小女孩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将双手举得老高。
“饿坏了吧,别着急,慢慢吃。”
黑袍人蹲下身,拿出四五个圆饼递给她。这种饼是当时希伯来人最主要的主食,由小麦面粉未经发酵制成,口感艰涩,但足以充饥。千百年来,人类的祖先就是吃着这样的食物,将自己的足迹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散播着文明最初的火光。
两个孩子吃得很香,黑袍人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谢姐姐……姐姐最近过得还好吗?”
基甸凑近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地问着。
“很好,很好。”黑袍人拍拍小男孩的脑袋,“最近过得怎么样,有人欺负你们吗?”
“没有,我和姐姐跟着原来村子里人们,大家都很照顾我们,不会欺负我们的。”
说着说着,基甸抓住了黑袍人的衣角。
“天使姐姐,和我们平常在一起的还有很多小孩子,我们都吃不饱饭,请问姐姐给我的饼,如果我吃不完的话能不能带回去给他们吃呀?”
一边说,小男孩一边把吃了一半的面饼藏在背后。
“为什么要叫我天使姐姐……”
黑袍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基甸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可他的那副模样,哪里像是已经吃饱了的样子啊……
可能历经磨难真的会让一个人成长吧,奥托不得不感慨着。
“不用委屈自己,你自己明明还没吃饱,不是吗?”
奥托微笑着望着他。
“可是……有人比我更需要这些食物啊……”
小男孩执着地摇了摇头。看着他的样子,奥托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真是个乖孩子。”
他揉了揉基甸乱蓬蓬的头发,将之变得更乱了。
“给,我这里还有不少吃的,拿回去给小伙伴们分吧。”
他解下背后背着的行囊,将之递给了小男孩,沉甸甸的分量不仅没有让小基甸觉得沉重,反而让他有种几乎要跳起来庆祝一般的喜悦。
“天使姐姐!天使姐姐!”
两个小朋友在草地上蹦跳着,欢呼着。
“嘘!别吵到大家睡觉了。”
奥托向他们比了个手势,随即转过身,向黑夜浓重的阴影中走去。
“您还会来找我们吗?”
朱安妮塔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
“会的,只要你们还身处困苦之中,我就随时会出现在你们身旁。”
略带沙哑的声音随着晚风飘进两个孩子的耳中。没有人注意到,一抹黑色的光芒从黑袍人那湛蓝的眼眸中一闪而逝。黑芒褪去,眼瞳重新恢复了碧蓝的色彩,可要是仔细观察,也许就能发现,此时的蓝,比之先前的蓝,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好像变得更加暗沉,更加深邃。
……
砰!
沉重的声音在空地中响起,以东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可恶!”
以东睁大了眼睛,眼神之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他胡乱抹去嘴角的血迹,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对面叉着腰站着的红发青年直冲而去,右拳猛地向对方的面门砸去。
“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红发青年不屑地撇了撇嘴,随意地闪开了他这毫无章法的一击,紧跟着飞起一脚,精准地踢在以东的小腹处。以东前冲的身形被硬生生地砸飞而去,落在帐篷架子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记住了,以后每天把你的粮饷上交一半,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红发青年跺着步子走到以东面前,抬起右脚,踩在以东脸上,来回摩擦着。
“天命教会发的粮饷的主意也敢打……你们就不怕教会知道这件事吗?”
以东挣扎着挣脱了对方的控制,支撑着坐了起来。
“天命教会?你有什么资格提教会的事情?真以为你给他们打了几天工,领点辛苦钱,就成了自己人了?”
红发青年,也就是希伯来人玛各,对他嗤之以鼻。
“告诉你吧,我们‘伊恩会’的大哥,现在就在天命教会当差,据说还有幸见到过主教大人本人,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乖乖给我们每天交粮,才能少吃些苦头,听懂了吗?”
“伊恩会”,早已是希伯来人之中臭名昭著的流氓帮派。“希伯来人”直接用闪族语意译过来,就是“渡河而来的人”。千年以前,希伯来人的先祖渡过湍急的大河,从美索不达米亚到达了埃及,过上了定居了生活。然而,还有不少希伯来人并没有跟随伟大的约瑟的脚步,而是选择自己在约旦的群山里过着游牧的生活,从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相互隔离的部落。
最近,这些部落中的一支迁到了埃及,在肆虐的崩坏中寻求天命的庇护。然而,由于他们常年与希伯来的其他部族隔离,语言文化上有着不小的隔阂,难以融入新环境。于是,这些仍然保持着游牧习气的新来者凑在一起,成立了恶名远扬的“伊恩会”(“伊恩”意译过来就是“外来者”的意思)。
伊恩会内部凝聚力极强,用尽各种手段为本帮派成员牟利,但由于天命教会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抗崩坏的现实威胁,所以不得不采取相对怀柔的政策,尽量不将这些人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这也就造成了小部分伊恩会员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现象的出现。
“我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得来的报酬,为什么要便宜你们!”
以东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虽然在武力上落败,但依旧不屈服于对方的**。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
玛各哈哈大笑,一脚狠狠地向以东踏去。还在西亚当游牧民的时候,他是部落里最有力量的牧牛人,能一个人扳倒一头公牛。以东虽然勇敢,但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就在他的脚快要踢到以东身上时,玛各的精神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攻击已经偏离的目标,重重地落在了坚硬的土地上,让他脚腕生疼。
“让你躲!”
