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 第二季（1） 遗憾，究竟是什么
噔噔！崩坏狂想曲第二季，震撼来袭！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刊，本专栏将以更优秀的文章质量，迎接一直以来喜爱着崩坏狂想曲这个故事的读者老爷们，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
虽然隐约间早就有些预感，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奥托还是感觉到了恐慌和无力。
卡莲不见了。
奥托在他们隐居了一段时间的小木屋周围发疯般地寻找着，可是在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早已冰雪消融的地面上留不下脚印，就像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没有办法投射下阴影一般，让一个刻意离开的人变得无迹可寻。
跌跌撞撞地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白发少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奥托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什么嘛，原来你在我的房间里啊……”
奥托的话梗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他才看清，原来正对着房间的门，仿佛在迎接他一般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画中的卡莲坐在椅子上，微笑着面向开着的房门。女孩的笑脸是那么的明艳动人，只是，在她的眼眸中，饱含着点点泪水的晶莹光泽。
奥托知道，卡莲在画画的时候，始终都将真实放在第一位。对着镜子画自画像的时候，当时的卡莲是什么模样，化成的肖像画就会是什么模样。所以……
呆呆地看着画中的卡莲，奥托感觉有些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画边，拿起那张洁白的信封的。
信并没有上封口，显然留下它的人相当细心，知道奥托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情慢慢地拆信封了，怕他情急之下把信撕坏，所以索性就不封口了。奥托的双手颤抖着，将信纸从中抽出，缓缓展开。
……
亲爱的奥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吧。
我知道，奥托一定会很伤心，可能还会生我的气。可是，我还是恳求你，能够好好地、认认真真地看完这封信，因为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而且，只有以信件的方式，才能让我鼓起足够的勇气把它们说出口。所以，算我求你了，好吗？
是的，我欺骗了你，依然把那个你所憎恶的小盒子带在身边。那天在冰川上，我扔掉的是一个形状和它类似的仿制品，因为我往里面灌注了不少崩坏能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和那个小盒子一般不二。
我原以为，你不可能察觉到我的小技俩。可是，当你从噩梦中惊醒，苍白着脸问我有没有把把它扔掉的时候，我感觉到又意外又慌张。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是什么制造了你那样的梦境，或许，真的是神明在惩罚我的自作主张也说不定呢？
我当然不能把那个小盒子扔掉，因为我不能失去这把进入至圣所的“钥匙”。
你说过，我们所处的是一个虚幻的空间，是一个叫做“约书亚”的敌人汲取战场上阵亡将士们残存的执念，创造出来用于困住你和卡莲的，名为“遗憾”的环境。只有解开了自己心中的遗憾，你才能离开这里，打败约书亚，和卡莲一起寻找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
你的遗憾，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你希望摒弃那些曾经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担，和卡莲……不，应该说是和“我”一起，度过平平淡淡的、像普通人一样的一生。
可是，遗憾从来都是双向的，正如你所见，我们离开了天命，来到了这里，每天过着甜蜜的二人生活，但这幻境却没有丝毫解除的痕迹。也就是说，事情的关键，在于知道我……不，应该说是“卡莲”的遗憾究竟是什么。
我虽然也是卡莲，但没有经历过她那样的事，没有走过她曾经走过的道路，也无法感受到她心中所怀有的那份遗憾。所以，摆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一条道路，那就是重演当年卡莲经历的种种，体会她作为人类的，最后的心情。
亲爱的，虽然这样做可能会让你感到痛苦，可是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我这个……虚假的卡莲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吧。
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很难，因为我现在真的……真的非常幸福。有奥托在身边，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像在天堂度过一般，能够感受到无比的欢乐和满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这样和你度过一生，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我是虚假的，可奥托是真实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让奥托被困于永恒的幻境之中。奥托所应该做的，是解开心中的遗憾，击碎这恼人的幻境，去和真正的卡莲一起，度过我所不知道的，真实而美好的一生。
所以，我必须离开你，重新走过卡莲作为人类的短暂一生，在至圣所的圣阶前迎来终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弄清楚卡莲心中的遗憾，才能让你回到那个同样不真实的，但离真相更近一步的世界。
