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被薄云遮住一半，光线暗了不少，树影在月光下交相摇曳，发出摩挲的声音，此时的气温有些阴冷。
苏月凝盯着余清吃惊的目光，想到了一些琐碎的往事。
妖族终究和人类不同，虽然两族天生都有灵根与灵脉，但妖族筑基后就会结成内丹，人类没有内丹，却在元婴后凝结出道心。
内丹和道心大同小异，都是修炼的核心，但妖族内丹凝结的早，这也是妖族前期修炼比人类快的原因之一。
不过到了元婴境，内丹的功效就远远比不过道心，所以妖族很少有高阶修士，这也是几百年前两族大战中妖族失败的原因。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东原的人类逐渐羸弱，元婴之上的存在也一个接一个的化为尘土，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这是我们的妖族的时代，早有一天，我们要血染东原，将人类给予我们的耻辱悉数奉还！”
她的父亲，也是妖族的现任妖王，总是愿意跟周围的同族说这类的话。
从她有记忆开始，周边的亲族一个个都被复仇的烈焰包裹，将反攻东原作为一生的事业。
可她不一样，她不喜欢这些，只觉得亲族都像是被仇恨束缚的羔羊，还非要抓着一根悬挂在头顶的蛛丝向上爬。
爬到上面有什么呢？
估计和几百年前一样，谁赢谁输，都免不了战火纷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苏月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下来就与亲族格格不入，其中最让她讨厌的是，作为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继承了九天圣体的后代，她不得不伪装起来。
伪装的和父亲一样。
夜以继日，没完没了的修行，还有父亲带着她寻访领地时对民众们的叫嚣的口号，这些都让她讨厌。
所以在一个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夜晚，她逃走了。
因为她之前一直装的很好，没有人提前看出她的心思，所以逃跑的过程异常顺利。
离开领地后，面对着苍茫的土地，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根本没想过要去哪里。
她没有目的地，她只想逃离那个生她育她的地方。
那就随便走一走吧。
这是她最初的想法，至于去哪，她首先想到了从小到大被亲族们不停提及的东原。
听说那里是人类的地盘，她从小到大只见过几个人类。
在父亲的领地里，人类被视作邪恶的存在，一旦发现就要赶尽杀绝。哪怕是最脏最累的工作，也不会让人类来做。
但隔壁的领地不同，他们愿意将人类当做奴隶奴役，圈养人类的地方叫养殖场，只有少数女性人类作为繁衍的工具被留下，大部分被养大的人类都是男性。
他们负责领地里最低贱最辛苦的工作。
那几次见到人类都是她自己偷偷跑到隔壁领地去看的，如果和父亲一起出访，父亲绝不会让她去养殖场。
在父亲眼里，那里很脏。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族人们那么讨厌人类呢？
苏月凝翻过很多书，人妖之间的大战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那时连父亲的父亲都没有出生。
既然没有经历过，那为何还有如此深入骨髓的痛？
也许是宣传吧，或者说是传承。前一代将那股仇恨的火苗传递给后一代，生生不息。
但她为何从没真正接纳过复仇的火焰呢？
不知道，妖总是看不明白自己，也许人类也是这样。
总之，她决定先去东原看一看，然后就绕着大陆旅行，始终离家乡远远的。
可她从没想过，这一去，就再也没有离开。
为什么呢？
她不记得具体的经过，却牢牢记着原因。
就因为她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名叫余清的男人。
真奇怪，她好像无数次踏进东原的土地，每次迈入的那一刻，脑袋中总会多出很多她从未经历的记忆。
明明没有经历过，却毫无疑问的相信，甚至感同身受。
她好像爱着这个名叫余清的男人。
爱.......是什么呢？
在她踏入东原之前，在她脑中浮出那些海量的记忆碎片之前，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情感。
在家乡，族人们好像只会恨，也只有恨。
爱......好像是种和恨截然相反的感觉，却又有些相似。
她不理解，但她并不讨厌，不像讨厌恨意那般讨厌。
从内心产生想去落花宗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宗门的想法， 再到轻车熟路的故意被宗门的掌门发现，再到拜入他门下，跟着掌门上山。
这一切都那么熟练，好像她做过很多次一样。
至少在那段莫名的记忆里，她真的做过很多次同样的事情。
上了山，就是去找余清，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的样子，苏月凝全都记得。
余清和她是如何相遇的，又经历了什么，自己为何爱他？
记忆中最初的部分已经模糊，她无从了解。
但靠近他就够了......
难道他是自己的真命之人吗？
妖族里流传着这种说法，每个妖一生都会遇到一个十分重要，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存在。
她不知道，只是躁动的心只有靠近他时才会安稳下来。
不仅是安稳，还很.......很幸福。
幸福这个词她之前从没听过，却在见到余清的第一眼时突然从脑海中蹦出。
很暖，很满足，很安心......
和从小到大的任何感情都不一样，她很喜欢幸福的感觉。
可自己的幸福好像并不像仇恨一般由自己控制着。
余清难过时，她也会跟着难过，余清煎熬时，她也会跟着煎熬。
所以她想要余清好，想要余清笑。
为了余清，她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
记忆中，余清好像从没注意过她。
第一幕是余清和一个名叫浮云梦的家伙在一起，听她的命令杀了自己，然后因她而死。
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
记忆中的每一幕都是如此。
无论她作何改变，结局都是相同的。
难道余清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就和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吗？
余清爱着那个女人吗？
可那个女人根本不爱你，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个女人只是在利用你！
可这些，她都没办法告诉余清。
因为无论怎么说，余清都会重蹈覆辙。
对了，这些记忆，只存在于她自己的脑海中......
难道这都是幻觉？都是妄想？
心中难免会有这样的怀疑，可在接近余清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句担忧。
这一次会不一样吗？
这种心情，她好像拥有过很多次了。
就像个明知道眼前的光亮是火焰，却还要扑上去的飞蛾，傻傻的固执着。
苏月凝回过神，看着面前这副只见过几次却无比熟悉的脸庞，记忆中余清很少摆出这副惊讶的表情。
记忆中的煎熬让她差点失控，以至于直接问出他喜不喜欢那女人这种露骨的问题。
此时的余清只是同门的师弟，那些山崩海啸般的感情，只存在于她自己的心。
苏月凝安慰着自己，犹豫的嘴唇终是松开，轻轻叹了口气，笑的熟练，
“余清，你不会真的在认真考虑我刚才的问题吧，我开玩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