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作者:奴家唤作皇甫铁牛 更新时间:2024/3/12 23:55:38 字数:2738

“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丁四毛乌泱泱讲了一大串,刘卫喜不觉得那几行小字能包含有这么多内容,倒更像是丁四毛自己在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讲着心里话。那异常幽怨的模样让他浑身不自在,最后几句奇怪的话更是有如活见鬼。

“你小子是被……上身了吗……开玩笑的吧……你知道我是谁的……对吧……”

丁四毛没有回话,只是递去自己不满的眸子,似是嫌他吵闹。

看着对方给自己甩脸色,刘卫喜的牙根都有些痒痒,手脚也微微发颤,十分地想再如往常般在他犯二的时候,给上一个巴掌或者一记飞脚,可丁四毛此刻那隔江千里般的疏远感,又让刘卫喜觉得惶惶不可侵犯,竟是有些不敢。

他忽然觉得丁四毛和自己不是处于一方世界了,俩人不久前都还是一起吃喝piáo赌的王八蛋兵痞,每天也都过着一样混账的日子,净干些损阴德的腌臜事,可现在丁四毛却变了,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变成了一个同自己割裂开来的人。他忆起小时候蹲在村尾玩泥巴时,所看到的那一群戏班子,唱台上的落魄小生躲进后场,更一张脸谱,换一身衣服,摇身一变就成了头顶悬着明镜的县太爷,县太爷危坐高台,手中执掌的惊堂木猛地拍在案台上,啪的一声便是同先前的身份彻底告了别。

丁四毛没多睬两眼刘卫喜,也丝毫不在乎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小心地将石碑放下,目光远眺向小屋。他脸上挂着的表情让刘卫喜有些看不明白,好像饱含着重逢时的期待,又好像怀揣有心死后的悲哀,总之就是很复杂很复杂,甚至还有点做作,而在他独自向着那方向走去后,更是只留下一个莫名茕茕的背影。

屋前踏脚的道路藏于一众高草之间,刘卫喜是一点儿也瞧不见,丁四毛却能沿着那条羊肠小道一拐一拐,精准地踩中每一厘曲折的地砖,一直走到了那栋孤寂的小屋前。

丁四毛轻抚着眼前的篱笆,神情若有所思,那上头常有风掠,没有太多积尘。

吱呀。

插销退去,篱笆轻开,竹苇所制的转轴承接古今,发出了沉默多年后的涩响,断层的岁月在下一刹匆忙续上了弦。

“你……在干什么?”刘卫喜有一种想喊醒对方的冲动,又想起有人说贸然叫醒一个魇住的人可能会让其疯癫痴傻,便只好小心试探性地发问,他也不想自己身边多一个死乞白赖的二愣子。

可丁四毛依旧是没有选择搭理,一如先前那般高贵冷艳,仿佛一旦和刘卫喜这种凡夫俗子讲话,喉咙里就会掉出来二两肉。他快步来到门前,屈手指指节呈叩门状,小敲两下,击碎了上头结着痂的历史,那双开的木门上挂有一把裹着铜绿的箍锁,内里嵌着七个六方滚轮,上头的每一面都各有一个字。这是行文锁,只有连词正确之后锁才会开,那可能是一句诗,也可能是一段话,通常也只有屋主知道。

丁四毛用指肚来回蹭弄滚轮,这东西已是年久,拨动很有些吃紧,他略微用力,转出了一行“红藕香残玉簟秋”,铜锁应声而响,被囚禁的门也顺势松动,他便推了开来,嘴角挂着小小的失笑。

“我回来了。”丁四毛看着脚下门槛处滥养着的绿苔,朝它宣布。

你回来个鬼啊。刘卫喜目瞪口呆,又看见丁四毛在前面朝自己招手,似是在邀请,犹豫再三后,还是跟着进了屋。刘卫喜是从正面进来的,但总有一种自己是蟊贼闯了空门的错觉。

屋内的陈设,同外表一样极简,构造也很是明了,就是方方正正的小厅连通着另外两个单间,小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空荡荡的竹桌,两旁立着同材质的椅子,而除开这些以及灰尘之外,整个小厅就再无他物了。丁四毛走近那张竹桌,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手再一滑,给上头掸出一小片干净来,他又擦了两下椅把,却奇怪地不掸椅面,自顾自就坐了上去。