至于我为什么最近一直在画画……现在可以回答你了。其实，在你用那种担心又忧伤的眼神询问我的时候，我是多么想告诉你真相啊，可是我不能。我怕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以后，你会让我留下来。
你知道的，面对奥托，我的心始终是那么的柔软，可能真的会沉溺于虚假的幸福，动摇之前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吧。这样做……既是对奥托不负责，也是对真正的卡莲不负责呢。
你曾经说过，卡莲在走出至圣所，成为启蒙之律者以后，眼瞳就变成了纯粹和黑色。那双眼眸虽然依旧美丽，可是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情感，显得空洞而哀婉，让你不忍心去看。
所以，你喜欢我的眼睛，喜欢这对还是蓝色的眼眸，喜欢我流露出的每一种眼神。
奥托，我作为虚假的卡莲，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也不应该对你造成任何的改变。可是，我还是想把我的眼神留给你，让你看着我的眼睛，能找到当初爱上那个冒失的、执拗的、容易冲动的小女孩的感觉，和真正属于你的那个卡莲走得远一些、更远一些，直到你们解开神明的谜题，让作为人类的卡莲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为止。
抱歉，奥托。画你面前这幅画的时候，我哭了不下十次。作为一个初入门的新手，我只能尽全力去描摹我眼前看到的一切，所以也只能给你呈现这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了。但是话说回来，眼泪，难道不是人类最美丽的珍宝吗？
奥托，我爱你。虽然我只是真正的卡莲倒映在你心中的影像，只拥有她一部分的人格和记忆，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心中对你那份无比炽热的爱恋。我不能想象，真正的卡莲，究竟会爱你爱到怎样的程度。
所以，答应我，重新见到她以后，对她好一些。虽然成为了律者的卡莲失去了情感，但对你的爱早就铭刻在了骨子里，只要不停止呼吸，卡莲就不会停止爱你。请你一定，不要辜负她……不，应该说是“我们”对你的心意哦。
永远爱你，无论在哪里，无论成为了什么样子。
卡莲·卡斯兰娜
……
干旱而起伏的山峦间，如火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崎岖的山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莉蒂亚费力地将装满水的水桶从深深的水井中提出来。在干旱少雨的黎凡特海岸，这些直通地下含水层的水井通常都是从古至今一直遗留下来的，世世代代的人们依靠它们获得生存所必须的水源，延续着古老的族裔。
莉蒂亚是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撒玛利亚族姑娘，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在她古老的氏族中，女孩被视为家庭的顶梁柱，即使是只有十五岁的莉蒂亚，也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把水桶顶在头顶，圆圆的木桶在少女脸上留下片片的阴凉。
正在她准备往回家走的时候，从蜿蜒的山路尽头处显现出来的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缓缓地攀爬着陡峭的山路。在酷热难耐、骄阳似火的夏天，本地人大多使用白色的长袍来让自己少受到一些阳光的灼烤。至于会穿黑袍的人，不是有些异常的能力，以至于温度的变化对其不产生影响，就是脑子不太正常的傻瓜了。
莉蒂亚就这样顶着水桶，站在原地，看着黑袍人越走越近。似乎对于周围有些异样的目光早已习惯一般，黑袍人默默地走着，头部微微低垂，从女孩身旁擦肩而过。
“你……需要喝点水吗？”
莉蒂亚鼓足勇气，向黑袍人开口问道。
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就总是对她说，要慷慨地给过路人水喝，因为这一带的山区人烟稀少，夏季又酷热难耐，如果不能及时补充水分的话，很可能会有生命的危险。善良的山民们见识了太多因为这样的原因引发的悲剧，所以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助过路的人们。
黑袍人停下了脚步。莉蒂亚能感觉到，黑袍下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带着些许的困惑。
“……谢谢。”
女孩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莉蒂亚这才意识到，看似臃肿的黑袍之下，正藏着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姑娘。
黑袍人接过水桶，并没有喝，而是把清冽的井水缓缓地倒在自己的头上。凉水浸湿了长袍的帽兜，使其软塌塌地搭在女孩的小脑袋上。莉蒂亚能看到其下隐约间露出的，被水沾湿的美丽白发。
“如果……”
感受着井水的凉意，神秘的少女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迟疑地开口。
“如果有一个人，独自走在酷热的山路上，穿着足以遮掩自己容貌和体型的厚重黑袍，穿梭在荒凉的红土山峦之间……你说，她会想些什么呢？”
闻言，莉蒂亚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这些……这些不都是你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吗？与其问我这个外人，不如问问你自己啊？”
女孩眨着漂亮的褐色眸子，疑惑地看着黑袍少女。
“问问我自己……”少女苦笑一声，“要是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啊。”
她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天际的金色骄阳。阳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发疼，但少女却像丝毫感觉不到一般，怔怔地望着这片看起来那么真实的天空。
