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伴随着轰鸣的破裂爆响，整层隧顶几乎于同一刻垮塌，四散的砖瓦犹如冰雹般猛然砸落下来！幸而二人及时靠近墙角卧地并护住了头部，皆无大碍。
“咳咳咳…”年久失修的建筑崩毁自然带来了巨量的扬尘，瓦砾碎石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麦当和玄预勉强从满目疮痍的地上站立起来，便再度对上了眼前的追敌——
近乎五米高的体型，漆灰的外壳上对称刻以黯橙纹甲，一道猩红的“M”字纹仿佛烙印在呈等腰梯形状的头部，难以言喻的金属感和厚重感顿时扑面而来，这是独属于米得军械的“和善”问候。
“哇！好帅的机甲啊 ！！什么时候我也能弄到一架…哎哟！？”
无言给了红衣少年一闷拳，将他从不合时宜的兴奋中打醒后，玄预已然举枪瞄准了眼前的对手，严阵以待。
（…天真无邪也不全是好事，要是头儿在就好了。）
“喂！小子，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按我说的来…”
与此同时，大型机械体那无形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眼前的二者。
【检测到目标人员一名，标记为A；境内在逃人员一名，标记为B…】
“…那些家伙已经明白了你的特殊性，决然不会放过你，但也不会轻易抹杀你，这就是机会。”
【作战方案申请：击杀B，生擒A…】
缓缓抬起铁柱般大小的右臂，其“咔噔”的声响预示着武器系统的启用。掌心的炮口红光乍现，亮度还在迅速增长…
【申请通过】
光亮由赤红骤变为亮白，其掌心周围的空气竟在一瞬间扭曲——却没有如意料中那般发射？
——
麦当咧着嘴，高举一大块粘合着钢筋的石砖，如坚盾般矗立在玄预身前！
赌对了。
【战术决策矛盾…筛除…重新规划…】
只会依靠程序办事，这便是AI和它们造物主之间的差距。生擒麦当的逻辑优先等级要高于杀死玄预，因此，它无法越级将二人一同击杀，只得通过增加演算、改变策略的方式确保任务继续进行。
而虎视眈眈的二人，又如何会放过这致命的空档？
“接招吧！！”
见到对方“进退维谷”的情景，麦当哪里按耐得住，但见他以三重垫步高高跃起，手中的建材劈脸砸向机械人形的脑门！
咔！！
（“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句，可别小看这群二足。”）
——“？！”
先前的言语莫名在脑海中回响，却瞧见坚固的建材陡然碎裂，身形也在一阵离心的眩晕中抛飞而出？！麦当不曾想到，自己全力的一击仿佛撞上了一堵铁墙，眼前的大块头竟不费吹灰之力接下了方才的强攻，甚至有余力将自己如同赶苍蝇般重重甩飞！
【障碍排除，执行继续…】
可机械人形，以及其内部的决策AI却没能解析出浮现于麦当脸上的…淡淡笑意。
——即使在拥有彩虹石的时候，我都没能一招击败哈马制造的大家伙；同样，我也没完全寄希望于这一击啊！
“砰—砰—砰.砰砰…！”
罔顾手腕传来的麻颤，玄预竟是在数秒内便清空了弹夹！精通枪斗术的他，在麦当的拖延下早已预算了对手几乎所有的薄弱要害处。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人形，便要承受这个形态带来的弱点。关节、腰身的缝隙连遭近距离枪击后，饶是这尊钢铁巨物也有些消受不起。但无知无觉的它仍然忠实执行着AI赋予的指令——
“轰！”
苍白的光束堪堪擦过玄预的身侧，可除却带来一阵热风和留下一个无意义的坑口以外，丝毫没有起到应得的作用。正在它修正方向欲要再度攻击时，颈侧传来的信号却于它的电子脑内炸起一片惊雷！
【警告！右侧电路严重损毁，集束炮传导异常，暂停发射…】
从分析结果来看，一根直径约两厘米的钢筋直直钉入了它的左颈，若是再没入数厘米，甚至就能从源头摧毁其大半身的集成电路。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在被甩出的那一刻飞身上墙，借力空翻之际，以破碎石砖内的一段钢筋尽力刺入了对手颈部那遭受枪击的破损处！
完成上述举动的麦当并未停歇，转而以膀肘紧箍人形铁桶般硕大的头部。牙关紧咬，隆起的筋肉明示了少年此刻的彻力！