咔嚓。

竹编椅早已枯朽,一承重便是四肢崩解,丁四毛一屁股遁在了地上,他于原地一怔后,又放肆大笑了起来。

“喂……”刘卫喜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眉走向了左侧的单间。

掀开帘布,那是一间只有一扇窗的小厨房,方石砌成的炉灶就占了面积的大半,墙角蹲着一大一小两盅水缸,水缸的正上方悬有一扇木制的镂空壁橱,里头隐约透着些青白色的瓷器,再旁边还钉有筷篓与刀架,两者都不高,顶部露出着两双筷子尖和几把破旧的刀柄。万般都很家常,处处也稀疏普通,并没什么特别。

刘卫喜观察着这些,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扇小窗旁,他轻轻一推,空气便流通了起来,屋外的风一片一片地倒灌,卷起满世界飞扬的灰,他站在窗前,恍惚间觉得那些灰好似生火后的余炭,仍灿着些细芒,锅灶上一刻也还燃着木柴,就好像这里一直都有人在闷闷地生活,清早打个蛋,黄昏煮碗粥,规律又有点无聊。刘卫喜伸出手来,想要触摸这份虚幻的生气,却被背后的声音愣加撕开了想象。

“什么都别碰。”

丁四毛仿佛能看到刘卫喜所想的一般,这也是他来到这里之后,同刘卫喜所说的第一句话。

狭窄的过道使二人被迫擦肩,互相对视一眼,丁四毛的目光淡漠而又掺杂着一丝奇怪的茫然,刘卫喜迎着那道眼神,不由地侧过身,让出了更多的空间。他感觉很压抑,不知道是因为房间的狭小,还是刚刚的目光。

抛开房子的走向和外头植物的种植,自打这进屋以来,刘卫喜还额外觉得屋子里头也有些奇怪,可刚刚这一圈看下来,却又觉得哪哪都对,哪哪都妥。在他杵在边上漫无目的地思考时,丁四毛打开了壁橱,取出了里面仅有的两套碗碟与筷子来,可也不往里头放什么,就这样好生端着那脏兮兮的空盘走出了厨房,穿过小厅,径直来到了另一个房间的门前。那扇门的后面,刘卫喜还没有看过,不过想来应该是寝房。

可当丁四毛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刘卫喜的眼珠子却是一瞪,那确实是一间卧室,一眼就能望得到头,不大的木衣柜、低矮的梳妆台、一张简易的单人床,还有——一口漆黑的棺材。

这一瞬,刘卫喜终于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数量……数量不对!

先前丁四毛口中所念的是吾爱吾友吾师吾知己,那是四个不同身份的人,可屋内的椅子也好,碗筷也罢,拢共也只是两个人的份,卧室里头还仅仅只放有一张床。

数量是有问题的,而且更别提与那与床位对应的,居然是一副大黑棺材……

刘卫喜不明白为什么数量会对不上,更不明白谁脑壳有包会在卧室里停棺材,他又记起了丁四毛先前摸着石碑时所说的话,再结合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脑海中的想法不断拼凑连接,他忽然一阵战栗,觉得这个屋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变态,而现在,丁四毛就该死地表现得如同那个屋主。刘卫喜感觉全身都有虫在噬咬,上下都发着惊悚的疼痒,直觉告诉他应该要跑,因为这屋子里里外外全都他妈的不正常!

刘卫喜身子有些发僵,他眼一扫,猛地看见丁四毛此时将碗筷置于地上,两手抵在了棺盖的边缘,那棺材就这样被抬开了一条小缝。

他奶奶的!这棺材连棺钉都没有上,摆在卧室是要干嘛!还有……你不会是要打开吧!你到底想要干嘛!刘卫喜倒吸一口凉气,小步并做大步,连连退去。

“你要去哪?”丁四毛抬盖的手遏在了半空。

刘卫喜的身形陡然一顿。

这是丁四毛进屋后对刘卫喜说的第二句话,他分明一直是背对着的,却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再下一刻,丁四毛的手有似触电般往回猛然一缩,那刚开了一条小缝的棺材也轰然闭合,他此刻终是回过了头来,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里满载着深深的恐惧。

“呜……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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