我自己……不，是当时的卡莲。当时的卡莲走到这里的时候，究竟会想些什么呢？
一旁，莉蒂亚虽然被她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但看着黑袍人苦恼的样子，善良的女孩笑了笑。自己也许应该说些什么，莉蒂亚想。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么苦恼哦。”
“什么？”
卡莲感到相当意外。说实话，她对一个陌生的路人问出这些足以令不知情的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话时，她自己也没有期望能得到什么回答。
“我是说，我们都没有办法真的弄清楚别人在想些什么，就比如你现在正站在我面前，可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心意一样。”
莉蒂亚踮着脚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灿烂的笑容。
“每一个走过咱们身旁这条路的人，心中所思所想也许都不一样。赶着马车的商人，可能会想着集市上的价格；从远方归来的旅人，可能会想着父母亲的健康；戴着白头巾的农夫，可能会想着今年的收成。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都在为自己追求的东西而奔波。”
“所以，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个人会想些什么。只是，会在这样一个炎热的日子里，毫不停歇地向前走，经过像我们这里一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我想，她一定是在做着什么对她自己而言相当重要的事情吧。”
“对自己而言……相当重要的事情……”
卡莲轻咬着嘴唇，默念着莉蒂亚最后的这句话。
看着她陷入沉默，莉蒂亚也不着急，只是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这个素昧平生的旅人。
“……谢谢你。”
卡莲扬起头。透过对方身上黑袍的阴影，莉蒂亚能看到少女脸上逐渐浮现的笑容。
“不用谢我哦。”
莉蒂亚接过水桶，把它重新顶在头上，转过身，给黑袍少女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向不远处的村庄跑去。
“祝你一路顺风！”
女孩的声音通过呼啸的山峰，传进卡莲的耳中。
……
一级……两级……三级……
卡莲艰难地攀爬着白色的石质阶梯。汗水湿透的少女的衣襟，双腿传来的酸痛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从意大利到黎凡特，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了。一路走来，她没有吃过一顿饭，睡过一次觉，即使女武神的身体异于常人，这样的负荷也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并不是不想停下，而是不敢停下。卡莲内心中充满了恐惧，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脚步，就不再能体会到当年那个真正的卡莲的心意，也不再有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卡莲的心头。她真的，真的好想就这样转过身去，把身边这些荒凉而怪异的群山抛在身后，回到意大利去，回到她和奥托那温暖的小木屋去，重新过上那让她幸福得几乎眩晕的日子。
对啊，现在回去还不晚。奥托虽然会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恼怒，但卡莲知道，他并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只要她把自己离开的原因和奥托讲清楚，他们就一定能回到之前那种甜蜜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去。
只要自己愿意，自己随意可以拥抱无上的幸福，难道不是吗？
不，不能这样。少女甩甩头，竭力把这危险的念头甩出脑海。圣殿山已经在自己脚下，传说中耶路撒冷的圣殿大教堂正在自己面前，她又怎能被这恶魔般的诱惑所吸引？
她知道，自己并非是真正的卡莲，而只是她在这幻境中的投影。真正的卡莲现在正和奥托一起身处战场，他们必须打倒令人畏惧的崩坏使者约书亚，才能扭转这个世界走向衰亡的命运。
这片幻境，正是约书亚制造出来的，用来困住奥托和卡莲的手段。自己沉溺于这虚假的幸福多一秒，奥托和真正的卡莲的处境就更危险一分。她是卡莲的影子，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解开奥托和卡莲心中因为过去的事而埋藏的遗憾，击碎这可恶的幻境。对于这一点，她无比的清楚。
必须重走卡莲当年走过的道路，才有可能走进她的内心，知道她在成为律者之前，在失去作为人的情感，永远也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和想法之前，究竟留下了怎样的遗憾和执念。
至于和奥托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希冀罢了。而且，似乎还会有一些自己绿自己的风险。
少女沉默地迈动着脚步，不断地向上攀登着。炎热和劳累让她喘不过气来，但这些阻碍相比于之前她内心克服过的诱惑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即使只是卡莲的影子，她也和真正的卡莲一样，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
“你来了。”
阶梯的尽头，须发皆白的老者佝偻着腰，一动不动地拄着拐杖站立着。
“保罗老先生。”
卡莲向他弯腰行礼。即便她是律者，但是面对最初的使徒的圣保罗，也必须给予足够的敬意与尊重。
保罗对于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老人侧过身，将教堂的门露了出来。
莲步轻移，少女缓缓穿过装饰着金色琉璃瓦的圆门，走在圣殿大教堂的走廊上。明媚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给走廊和走在其中的少女身上洒上一层五彩缤纷的光圈，让眼前的场景变得如同梦幻般美丽。
