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这两人间又说了许多话,索菲亚一句句问着,学者也就答,问题和回答都出奇清淡,不像是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对话。
然后,当索菲亚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把发射器时,她便也不再问问题,而是微笑地盯着对面那人。
学者等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得到问话,于是他深深盯了那贵妇手中始终瞄准自己的发射器,然后又扫了一眼四周,才把眼缓缓挪回来。
“你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学者盯着面前的贵妇,语气冰冷:
“现在,我要离开了。”
“一个母亲不能想跟她的儿子多待一段时间吗?”
“一个母亲也不会让那么多杀手把武器对准她的儿子,何况你我之间并无这般关系,索菲亚·克雷斯,别把你手里的东西对准我,这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你走不掉,我的小天才,你不是个非常善于武力的人,尤其是对于对你知根知底的我们。”
索菲亚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得深邃,她端着那发射器,那唯一填充了的发射器,将其对准面前的人。
多玛·克雷斯也许是个魔药专家,也许是个魔导高手,但绝对不是以速度而著称的人。
“留在这吧,等我为你演出的大戏完结后,你自可以远行。”
“……你做了什么?”
“以你的名义给把你带坏的那些小东西送去了一些惊喜罢了,他们会喜欢的。”
贵妇说这话时脸上微笑稍淡,玩味的话语,语气却出奇冰冷。
克雷斯家族对于起义军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平等“合作”的意思,相反,他们希望把这股在他们看来已经失序的古雷德复国力量掌控在手中。
而用来控制的人选……自然是作为义军实际控制人之一,也是克雷斯正统当家继承人的,多玛·克雷斯。
“你放出了一些假消息,”
学者只是轻轻思考一下,便仿佛是面前人将计划托盘而出了一样,呢喃:
“你宣布多玛·克雷斯回归了家族,而且,还把我来的踪迹通告给了全国,你声称我是多玛·克雷斯,并且对西泽尔进行了攻击。”
“我们这是在为你扫除障碍,亲爱的小天才,之后你会感谢我们的。”
“这没有道理,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
贵妇静静听着学者的话,璨然一笑:
“我只是把必然会发生的事进行了一个预言,无论你如何否定,你都流着我们的血,你一定会回到家族,就如今天你也的确归来了一样。”
学者开始缓缓往后退。
而贵妇则拿着“枪”一点点逼近,声音像是一阵悦耳的咒缚:
“你的根永远在克雷斯之中,你无法摆脱你的身份……你无法摆脱你的高贵。”
“……”
建筑一旁的窗户突然亮起,之前的月光被一阵激烈的火焰所代替,就如安宁被混乱所代替一样。
学者和贵妇一起转眼向那火光投去了视线,后者眯了一下眼,然后又笑着把视线转了回来。
“看来一切已经开始了,不是吗?我的小天才,你不会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有多么美妙的……”
“……看来我的确该回去了。”
“为什么?这样的景致,你不想待在妈妈的身边陪妈妈一起看一场好戏吗?”
对于对方的态度有些不满,索菲亚脸上的笑意稍微褪去了一些。
缺乏了多玛的协助,起义军不可能跟训练有素的克雷斯私兵相比拟,虽然正面战场私兵们仍是不可能取得生理的,但,对于暗杀,这些泥腿子若不是之前一直是跟亚人抗衡,跟格雷斯对上的时候又已经和多玛联合了,恐怕管理层早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缺乏了管理层的义军只有溃散或者被收编的未来,多玛为了保住义军的根基,按理说也不会带着剩下的人自取灭亡……
“因为到点了?”
那学者却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怀表,嘀咕着:
“慢了3秒……真是稀奇,当那位先生没死的时候,我对他心里满是嫌弃,但到现在,我却得为他从未因为东跑西逛耽误时间感到惊奇了,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适应这样的节奏。”
“……你在说什么?你因为不能接受现实疯掉了吗?多玛,你……”
一切事态都未如索菲亚所预料一般进展,这令贵妇扭曲了昳丽的面容,手指也对着按钮进行了轻压,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阴影狼狈地跑上了窗户,挡住了那一片火光。
“索菲亚·克雷斯。”
那明显受伤的人有着苍老的嗓音:
“暗杀失败了……我们遭到了杀手们的拦截,起义军……和影子们建立了联盟……”
“古雷德公爵的阴影?他们怎么可能效忠于……真是一群吃里扒外的烂货。”
贵妇的反应先是惊疑,随即忽然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之前礼仪地直接把手中物对准了学者。
“好吧……你比起我想象得还要聪明,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摆脱你的家族了吗?多玛,你说你还有许多使命,那你应该活着走下去,不是吗?所以,留下来,不然,我恐怕不得不成为一个杀死自己儿子的毒妇了。”
“我可不认为您会成为。”
“……多玛。”
无视索菲亚的警告,学者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迈出了脚步,一旁,本来负伤的某人立刻从窗户上跳下用一道阴影魔力刺向他的胸膛。
碰!
