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谢谢……”吴妄轻轻挣扎开，再将头别过一旁，自行站了起来。
可刚一立定，吴妄的右脚便产生了一阵坍塌之感，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侧方歪斜而去。
女孩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半软的吴妄，顺势抬起他的右手来搭在了自己的右肩，动作自然，不假思索，待到吴妄身形稳定后，她将被压着的马尾轻轻撩了出来。
咦?什么时候?是刚刚摔倒的那会儿扭伤了？吴妄俯首一惊。
手臂贴着后颈肉，吴妄感觉女孩的温度有些偏凉，肌肤白滑，触感有些使人沉沦，在体验两秒后，他方是反应过来，窘迫地记起要抽手，怎料已被对方不轻不重地钳牢，动弹不得。
“这种时候不用逞强的啦。”女孩笑着。
“噢……”吴妄在心中默念了几声罪过。
“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嘛？”
吴妄摇了摇头，才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所以这人是谁呀，为什么表现得和自己很熟络的样子?
他又好奇地瞄去，发现女孩也在看着自己，两张脸距离极近，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四目短兵相接，女孩的瞳孔澄澈无波，吴妄却仓皇败逃，颤乱着失了分寸，瞬间涨红满脸。
“你……是谁呀……”吴妄感觉自己被削去了几个月的阳寿，匆匆撇头，语调怯懦。
“早上，牛奶，衣服。”女孩给出关键词。
嗯?他愣神。
“搭好我，不许松开，不然等下我就背着你走。”
女孩不等回话，便发出娇俏的命令，随即放开了手，将背后斜着的胸包转至前面——吴妄能感觉自己小臂处压着的背包带在动——她从里面取出墨镜口罩与卷了一半的鸭舌帽，然后依次穿戴上。
又是那副严严实实的面孔，吴妄脑海中伴随着关键词而重叠着两幅身影，是早上被泼洒了牛奶的还脾气很好的女生。
女孩重新扶好吴妄，脸庞凑近，拿另一只手比了一个老土的耶。
“别人都是穿上衣服不认人，你是脱掉之后不认识啦？”她再笑着。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奇怪呀……
而且早上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这也不算是回答呀，连名字都没说……
吴妄没吭声。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问的很多，比如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你学校，对吗？这些等会儿都慢慢告诉你，现在要不要先去看看你那位班主任?”女孩柔声道。
“班主任……?”吴妄看向不远处，表情重新凝重。
“嗯呐。”
“为什么……要看她?”吴妄不解，也明白为何女孩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
“因为能说明一些事，一些眼见为实的事，你应该也有疑问吧，比如她为什么会这样，看了就能明白。你怕嘛？怕的话，我们就不看啦。”
“有点怕……”吴妄老实回答。
“那就不看。”女孩轻描淡写。
“看……看看吧。”吴妄垂着脑袋想了想，总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什么。
“嗯。”女孩依旧平静，带动着他缓缓迈腿。
“她现在怎么了，好像一直没动静了。”吴妄边走边问。
“死了。”
“啊？是你——”吴妄想起了刚刚女孩那一记漂亮又阴狠的飞踢。
“不是我呢，她早就死了。”女孩摇头，金色的马尾轻掠手臂，惹得吴妄心惊之余有些小痒。
“早就死了?什么意思?”吴妄不太理解。
是楼梯间的那次撞击致死?
可她当时明明还能以那般诡异的姿态追着自己……模样是那么渗人……
“就是字面意思嘛，早、就、死、了。”女孩试图咬文嚼字。
“那她……还会再起来吗？”吴妄有些后怕，小心再问。
“不会啦，安心。”
“为什么?”
“因为我厉害。”
三两句话间，两人已是走到班主任那尸体旁，女孩小心地将吴妄搀着，协助他蹲下，
凄白的自然光下，吴妄看着那有些辨不出形的班主任，强忍住自己肚子里的兴风作浪，心中生有百感。
女孩从包里取出乳白色的橡胶手套，一连打开两个，全都套在右手。
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吴妄心中难受之余又很诧异。
女孩歪头看了眼吴妄，再用左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着说道：“还是不习惯面对这些吧，那就遮一下。”
说罢，女孩戴好双层手套的右手便探向了尸体，将对方那套礼裙三两下掀高，自下而上覆盖住头部挡住了脸，只是这一翻弄，便露出了那穿着大胆款式内衣的身子。
女孩当即一愣，墨镜之下是两眼一翻白，鄙夷地噫了一声，可忽地，她又有些着急，连忙扭头看向了吴妄。
坏了。
吴妄此刻眼神发直，挪不开分毫。
“不要看了嘛。”女孩身形微斜，声音委屈又哀怨。
吴妄看见这一具大面积白花花的身体，是异性，是熟人，还是长辈，那衣着更是只该留给私密的对象看，自己于情于理，都本应万般非礼勿视，可奈何他实在是移不开眼睛，瞳孔也在骤缩。
只因那尸体自胸膛上方左右直至肚脐，赫然有一道“Y”字形的丑陋长切口，切口上有一条等长的缝合线，线条边缘深色的皮肉外翻，隐约能顺着看见些内部组织，缝合处的孔眼大小、间距皆不一，技术极度粗糙低劣，甚至那最后的线头都是胡乱地打了个结。
实在……触目惊心。
吴妄在憋到极限后终于是大出了一口气，他眼球干涩，此刻死命地眨着以补充润滑，还感觉自己刚刚都快要窒息。
“她被解剖过了，上面的是缝合线，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看这么久……”女孩的声音明显沮丧，有气无力。
“嗯……”吴妄随口应答着，有些魂不守舍。
解剖过了……
可若是一个人早就死了，还被送去了解剖，那先前又是如何……
想到这里，吴妄的一张脸拧成了麻花，胸膛的内容物蹦跳得极快，气息紊乱，血液躁动。
女孩看吴妄这样，赶忙收敛好情绪，伸出左手去捋他的背，吴妄轻轻摆手，示意自己无大碍。
女孩犹豫着点点头，她本想继续打开观察，又顾虑着吴妄这倒霉孩子，只好作罢，转而用手按压起了尸体的腹腔。
“咦?”女孩小小惊呼，抽回了手。
“怎么了？”吴妄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真的要听嘛？可能有点吓人噢。”女孩此刻的声音透着点担忧。
“不……不了。”吴妄认怂。
“难怪要用这么重的香水味来掩盖……一天得喷不少回吧。”女孩再低着头，若有所思。
“什么?”
听闻这话，吴妄心里狠狠打着怵，身子也一哆嗦，已经有了不好的联想。
今天早上班主任帮自己整理了领带，那香水味……是用来掩盖什么的?
是尸臭?
还是?
吴妄感觉胃里又在翻涌，立马是将头转到了一旁。
“老师她……如果真死了很久，那为什么看不见尸斑之类的东西……我看书上说应该有的……”吴妄擦着嘴角，吞咽喉咙，将其艰难地抵住。
“尸斑吗？血液循环停止后保持静止的尸体是会有的，可是——她先前一直在动欸!不、是、吗？”女孩左手降下墨镜几分，幽幽绿眸直勾勾地盯着吴妄。
在动哦。
尸体可是动着的哦。
尸体先前可是一直在动着的哦。
吴妄一僵，颅内有天雷降下，神经啪的一声从中裂开，恐惧肆意钻出，缠满了整个大脑，哪怕都已经历过了，可他还是完全被女孩此刻故弄玄虚的话语和眼神给吓住。
“唉呀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不听了好不好，抱一个?”女孩自知失言，立马大大地张开双臂，如同哄小孩的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