“准备好了吗，小姑娘？”
站在至圣所古朴的石门边，保罗向她微笑着。
深吸一口气，卡莲抬起小脑袋，摇了摇头。
“保罗老先生，我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是关于神明或者是这个世界方面的问题，等你进入了至圣所，超凡入圣的时候，你都会知道的。”
“不，不是那些问题。”卡莲悄然攥紧了小拳头，“老先生，如果我进入了这里，那么以后的我，应该就不能算是人类了吧？”
“那是当然。”保罗抚摸着自己古老的拐杖，“人类那种身份有什么好留恋了。我曾经也是人类，他们脆弱、冲动又反复无常，贫乏的头脑里甚至没有办法过多的智识。想要做到那些事，想要实现你的理想，仅凭人类的躯体和灵魂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这些……我都清楚。”
卡莲的手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面对传说中的使徒，问出这些话，让她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保罗有一种天然的压迫感，仿佛仅仅是与他对话，就会匍匐在他的威严和神圣之下一般。
自己进入至圣所，成为律者以后……也能拥有这般的力量吗？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我是想问，老先生，您当年遵从神的指引，成为世界的布道者，众使徒们的首领的时候，您……会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
保罗深邃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看着面前这个身躯不断颤抖着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会有遗憾。记住，想要完成伟大的使命，就一定要有坚不可摧的心灵。容忍‘遗憾’这种软弱的情感留存在心里，那会成为你致命的破绽。”
“……是，老先生。”
卡莲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果然……还是没有吗……
卡莲……卡莲啊……你当年站在此地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俏脸滑落，少女双手环抱着抱着小脑袋，蜷缩着身躯蹲在地上。
保罗静静地在原地站着，眉头微皱。他从面前的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作为人类的犹豫和软弱。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自己舍弃了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作出了那么多决绝的觉悟，到头来，还是没办法走进真正的卡莲的内心，弄清楚她的心意和遗憾吗？她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卡莲的遗憾没人知道，不过，至少自己这个冒牌卡莲的遗憾确实是弄清楚了。她有些自嘲地想着。
泪水逐渐干涸，少女的双眸也逐渐失去了神采。任由脸上的泪痕被风干，卡莲慢慢地站起身来，拉上黑袍的帽兜，将她的容颜完全遮盖。
既然没有办法留下胜利的笑容，那么至少在最后，她不愿意让世界看到她悲哀的颓唐。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执念了吧。
“准备好了？”
保罗的轻声在一边响起。
轻轻点了点头，卡莲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贴在石门厚重的表面上。
七彩的流光越来越明亮，灰色的石门上跳跃起绚烂的彩虹。可是，这样不可思议的美景映在少女的眸中，却换不来一丝的波动。
自己……会到哪里去呢？
这里是约书亚，也就是奥托和卡莲的敌人创造的幻境，是她所支配和掌控的场所。卡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重演历史，在这里获得律者的权柄的。也许，在自己完成仪式之前，那个可怕的女孩就会将自己，连同整个幻想的世界一起抹杀吧。
她突然有些后悔。既然直到最后也没能弄清卡莲的遗憾，那么她又何苦走到这里呢？要是一直待在雪山上的小木屋，和奥托继续过那幸福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奥托，对不起……”
少女闭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
如果，如果奥托此时此刻在自己身边，向她伸出手的话，那么卡莲相信，自己一定愿意抛开一切的顾虑，不去管幻境、约书亚、遗憾这些令人头疼的东西，跟着他一起，到天涯海角去，在堕落的幸福中过完这虚幻的一生吧。
自己不是真正的卡莲又如何？这一切都是约书亚的幻境又如何？只要奥托是真实的，是自己可以触碰得到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对了，她想见奥托，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这样的念头涌入了少女的脑海。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卡莲猛地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流光溢彩的大门。
对啊，她一定也想见奥托一面！不管真正的卡莲最后的遗憾是什么，虽然这不可能是遗憾本身，但她都一定想要再见到奥托一面！
即使是虚假的，但她也是卡莲，和真正的卡莲心意相通。这一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卡莲的想法。
见到奥托的话……她会想要说些什么呢？
卡莲想起了奥托的话。当时，在向她解释这个幻境的起因的时候，奥托说过，自己的遗憾是没能和卡莲一起，度过作为普通人的一生。那么，卡莲也会有这方面的遗憾吗？
不会。
不知为何，她对于这点尤为肯定。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卡莲，还是能多多少少体会到她的内心的。