来不及细想,玛各以为是以东误打误撞地躲开了他的攻击,当下火往上撞,右拳猛地紧握,向以东脸上轰去。
奇怪,玛各怎么说也有上百次打架斗殴的经验,出手不敢说是百发百中,至少也是有着九分的把握。可这一拳又打偏了,他的拳头擦着以东的脸颊飞过,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个没站稳,趔趄着向前倒去。
以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小伙子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下可有了发泄的途径。以东抬起手臂,手肘狠狠地砸向重心不稳的玛各。
只听见一声闷响,一口鲜血从玛各口中喷出,红发青年哀嚎着倒在地上。。
以东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右手臂。
自己……刚才真的打中了?自己真的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还成功地还击,击败了这个著名的恶霸?
这是真的吗?
不,这之中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以东是个聪明的人,他能感觉到,玛各第一次攻击自己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来得及闪躲,可他的攻击还是诡异地偏离了自己的身体。
来不及思考更多了,因为受了伤的玛各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更加疯狂地扑向他。
有了刚才的得手,以东也有了一股莫名的信心。年轻的希伯来人毫不畏惧地和强壮的对手直直撞击在一起。玛各的拳头将他的手臂砸得生疼,但以东的攻击明显更胜一筹。玛各的身形倒飞而出,落入刚刚就被砸倒的帐篷架中,扬起一片灰尘。
不过,这次以东不会再给他喘息的机会了。
“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继续爬起来和我打啊!”
青年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不光想起了刚刚被对方殴打的屈辱,还想起了之前无数次受的委屈。这帮伊恩会员,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一拳,是替刚才被打倒在地的我打的!”
“这一拳,是替无数和我一样受你们欺负的人打的!”
以东毫不顾忌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并不是圣人,多少天来积攒的火气,此刻终于可以倾泻在对方身上,他怎么还能控制自己?
可是,刚刚发生在玛各身上的事情现在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无论如何用力,如何瞄准,以东的拳头总是会偏离玛各的身体,最终像打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地落在地面上,造不成半点的伤害。
“怎么可能!”
以东不相信,刚刚还眷顾着自己的好运这么快就会转移到对手身上。他一拳又一拳地打着,直到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再也提不起力气。
细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以东猛地转过头,看到身着黑袍的教士正从黑暗之中缓步走出。
“是你捣的鬼?”
以东有些不确定。不过,虽然这么说,但他对这个神秘的家伙并不怨恨。毕竟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败在玛各的手下了吧。
“崩坏的力量来到困境中的羔羊身旁,让它们远离苦难,可如果用它来进行以牙还牙式的报复,可就偏离了一切的初衷啊……”
黑袍人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这些话不是说给以东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右手中握着的褐色拐杖在地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明显。
他走到玛各身边。
“你是‘伊恩会’的人吗?”
玛各已经被吓傻了。刚刚以东的攻击虽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可那种歇斯底里的架势已经足以让一个人胆寒。即使是玛各这样常年打架斗殴的家伙,也绝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将一个人逼急了,会迸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是……是……”
面对这个看起来明显更强的不速之客,他只能寄希望于“伊恩会”响亮的名头可以让对方有所忌惮。
“弱小的人们挤在一起,希望抵挡来自外界的恶意,这本来是没有错的。”黑袍人叹了口气,“你走吧,这些都怪我做事情不够周到。放心,以后不会有希伯来人欺负希伯来人的事情发生了。”
玛各并没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过那句“你走吧”却是深刻地印入了他的脑海。失魂落魄的可怜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给他带来了太多困惑的地方。
“刚才并不是我捣的鬼。”
直到现在,黑袍人才转过身,看向紧盯着自己的以东。
“那我为什么……”
“是因为你在呼唤。你正身处危难,呼唤着主的名字,主自然会降临在你的身边。作为一个希伯来人,你应该时刻牢记这一点。”
“那你是谁?”
“我?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而已。我只想确保你不会因为崩坏的力量误入歧途。如果你刚刚真的毫无节制地施展你的力量,报复那个对你施暴的人的话,那你与那些自诩强大的埃及死士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是什么给了你这样高高在上地说教的权利?”
以东擦干脸上的血迹,有些倔强地问着。
“我这并不是在说教。”黑袍下的蓝色眼睛微微眯起,“只是因为,我正背负着的罪恶,比你可能犯下的还要深重吧……所以我不希望,再有人经历这样的痛苦罢了。”
“你……在说什么?”
以东的内心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安。
“……没什么。”黑袍人摇摇头,“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它能帮你渡过最艰难的时刻,但是,要找到一条驾驭它的道路,可能是我们面临的最艰难的探索吧。”
“所以,在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方法之前,慎重一点,小心一点,好吗?”
黑袍人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以东站在原地。他隐约能听懂对方正试图告诉他什么。
郑重地点了点头。以东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与黑袍人的手握在一起。
奇怪,为什么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以东惊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黑袍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样的故事在偌大营地的每一处角落上演着。黑袍人扶着拐杖,缓缓地在世间百态中穿行。除了当事人模糊的记忆和他的脚印以外,没有什么是他曾经走过的证明。
如果说,有什么变了的话,也许就只有他那双愈发暗淡的眼瞳了吧。
……
千百年后,在红海山脉旁边的村落里,依然有这样的童谣口耳相传:
失去了翅膀的天使走在这里,
(המלאך שאיבד את כנפיו הולך לכאן)
走在那里,
(ללכת לשם)
将我们的泪水带到远方,
(תביא את הדמעות שלנו רחוק)
可没人能拯救他自己。
(אבל אף אחד לא יכול להציל את עצמ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