而索菲亚也开了枪,对准了学者的小腿。
但……
“我该庆幸这里面装的不是法夕娅泽尼的魔力。”
一道比起窗边阴影要浓郁百倍的黑色魔力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将发射器释放的高速高强魔力一点点吞噬。
而那学者张开一只手,手的尖端有金属一般光泽在月光下不断闪烁着……轻易刺穿了袭来者的肩膀。
后者口中吐出鲜血,随学者收回手臂而缓缓倒了下去。
“呃……啊……”
“莫罗!该死……你不是多玛?你到底是谁?”
索菲亚的瞳孔瞬间紧缩,本来松弛而坦然的女子瞬间抓住床上被单遮掩住自己躯体,蜷缩而戒备着,以一种尖锐的眼神瞪视着来人。
学者只是耸肩。
“我想我最初就告诉过您了,女士,我不是多玛·克雷斯,至于我是谁,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您愿意把这最后一把发射器也交给我吗?”
“……去死吧。”
索菲亚按动按钮,并从四周逸散出无数玫瑰红色的毒系魔力,将学者团团围住,但学者却只是略表遗憾地耸了耸肩,随后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
贵妇扭曲的面容突然僵硬,因为她感到了背后那种阴冷的触感,也感到了一种极致的剧痛。
“我的主子叫我饶你一命,”
比起之前的沉默,现在的学者显得平静而随意,他轻轻收起那按在贵妇颈动脉上的两根手指,轻轻擦了一下指腹,把那种有着致幻作用的香水擦去:
“不过,我一向先看看自己状况……至少一开始你只是对准了我的腿,所以,我觉得也不必再多染什么颜料,还会弄脏我衣服呢,晚安,夫人,不必担忧您的失仪,我并没有感到冒犯。”
说着,学者从晕倒的贵妇手中轻巧取走最后的发射器,接着随一阵阴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空荡的房间中唯有火光还在不断跳跃。
……
格雷斯和克雷斯两族的矛盾就以这样有些戏剧化的结果落了幕。
在被义军突袭之后,元气大伤的克雷斯家族已经不再具有和格雷斯一族争锋的实力,于是黯然退出了政治斗争。
但这并不代表古雷德森林中所具有的错综斗争变得平淡了,恰恰相反,随着制衡一角的离场,格雷斯一族终于腾出了些手,全心全意地开始讨伐起这些年以来在这片大地扎根已深的解放力量。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王国与神国,两片势力上越演越烈的两股力量,在一天,终于撞在了一起。
或者说并非是碰巧撞上。
在一个落叶萧萧的秋天,一支马车队从古雷德森林中驶出,而在王国那一边,出来的则是一支正式的小队。
双方集结的地方并非是所谓的中立地区,而是属于王国大后方的一个国家。
一切淤泥与肮脏归属之处:蛇鼠乡。
……
在所有人类国家都饱受煎熬之际,蛇鼠乡的日子却一天天蒸蒸日上。
这并非是什么讽刺,随着外部势力的大范围挪移,蛇鼠乡的罪犯们本以为这不过是一群群奴隶与新劳动力……
但随着移民的越来越多,却也逐渐出现了一些并非单纯的逃难者。
安吉拉看上了这片地方,看上了这片看似的血汗工厂,但苦于手下势力的孤立无援,本根本腾不出手去约束这里。
“但是这里却有着我们需要的一切。”
白衣祭司微笑着看着面前蒙着面的两人,手中祈祷的手势一如既往:
“工厂、空间、控制权……以及一大群可以推动的人民。”
“我对蛇鼠乡这里的人是否可用深表怀疑,他们要不就是根深蒂固的罪犯,要不就是一群在王国战争初期就逃跑的懦夫,即便加入我们的队列,也不一定能提供什么帮助,相反,说不定还会扰乱我们的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