卡莲是一个不会后悔的女孩。既然这是卡莲自己的选择，是她选择了踏上启蒙之律者这条不平凡的道路，那么，她就不可能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因此，也就不会遗憾没能作为普通人和奥托结婚生子，相伴终老。
决定……不后悔……决定……奥托……对奥托说的话……
如此纷繁复杂的思绪在少女脑海中翻腾着，卡莲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她忍受着眩晕般的感觉，竭尽全力品味着她刚刚才得以窥见的，卡莲内心之中最隐秘的角落。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卡莲是有遗憾的。没错，只要是人类，即使是卡莲那样的女武神，在舍弃人类的身份，成为神秘又可怕的律者的时候，心中一定会存留下一些没能完成的事情。
卡莲是一个坚定的姑娘，是一个一旦认定了信念和目标，就会一直坚持走下去的人。她从未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哪怕成为律者后的她不能再和心爱的奥托朝夕相处，但乐观的卡莲依旧坚信，她依然能找到什么办法，以另一种形式陪伴在奥托身边。
她做到了。而且，通过奥托的叙述，少女知道，她做得很好。
所以，卡莲唯一能想到的遗憾，也是她唯一可能的遗憾，就是没能把“我不后悔”这四个字，当面告诉她最珍视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卡莲突然恐惧得全身发抖，颤抖的程度比先前她陷入迷茫之时更加剧烈。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或许，依旧没有办法解开这个遗憾。
“快停下！”
少女惊慌失措得想要把紧贴着石门的手掌移开，可却怎么都做不到。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没有办法将手移动分毫。
“你在做什么！”
一旁传来保罗震怒的大喝声。
“程序已经开始了，你现在退出的话，不仅没办法沐浴圣光的洗礼，还会因为副作用而堕落成为最可悲的恶魔！”
“不，我绝对不能在现在成为律者！”
卡莲死死地咬着银牙，对抗着七彩石门越来越强烈的吸引力。
“这是我存在的意义……我被创造在这个幻境里，为的就是把卡莲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告诉奥托！如果我也成为了律者的话，那么卡莲的遗憾，不就永远没办法解开了吗！”
少女的眼眸中流露出疯狂的神采。现在她的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顾一切地见到奥托，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告诉奥托。这是她全部的意义，这是她生来的使命！
右手怎么都抽不回来。卡莲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力量，绝对没有办法与至圣所相抗衡。狠下心来，卡莲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看在自己雪白的右臂上。
手臂从手肘处齐齐切断，卡莲咬着牙，撕开黑袍的衣袖，包扎着血流如注的伤口。
“你疯了吗？”
保罗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历经了悠久的岁月，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区区一个人类，竟能迸发出如此疯狂的觉悟和决心。某一刹那，神圣的使徒甚至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丝对于面前这个女孩由衷的恐惧。
“是啊，我是有些失去神智了。”卡莲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是，一个知道自己使命的疯子，可比一个踯躅不前的正常人强上一万倍！”
话音落下，少女一踏地面，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教堂外射去。
必须拦住她。保罗见识到了她内心的强大与疯狂，如果放任她离开，她一定会成为最令人畏惧的恶魔。保罗的心头突然颤动了一下，他回忆起了两千多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
当年，也是一个如此强大的恶魔，站在罗马城燃烧的废墟上，俯视着染血的战场，用她那疯狂的笑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她的名字是……
保罗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也是有些遗憾的吧。
……
右臂传来剧烈的疼痛，可卡莲对此并不反感。说实话，这份疼痛就是她现在最好的清醒剂，时刻提醒着她，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肩负着的使命。
奥托……一定要见到奥托！将卡莲最后的心声传达给奥托，就是继续活下去全部的意义了。
神明啊，请帮帮我。如果卡莲真的是您选中的人，那么就满足一下她这有些任性的愿望吧，哪怕就这一次也好。卡莲一边拼命地催动着体内的崩坏能向遥远的西方天际飞去，一边不停地祈祷着。
金色的光幕在她前方不远处骤然成型，卡莲脸色一变，用尽全力改变自己飞行的轨迹，这才惊险地避开了敌人的攻击。
飞行的身形缓缓停住，少女俏脸冰寒，看着不远处那个凭空而立的老人。
“老先生，请让我过去。”
“现在回到至圣所，继续没完成的仪式，你还有救。”
保罗淡淡地说着。
卡莲不再言语。从她的神情上，保罗看出她心意已决。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老人叹息一声，“可是，我不能放任你这样离开。你……太危险了。”
老人手中的拐杖涌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见状，卡莲毫不犹豫地向前发起了冲锋，犹大紧紧地贴在她背后，金色的锁链呼啸而出，铺天盖地地向着老人包围而去。
“如果，你成为了律者，那咱们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可惜……”
保罗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如同闪电般向他冲来的少女。从他的眼中，卡莲看到的只有沉着和淡漠。
