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连没有魔法回路的夏辰星都能明显感到巨大的混沌能带来的高压。
他胳膊上的三道伤疤像被架在火上烤，吸进肺里的气像是没带多少氧气一样让他窒息。他的肩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只巨大的黑手，推着他的后背要逼迫他向黑马下跪。
可他硬是强忍着站稳了身体。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雪儿，这是他此时唯一能依靠的力量。
只不过，雪儿的情况明显比他还糟。她像被同样的无形之手压弯了腰，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她的脚下踉跄一步，像是随时就要摔倒在地。
“雪……雪儿！”夏辰星顶着浑身的剧痛，像是在逆着风暴行走，一步又一步艰难地向摇摇欲坠的雪儿走去：“你……你怎么样？”
“唔。”雪儿的脸上因痛苦挤出了几条褶皱，她余光中见夏辰星走来，一把按住夏辰星的手腕，想借着他的支撑站直身体，却依然做不到。“它……它把森林里的，秩序能，全抽走了！”雪儿咬着牙，让字从齿缝里蹦出。
夏辰星转头看向空中浪笑的黑马，在它前面两条蹄子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白球正在那里汇集，整个森林里所有的颜色化成了一道道七彩的河流向那白球中流去。而夏辰星眼中，世界只剩黑白电影里单调的纯色。
他脑筋飞转，立刻理解了雪儿之前口中白马的底牌多半就是指这个。秩序能被抽离，对魔法师来说相当于把体力抽干，哪怕是伊凡来了他也用不出任何的白魔法。
但雪儿还有命牌背面永眠者的催眠，那是混沌能的范畴！
夏辰星眼前一亮，目光转向雪儿想要提醒，才发现雪儿似乎早就想到了。
她正抬着头，直视向黑马那乌黑的瞳孔，湖蓝色的眸子渐渐旋成一道漩涡。
“愚蠢！”黑马咧起嘴，对这催眠完全不以为意：“你以为我会像那些废物野猪一样上你的当？”它笑着，两蹄中间的白球忽然在它身下展平成一个平面。夏辰星仰头看着，竟在那白色平面上看见了自己和身旁雪儿的倒影。
那是面镜子！
“糟了！”夏辰星一把扑倒身旁的雪儿，顾不得男女关系抱着她硬是在地上打了个滚。
但已经晚了，雪儿的双眼渐渐合上，她的催眠魔法被那面镜子反噬了！
怎么办？
夏辰星从雪儿身上爬起，用身体拦在了雪儿身前，生怕那匹恶马趁机补上一刀。
但那匹傲慢的黑马只从他两身上瞥了一眼：“结束了。看在你们为我出过力的份上，仁慈的我就给你点时间，让你最后陪陪你的小女友。”它一笑，调转身体，将目光重又落向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动物，抬起蹄子准备像之前一样将它们化为混沌能吸入体内。
“给我住手！”夏辰星从地上抄起一粒石头，用全力向黑马身上砸去。
“哦？”黑马简单地撇回头：“你凭什么命令我？实力？脑子？你有哪个？该不会穿着你的小裙子用你那馒头一样的拳头砸我的胸口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找、死！”夏辰星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
“希尔薇，求你！”同一时间，他在心中哀求。
“我又不是救火队长，凭什么被你呼来喝去！”希尔薇的脾气却似乎比他还大，“上次我帮你已经算破例了。这次非让我帮忙也行，把契约签了。”
“你……”夏辰星气到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希尔薇，毕竟这是樱洁曾专门嘱咐过的禁忌。
“嘁，你只会听那个恶女人的话！爱答应不答应！”希尔薇像是在他心尖踹了一脚，让他胃里一震，险些呕了出来。
“说不用我的时候信誓旦旦，遇到事了向我死乞白赖。这回你再怎么学狗叫我也不帮了，靠你自己呗！白痴！”她一口气骂完，又在夏辰星心头一刺，才钻了回去。
这个恶魔女鬼根本靠不住！
夏辰星的拳头攥得咔吧作响。
“我就是找死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黑马终于转回身来，在高处蔑视着他。
“废物！”黑马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像是给他做了个全身扫描，最后抛出了结论。
但就是这两个比冰更冷的字，让夏辰星那一腔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了下来。
他对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了。
“废物。”他看到林浩天抓起了那封面试通知书，当着他的面撕成碎片抛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冰凉的纸屑却从指缝间滑落。
“废物。”他看到“家”中的那个男人将酒杯向他脑边砸来，他不由自主地转头去躲，溅出的酒液却带着玻璃的碎屑弹回到他的头皮上。
“废物。”他看到段珊珊嘲讽的嘴脸，看到了高尔夫球场上无数球童和啦啦队在一同对他嘲笑。
他不敢再与黑马对视，咬着牙关低下了头。
没人想当一个废物。每个人都曾有过自己与众不同的梦想。
夏辰星一直梦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全世界最了不起的魔法师，接受万人的景仰。
当他真的来到了昂德沃特，得知自己真的是传说中的救世主时，他甚至无数次在梦中把自己笑醒。
当然，他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也无数次失去过信心。
可他的运气是如此之好，似乎全世界的好心人都在围着他转，让他每次都能把这廉价的信心重新拾回来。樱洁和徐莉学姐无所保留的帮他，精灵耳老师教会了他要勇敢，校长教会了他要靠脑子和心。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觉醒救世主的能力。
这谎言把他都骗了。
他一直在为此拼尽全力。他以为自己总该变了。可虚假的美梦总会醒的。
血淋淋的现实只会给做梦的小孩啪啪扇两个清脆的耳光，等他们清醒了，再将他们视为珍宝的梦想如废铜烂铁般砸烂在他们眼前，最后还不忘在上面吐几口唾沫。
于是，大多数聪明的小孩从一次次的教训中悟透了真理，与其执拗的坚守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不如与现实握手言和。当一个没有梦想的“废物”又能怎样？并不妨碍他们享受人生的欢愉。
可有极少数的小孩却傻到了极致。他们既不接受现实的好意，也愚蠢到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他们扑倒在地，妄图把那碎裂的破烂拼在一起，想要逆天改命……
但结果呢？
人生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梦想破裂了一次又一次。废物依然是那个废物，只会一次次悲痛欲绝，一次次抱怨不公。这些失败非但不像心灵鸡汤里说的那样能给他们带来经验和长进，反而成了供那些聪明孩子们取乐的笑谈。
这些可悲的傻小孩总是妄图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感动全世界，实际却像扑火的飞蛾，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从头到尾只可悲地感动了他们自己。
毋庸置疑，夏辰星就是这个傻到极致的小孩。
无力！
又一次的无力！
没完没了的无力……
可这命运一次次的暗示却死活不能让他长点记性。他就是不肯活的像个平凡的普通人，非要怀抱着那个虚妄的梦想，直到死去。
就像现在这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手段，他却傻到死活不肯放弃。
那么迎接他的，就只有黑马降下的绝对的正义——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黑潮，那足以令他瞬间毙命的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