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蕾儿站在台上，借着一旁暖黄的灯光，能看见台下那些人惊愕的面色。
她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在大庭广众下告白的人并不是她。
这头龙见识过太多早逝的爱情了。
那些在短暂的日子里你侬我侬的厮磨，那些在夕阳前山盟海誓的动人情语，她见识过太多。
说得再好，又能怎样？
那些存在于深潭表面的浮藻并不能勾起她的心，所以克蕾儿一直在寻找。
属于自己的，那份真心。
“如果找到了，你会怎么做？”
在篝火旁，在夜色下，那个抱着膝盖的女孩用星眸注视着自己。
“我想我会沉湎其中。”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这头龙寂寥的身形，且将其拉扯得很长。
就像它此刻的心境那般起伏着。
这是它出世的第九十四年，也是它遇见女孩的第一年。
“那就是你融入这个世界的心愿吗？”
白皙的鳞片下闪烁着夜色泛起的光，洛德靠在它身旁，仰头问道。
“不过，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那副笑颜，那对灵眸，那抹活泼灵动的背影……
以及，那个只停留在自己倒地朦胧视线中的疯狂侧颜。
在那些战斗的日子里，在那些忙里偷闲的日子里……
他们互相拯救，不分彼此。
微凉的风吹散蔓延的思绪，却抵不住那颗蓬勃心脏蔓延而出的爱欲。
这份爱，是从何处开始的呢？
克蕾儿抬起了手。
在干冷的山洞里，他们勾手起誓。
“同我签订契约吧。”
在那个璀璨的黄昏下，他们拉手奔跑。
“你能替我梳头吗？”
在那个落魄的旅店内，面色酡红的女孩递给自己一把木梳子。
“好。”
克蕾儿还记得第一次的触感。
柔顺的发丝并不在手中停留，就这么弯弯绕绕地倾斜而下。
“啊，我刚洗的头发！”
女孩惊叫起来，恶狠狠地露出虎牙来。
“再也不找你了。”
然后改日便又挂着甜滋滋的笑容出现在门前。
“克雷，帮我梳头好不好？”
“好。”
在这种事上 克蕾儿从没有拒绝过她。
“克雷，我要吃你做的。”
女孩摇晃着自己的手臂。
“好。”
克蕾儿没法拒绝。
“克雷，帮我挡一下太阳嘛。”
女孩的发丝晃啊晃，在前方撒下一片薄暮。
“好。”
克蕾儿没法拒绝。
“克雷！克雷！”
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响彻天空。
在火光冲天的夜色下，自己看见了她露出的悲伤神色。
“我们中计了。”
“克雷！你走吧！”
“抱歉。”
巨龙长啸一声，展开了那对不复神俊的双翼。
“你会死的！”
那个冷静的女孩不复以往，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个混蛋，你明明说过不会违抗我的！”
“闭嘴。”
也许我并没有你想的这么高尚，我只是想看你从没有露出过的那抹绝望。
然后耻笑。
“你还笑！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巨龙扛过了，那颗陨石没有打碎它的心脏。
女孩守了他一夜，再次对视时，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原来你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巨龙轻吟一声，尾巴不住地晃。
它看见那个女孩将头埋进自己嘴边，双肩耸动，青丝飞扬。
原来你也会哭。
“克雷，我做给你吃吧。”
受伤后的第二日起，女孩突然变得热切了许多。
“好。”
巨龙没有理由拒绝。
硕大的龙躯瘫软在这个无人的深境里，那对龙眸看着那个骄傲的女孩用大锅熬煮着浓汤。
“克雷，我想和你一起睡。”
女孩抱着被子，贝齿紧咬红唇。
于是，两颗提防着的心脏渐渐融在一起。
“克雷，出去玩吧！”
在色彩斑斓的彩灯下，巨龙隐约窥见了属于女孩的真心。
于是，下一次同眠时，它说起了婚约。
“克雷，难道你愿意拜倒在这命运下吗？”
女孩的目光严肃，巨龙却无言。
这是它的使命，而非命运。
“克雷。”
这是她第几次说出这个名字呢？
那是在圣女的加冕仪式里
白色的花飞扬满天，恰如女孩喜悦的心情。
在圣城人景仰的目光里，在主教们温和的视线内，女孩却回头，看向背后的自己。
“谢谢你。”
她好像已经忘了昨夜的夜谈，明明二人还为此大吵了一架。
巨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五年的时光让他更习惯于同这个女孩眼神交流。
而当真要说出那几个字时，那股不知名的情绪便酝酿起来，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
巨龙只能歉意地摇摇头。
所以，这就是故事的结尾吗？
克蕾儿收回念头，凝望远方。
“抱歉打扰到大家，但就是这样。”
她说完，从裙袋里掏出枚戒指来。
“我已经结婚了。”
“所以请不要再因为我来咖啡馆里消费，也不要在打扰到我的日常生活。”
“就是这样，谢谢大家了。”
克蕾儿提着裙边，微微躬身，仿佛听见了下方一片心碎的声音。
高跟鞋踢踏出清脆的音节，每一下都踩在台下女孩的心坎上。
希雅不知道自己再度见到她时的表情，但一定很难看。
“你早就决定好了？是吗？”
她想起来，这几天克蕾儿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神色变换不定。
“对。”
“我喜欢你。”
希雅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
克蕾儿点点头，面色平淡。
“下一位，同样是来自花庭咖啡馆的希雅小姐。”
台上的主持人再度出幕，属于节日的欢呼声也再度响起。
“该你了。”
克蕾儿知道她为此悄悄练习了很久，即使是在深夜阴暗狭窄的房间里，那双饱含希冀的眸子也闪闪发光。
希雅期盼着在人群前说出那些话来。
但她能如何呢？
对于克蕾儿来说，希雅是个合乎自己脾气的朋友。
她不想同这位敏感的女孩失去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
所以，白龙开口道。
“我尊重你的想法，希雅。但爱是自私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面前惨白的女孩露出凶狠地光来，随后又被止不住地泪水冲散开来。
落下滴滴泪花。
“那……我呢？”
“抱歉。”
这是克蕾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
月初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