千万道璀璨的强光从老人拐杖的顶端溢出，其光芒之强甚至盖过了天际如火的骄阳。卡莲徒劳地抵抗着强光的侵袭，被刺得睁不开眼。
自己还不能……还不能倒在这里。
这样想着，少女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
好冷。
似乎是有寒风正在侵袭她的身躯一般，卡莲不停地打着哆嗦。无边的黑暗的寒冷包围着她，让她感到绝望和无力。
自己是在哪里？自己……已经死了吗？
希望真正的卡莲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受到什么伤害吧。至于自己……已经无所谓了。毕竟自己只是虚幻的影子，早晚会和这幻境一起，归于消灭的吧，况且……自己还是一个没能完成任务的，失败的影子。
这样想着，卡莲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入看不到边的黑暗，直到她感觉到了温暖。
奇怪，身体竟然逐渐不冷了，难道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卡莲正胡思乱想，就听见耳畔的声音慢慢从模糊变得清晰。
“卡莲！卡莲！”
听着对自己名字反复的呼唤，少女突然娇躯一颤。因为她听出了，这声音……来自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那个人。
挣扎着睁开眼，阳光再一次投射进了她蔚蓝的漂亮眸子。卡莲茫然地扭过头，金发青年的脸庞就映入了眼帘。
“卡莲，你怎么了！”
奥托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能让这个冷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如此失态的，也许就只有他怀中这个浑身是血的女孩了吧。
奥托死死地握着拳，攥住少女黑袍的衣袖。那里，右边的袖筒空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里？”
卡莲艰难地转动着小脑袋，看到了层峦起伏的山峰，以及……皑皑的白雪。
“当然是在我们家旁边了。”奥托紧紧地抱着她，“你不见了，我也看到了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之后就跑出来找你。没走多远，就看到你这个样子倒在雪地里。卡莲，你怎么了？是谁伤害的你？”
奥托一双碧绿的眼眸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见状，卡莲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
“没……没有。”
说着，少女剧烈地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洒在洁白的积雪上，显得格外刺眼。
卡莲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临死之前回到了这片给她留下过最幸福的记忆的小山谷，也许，神明真的容许了她那份小小的任性吧。
“我……有太多的话想和你说……可是……来不及了……”
卡莲用尽全力，用左手抓住了奥托的手掌。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少女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告诉你……卡莲的遗憾……这样……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幻境了吧……”
卡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闻言，奥托怔在了原地。
“卡莲想亲口告诉你……在成为律者，失去人的感情之前告诉你……她不后悔……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不后悔成为启蒙的律者……她说，她很开心……她的理想……正在逐渐实现……”
随着话语的落下，两人身边的一切都缓慢地开始了崩塌。遗憾已解，那么，这个名为遗憾的幻境，也是时候解除了。
奥托伏在少女身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别伤心……你看，你不是很快就能……就能见到那个属于你的……真正的卡莲了吗？”
怀中的少女露出了最甜美的微笑。
“所以……不要伤心……答应我……好好地对待她，不要辜负……她对你的那片心意……那片即使成为了律者，也不曾改变分毫的心意……好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少女的身躯悄然崩解，化为片片细碎的光斑，消失在这个本不应存在的世界里。
……
柔软的草地上，金发青年缓缓睁开眼。脑中残存的眩晕告诉他，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了啊。”
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奥托偏过头，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正坐在他的身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醒来了，这就说明我们胜利了，约书亚那可恶的幻境终于被我们破除了。”
卡莲微笑着，拉着他坐起身来。
记忆逐渐涌入奥托的脑海，幻境中发生的一幕幕在心头闪现。少年皱着眉，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
“怎么了？”
看着他的样子，卡莲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没什么。”
奥托的目光有些复杂。他转过身，双手揽住少女的纤腰，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被他抱在怀里，卡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地把小脑袋靠在奥托的胸膛上，倾听着那真实有力的心跳。
“爱你。”
沉默许久，奥托才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也是。”
女孩闭上了黑色的双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