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
也许早就该明白,下方怎么可能有一个如此巧合与当年诗人所遇到地点一模一样的地洞呢,那不过是欺骗笨蛋的拟态罢了,在自己彻底钻进去之前,那凹陷的地面便瞬间变为平缓草地,然后诺曼便理所当然地一下子把头“邦”地一下碰到了地上。
眼前,一切景象被白昼的苍白所照耀着,淤积的雨水吸取了一切温度,显出的便仅有寒冷,身上满是潮湿沉重之感,若不好好清洗,也许会引来一阵大病。
……嘶、哈。
万幸的是草地较软,还有之前下雨时所淤积的雨水,除了把本来一身干净的诺曼一下子泼了一脸污水以外倒也不算多疼,少年趴在地上,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把手按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接着,他便看见一个人影逐渐沉默地接近了自己。
“……”
“海亚默?”
倒是不必去猜测这人身份,光是从地上倒影也能看出这逐渐走来者的身份,只不过,诺曼倒是并不知晓他是已经苏醒的千年后的诗人,还是青年诗人,于是依然以这个名字称呼着,把视线往对方脸上盯去,观察对方对于这个称呼的反应。
不过当他一看清眼前景象便明白自己这举动有些多余,光是去看那一双眼睛是之前一般生机勃勃的湛蓝,还是这般死气沉沉的幽蓝便足以去辨别这一切了,对方不回答,只是一把把诺曼从地上揪起来。
“你在做无用功。”
一待诺曼站稳,诗人便背过身去,然后以一种极其冰冷的语调开口,周边,光粒依然不成型地浮动着,不过这次却多了一些小心翼翼。
他一边似乎对于这被光粒所掩埋的道路洞若观火一般精确沿着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落下带着冰霜的话语:
“这些东西……它们所反映一切不过是它们希冀的、自以为是的想法,所以并不会影响到事实,就算我在那梦境中死去现实的我也并不会丢掉这破烂性命,就算四肢折断,我依然可以随意活动。”
“就像现在一样?”
“是,你没看见吗?”
骑士走在后面,静静听完诗人近乎狂人呓语般的话后便回应,然后,随着他这一声询问,海亚默便转过身来,然后,露出被箭与伤痕包裹着的身躯。
这依然是梦境中他青年的样子,梦境中的诗人没有穿上礼服,于是衣袖显得短而干练些,他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染污了大片,和污泥和脏污混着,又染上一丝灰黑的余尾,棕色的裤子倒是早就脏到了分不清颜色,有几只箭还插在他的身上,大多已经折断了。
从他沾着血,微微颤抖的手看来,也许是他硬生生掰断的,一双死一样的幽蓝瞳孔几乎被冻住般凝在眼眶当中,盯着身后少年。
“这些不是真的东西,一切快速进行然后结束你才能快点通过这一片区域,你非要救我的行为跟那些灵感想要给予我安息又有什么差别……它们也不过是在上演一场毫无意义的虚构戏剧,一遍、又一遍……”
而下一刻,他便又一次掰断了一支箭,将其从身体里面强行扯出来,带着些血肉的粘稠声……而在那令人牙痒背景声音之上,浮现的却不过是诗人扯出一缕光粒,然后随手将其一抛,好似撒开了一片星空,而星空中,唯一红色的一枚,则被他满是伤口的手重新抓紧。
诗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和手,把手插进兜里,继续以略带疲惫的声音往下说:
“比起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立刻在现实中继续为那些人吆喝才是你该做的事……就算你是个多管闲事的傻瓜,也该知道哪些闲事更该管,再不济,你还不如救救你自己呢。”
“所以我正在管,不要停下脚步,海亚默,你是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才引路的吧。”
“……何等顽固的石头脑袋,那个家伙的品味真差,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好心的傻瓜?是缺什么补什么?”
就在海亚默几乎有些刁钻地评价着诺曼后一刻,他便转过身,接着,一如既往地朝着诺曼并无法分辨虚实的森林中走去。
而下一刻,远处则传来了脚步声。
“……”
随着那踩着雨水的脚步声响彻,诺曼看见海亚默停下了脚步,诗人的神情显得出奇冷漠,几乎是厌倦了一般地盯着面前茫茫的森林,随着逐渐扩大的脚步声叹息了一息。
接着,一道绿色的身影逐渐快速地接近了这一边。
“我想着没这么快的,是在赶时间,还是我刚才的话让你生气了?”