“这是？！…好小子！”
玄预凝视片刻，骤然明白了红衣少年的疯狂决定，毫不犹豫俯身下潜，野兽般猛扑向前，肘部的力撞让高大的人形略退数步。这还不够，男人顺势以宽阔的肩肘架于机械膝下的腘窝处！
“来吧，小子！！”
“好！”
充能完成的炮击又一次偏移——麦当蓄力一蹬，使得本就斜插于机械颈侧的钢筋再度深入，阻止了其对于玄预的攻击，身体则借助反力裹挟对方重重下压，而玄预则顺势于机械体的下方以肩顶扛，再度使得对手的重心严重后倾！
【警告，目标A旧有体质数据报告判断失误，申请同步最新数据…】
二者的配合，在体型悬殊的绝对劣势下，为麦当那基本不可能成型的锁技提供了可能！感受到负于肩膀和脊背上的巨力和脚下碎裂的层砖，少年大喝一声，一头褐发皆是冲顶而起，将紧箍的巨物举过头顶，重重抛摔至身前地面上！
“轰！！！”
早已不堪重负的地板顿时被砸了个对穿，唯有身前巨大的坑洞和下方一连串的坠碰声…
“解决了吗？嗬…真是不要命的小子。”玄预疾步行至气喘如牛的麦当身前，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脊背，观察到对方除了脱力别无大碍后，才继续开口道，“干得好。下次记得，少用这种危险的办法，小心别把小命落下了。”
“嗬……哈…这不是…还有大叔你嘛…”
闻此，玄预亦是无奈地摇摇头，“三番的战斗，它们预计已经摸清了你我的实力和路数，往后的敌人只会更加危险，最好别和它们纠缠。”
“哦…那…对了…大叔，你和那个小哥…怎么不把彩虹石还给我呢？呼…这样对付起来不是更轻松吗？”稍微喘过气来的麦当以手抚着后脑勺，略显疑惑道。
“这个…等我们和头儿在克里特山会和以后，再和你解释吧…好了，休整结束，要见你那位朋友就利索点跟上来！”
……
垂直于欧罗巴地表120公里开外，除却若有若无的淡薄大气，便是那无休无止、似潮水般不请自来的高能粒子和宇宙射线，后者正漫不经意击打在稀薄无比的大气上；无人悲歌它们的命宿，无人赞颂它们的丰功，这些绵薄的气体却依旧化身为“前仆后继”的战士。断裂的残躯堆砌、重构，铸成阻碍辐射粒子继续前往地表的电离屏障。
此刻，归属于电离层的这份微妙平衡，却为一艘无端闯入的“不速之客”生生打破——
接近于古代航船的流线型舰身，泄露的气体自数道外壳破损处不断喷涌溢出，仿佛昭示着这艘舰船的悲惨处境。
“海盗的手笔，实是不赖…”
右臂泛着冷意的拳身依稀倒映着四周的猩红烁光，轻身迈过满地的金属残躯，自舰桥一跃而起，在风压的推动下平稳落于甲板之上。
枯叶取自于两片海潮的互相侵袭，又在另一处湖波中重获新生。上番行动中，来自那名女性海盗的逻辑病毒足以攻破联盟特化舰船的主服务器，拿下一艘顶尖B级星球的战舰的控制权自也不在话下。利用窃取自“卡尔绒”号上的入侵病毒，男人成功截获并控制了一艘米得军方的巡空舰。
——
【正在进行身份识别…】
【》》确认编号GEP—085《《】
【申请启用加密信道】
【正在核查通讯环境…】
【申请成功】
……
【很快就要迎来您所喜爱的冰天雪地了，任务至此一切顺利，预计12小时内与目标汇合。】
（完成以后，立刻撤离木星行星系统并减少一切在太阳系的行动。）
【085收到】
（关于495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对方停滞了数秒。
【大人的意思是？】
（哼，继续装聋作哑吧。）
——【通讯结束】——
灰白纹黑的面具下，一贯镇定淡然的面庞不由得浮上一丝错愕之色，“495…阡大人么？”
凝思之间，仿佛利刃与钢板相剐，阵阵爆音尖啸着再度掠过，望着又一波次自战舰两侧包抄而来的战机群，紧绷的神经却顺随耳内播放的智能语音松懈下来。
【已销毁敌我识别模块，可无差别发动进攻】
最后的限制不复存在，数十门30mm口径的机炮顿时奔泄涌溢，为追袭的机群送上死亡的弹流。舰载导弹更是接连不断地重重发射，爆燃的燎焰胜过夏夜的闪电，将天际照耀得一片彻亮，一时竟分不清烁光的来源究竟是爆炸还是点火！虽然对方亦回敬以猛烈的集火打击，却始终无法破坏男人对舰身致命部位施放的虹能防护，而战机的续航能力终究难以企及军用战舰，只得在付出惨重伤亡的代价后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巨兽”扬长而去。