诗人仰起头,以略带嘲弄的声音以窃窃私语的音量开口着:
“我猜是后者,毕竟,你可不是能焦急的那一类存在,不过,多说情爱令人失智,这对你生效我可也丝毫没想到,多可笑,告诉我,这是因为老古董对于新鲜多少有些好奇吗?”
“什么?”
骑士歪着头,一脸困惑地看着那再一次自言自语起来的诗人,那人却只是发出阴恻恻的笑,然后便继续往前走去了。
在海亚默走近到与那绿色身影极为接近距离时,本来已经显出原型的光粒们忽然再一次飞舞起来,弥漫视线之后,所露出依然是夜色的天空。
“又是人吗?啊嘶嘶嘶……少年哟,我这下可能跑不掉啦,你赶紧走,等你走了我就开吹,其他人肯定会追着我来,你朝反方向说不定就跑掉啦。”
虽然有些疲惫,但是还是掩饰不掉其中依然亢进精神的语调,骑士把视线投向前方,看见的是一身满是伤痕的诗人正抓住自己的笛子,露出一种被逼到绝境却反而有点兴奋的笑容。
“……别冲动,还分不清是敌是友呢。”
“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
青年诗人话音未落,便看见那一道绿色身影以极度迅捷的速度一下子撞到他面前,然后一把子抓住脖子把他就往地上按。
一身伤且本来就不算强的某人自然是敌不过这一击,仓促之下只来得及紧紧抓住自己笛子,接着,艰难地抓住对方手臂无力掰扯着,直到终于看清对方容貌,才傻了眼似地大张开嘴巴。
“浦克·海亚默……你这家伙怎么也跑到这里面来了啊!”
“呜、呜、呜!”
“玛德、你说话啊,呜呜呜呜个头啊,你该不会也是看上那个金杯然后跑进来想偷东西吧?”
“呜!”
“……”
诺曼扶额,默默走上去,敲了敲那绿色身影的背部。
“这位先生,你掐着他脖子,他说不了话的。”
“诶?”
“不、不如说,你好像快把他掐死了……该不会这一次我要对付的就是不要让你把他掐死吧?”
在诺曼极其不确定的喃喃自语中,那身着绿色游侠服装,有着精灵标志性金发碧眼外貌的长发男子慌张松手,于是像只死鱼一样的诗人终于口吐白沫地躺在了地上,翻着白眼。
“呜哇,你别死啊……话说,你怎么伤这么重哦……对了,药……”
那精灵冒着汗急匆匆从背囊里面掏出来一些药粉,跟炒菜时加调料一样大批大批地往诗人身上撒,还没等把人救醒,先让诗人和一边的诺曼一起打了好几个喷嚏,接着那诗人才以一种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状态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接着他就以指出杀人凶手一样颤颤巍巍的动作用指头指向还蹲在一边的精灵,虚弱开口:
“波比,你……”
“呃呃呃,我这不是着急吗?要出大事了结果你也跟着一起搅合,那不是闹吗?”
“我也知道……要出大事了啊……毕竟,混了那么多不轨之徒在这里呢……对了,既然你在这里,赶紧去告诉镇子里面的精灵,跑去偷金杯的里面有些相当可怕的家伙啊!”
说到最后突然打起精神来,也许是药物发挥了作用,诗人整个人直接忽然从草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急匆匆便拽着一边精灵的领口,反客为主地催促着。
而面对这个话题,那被称为波比的诗人则愣了一下,然后。
精灵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啊、啊……就是这样的,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今天这里来了一群糟糕的家伙哦……不如说,我们是默认今天来的全都是些恶劣的家伙呢。”
“诶、诶?”
这样的话语自然是让本来焦急的海亚默愣住了,本来紧攥着对方领口的手也微微松脱了,不过,显然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诗人并不知晓全部的状况,于是继续有些迟疑地往下询问着:
“……你们知道今天会有一些奇怪的人去偷圣杯?那,为什么没有设防去阻止呢?还是说因为防不住所以干脆放弃了?那完全不行啊,那些家伙得到圣杯也不会就此罢休的,不如说很可能得寸进尺,为了掩盖这些事而殃及镇子……我会帮你们的,不是精灵一族和龙神大人有联系吗?一起去找龙神大人告状吧!”
“……不,那个,就是……”
那个精灵,大概的确是不会说谎的。
飘忽的眼神、躲闪的语气、游离的双目,即便是再不谙世事的人,也能从那拙劣表现中看出谎言,然而,即便如此,诗人依然以期盼的神情注视着对方。
“……嘛,我们姑且,设了个局……对你们其他人类没啥影响啦,但是,对偷东西的人会有特攻?”
……这句话也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