讶然的神情于灼人火浪间平复如常，夹杂着七分豁朗三分嘲讽，“怪不得摩砂那块老爆冰，大概是636，最先坐不住了吧…”
……
“咳咳咳…阿嚏！呼…我说大叔，你们平常都是从这种地方进出吗？”
“…已经不错了，如果你来时是醒着的，就能感受地下水道的滋味了。”
“噫…”
身披厚长衣物御寒，兼而以兜帽遮盖面容的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先前的并肩作战显然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抱怨了一阵废弃矿井的烟灰粉尘和恶浊空气，麦当便恢复了往日的“乐天派”习性，这倒是让玄预也感到有些稀奇。
这般纯粹而又富有感染力的心态，真的只代表一无所知的纯真吗？小小年纪却志在无数冒险家避之如洪水猛兽的凶险之地，他的身份，又是否和传闻中的一样？
“诶？那边的，是烟囱吗？”麦当那充斥着疑惑的嗓音打破了玄预的沉思。
二人此刻正处在一片广袤盆地的坡面上，稀疏的平房矮屋沿着盆面向底部逐渐变得密集，显然是城镇一类的聚落地。但率先引起麦当注意的，却是无比突兀地、处在矮房包围圈中的一簇高楼广厦，以及数根鹤立鸡群般直耸如云的高大烟囱。遥望后者，源源不断排出的气体于极寒中化为冰晶，随后在狂风席卷下如一瓶干净的白墨泼洒在暗沉天幕上。
“这…和周围的差别好大啊…”饶是麦当，也在细看此番景象后喃喃感叹道，“那边的高楼是…”
“阿里斯基工业园区。”玄预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耗，直接打断道，“跟我来，先去补充恢复一下状态。记住，一会儿进镇后乖乖把嘴闭上，不要东张西望和大声张扬，更不要吸引那些机械巡守的注意。”
原先的激战和长足的跋涉，再加上严寒气候对于身体带来的负荷，两人此时皆是饥疲交加，确实急需一定的休整。
“可是为什么要…”
“跟紧我，你自然会知道。”
仍旧一头雾水的红衣少年跟随男人进了镇，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料想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闹景并未出现，萧萧飘雪下的城镇是何等的空旷寂寥，没有孩童在道路旁嬉戏、没有成人在店门内经营、没有老者在空落处蹒跚漫步。门户紧闭、人去楼空在这片雪地上的城镇仿佛是理所应当的常态，无疑对麦当印象中的城镇产生了极大冲击。
“这里比熊猫阿姨的宇宙饭店还要冷清啊…”
难道，是人们集体搬迁到了其他的地方并抛弃了此处屋舍？可也不像啊，屋顶和门前并没有过厚的积雪，气息闻着也不像久无人住的样子。那只能说明，人群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思虑间，麦当却突然被玄预拉至一堵矮墙后方。透过斑驳的墙隙，二人观察到一行似初战时遇见的机械士兵持枪走过，在无人的寂静城镇中尤显诡骇。
玄预似乎对此地的路线极为熟悉，左支右绕间，两人没有再遇到更多的机械巡守，来到一栋两层高的屋舍前。再三确认四周没有巡守后，玄预便一手提起少年，腾空抓住二楼的窗沿，竟是直接从窗口翻了进去。
“一楼周围设置了警戒线，所以只能像这样进去了。”玄预向着麦当解释道，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提前置于屋内的补给箱。
卸下被雪打湿的外套，生起的火堆带来了短暂的温暖和安逸。
…
干粮的味道着实不敢恭维，麦当坚信倘若国王陛下吃到这种滋味，一定会摞盘扔刀，并大声将自己重新赶回厨房——这已经不能用粗砺形容了，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用锯末压缩制成的，这是否还能称之为“饼干”还要打个问号。
“不用怀疑了，严格来说还真是木头制成的，”似乎料到了少年即将喋喋不休的发问，玄预干脆主动解答道。
望着麦当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男人又补充道：“没办法，欧罗巴气候太过寒冷，能长出植物就已经殊为不易，食物当然比不上一些温暖星球…”
“不是，大叔，我想问人真的能吃木头吗？”
“…它取材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些大型木材，而是雪原上的矮小灌木，而且经过去纤维加工，可以被消化。”
…
勉为其难解决了口腹的困境，埋藏的疑难却涌上心头，汇集成麦当的一句话：“大叔，那些袭击我们的机器人，还有一路上的小镇、工业区，都是怎么一回事？这里的人呢？”
玄预沉默半晌，最后开口道：“想要知道吗？还是先简单了解一下米得和巴罗的背景吧。”
——
“我们巴罗人来自半人马座，因为火山活动所导致的气候剧变，母星变得不再适合人们居住，迫使先辈们开启了为期数十年的迁徙，约莫在120年前，也就是7024年，那批先驱者的子孙到达了太阳系，并选择了欧罗巴星作为新的定居地。”
“我们的祖先过去向来以游牧为生，民风淳朴、管理散漫，小矛盾虽免不了，却也兴不起大的冲突。毕竟在严酷环境下，人是难分高低贵贱的，唯有宏观整体上抱团取暖才得以生存延续，自然没有太多心思弄那些勾心斗角。”
“但这，或许正是我们的败因啊…”
罔顾少年的疑惑神色，男人的辞色逐渐激动起来。
“7030年，那群米得人来到了盖尼星。他们简直天生就站在巴罗的对立面。米得人生得瘦小脆弱，就连巴罗人五六岁的孩童也能摞倒他们的成年人，但他们的科技却远远凌驾于巴罗之上。说起来也惭愧，巴罗迁居所用的飞船还是外进自其他的星球，直到定居欧罗巴星后，我们才逐渐建立工业体系。而同期的米得却已经跨入了信息时代。”
“刻在米得那帮畜牲骨子里的，是无底洞般的贪得无厌和不择手段的残忍暴虐，他们对于欧罗巴星上的矿产和能源的觊觎从未断绝。历史上米得和巴罗曾爆发四次战争，虽然太空战我们根本不是米得人的对手，但只要将战场拉到地面，我们便能靠环境优势和灵活战术击溃米得军队。”
“可惜这样的均衡，却在65年前的一个阴谋下不复存在。”
“那个时期还没有银河眼，联盟也不似赫喀琉斯时期般统一强大，黑旗侵略在太阳系这种星系边缘地区是极为常见的事情。但那一次入侵的规模却让两个文明面临了生死存亡的危机。”
“面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巴罗和米得签订合作协议，米得向巴罗提供技术共享，巴罗向米得提供足量的劳动力和原材料支持，基此诞生的联合舰队倾尽两个文明的力量，历经一年方才堪堪击退了黑旗的舰队。”
“艰难取胜后，米得的头儿卡尔•伽瓦里相邀巴罗一方进行太空联合阅兵。鉴于当时还在合约生效期，而民众又对此早有呼声，巴罗的领导人最后应允了米得的邀请。”
“呵，可就在这场滑稽的阅兵进行到一半时，米得的军舰却突然向巴罗的编队全力开火。这种事本不可能发生，因为双方协定中有不允许在阅兵中携带实弹这一条，并会提前互派审验团进行检验！大抵是那群败类早在敌人的渗透下卖国求荣了，总之，毫无抵抗之力的巴罗太空军几乎在那场阴谋中全灭，彻底丧失了制空权，第五次巴米战争随后爆发！”
（麦当：“啊？怎么会这样？这也太过分了吧？！”）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巴罗力战四年但还是输了，输的很彻底。自此巴罗不再作为独立的政权存在，而是成为米得的附庸，沦为了可悲的殖民地。”
（“可是为什么呢？之前几次大叔不是说，地面作战能打赢吗？”）
“那是情况不同！对黑旗的作战，米得那群懦夫只知道苟在后方指手画脚，真要上前基本还靠我巴罗人，那一战损失我们可比他们大太多了。何况米得科技进步的脚步本就比我们快上太多，再加上阅兵的阴谋，巴罗就不可能赢！”
玄预的讲述戛然而止，沉默的氛围顿时笼罩了整个屋间。纵然向来不精历史，麦当仍旧凝视着眼前跳动的火簇和轻烟。
他看到了，这片冻土上曾经燃烧的烈火和血渍；他思索着，笼罩于战火之上的诡谲云烟。
“那么，之前看到的机器人和工业区就是这个米得创立的，而小镇的冷清，就因为当地人们都被那片工业区抓走…奴役了？这也是你和那位小哥反抗那群机器人的原因？”麦当向玄预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哟，脑袋居然能转过来？可以这么理解。”
“可是，看当地的房屋不算太破，巴罗居民们也是有机会回到自己家吧，为什么他们没有和你们一起反抗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