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之下，走到了一家店前。是在很多条小巷的深处，古色古香的一家小店。不是在熟人的带领下根本找不到这家店。这小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还继承着那半个世纪以前的装修。红砖和青瓦，还有黑色的屋檐，其上攀爬着翠绿的藤蔓，蜿蜒绵长，像回忆一样延伸。
经过的，是脚步声，还是谁的心跳声......
“云裳......”苏承陌看着老餐馆上挂着的古老木牌，喃喃道。
“那是老云家的牌匾。”谭延一把拽过了苏承陌，拉着他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看到了一棵老槐树，树上零星挂着几片黄叶子。地上，叶早已堆积了很多层，像几个世纪落叶被堆叠起来了一样。院落里却没有灰尘，清扫地一干二净，只有那小山似的落叶在一旁。
“云爷爷！”谭延大喊着，应该是考虑到老人家耳朵不是很好，“我带朋友来了。”
走出来的老人形象与苏承陌想象中的差不太多：花白的头发，漂白的胡子整洁地修理过。灰色长衫，手握着木头制成的拐杖，慈祥的笑挂在他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眼睛弯着，看着两人，虽说年事已高，但依旧精神抖擞，挺直了腰杆。
“哟，小谭啊，”云爷爷招了招手，“快进来。还带了个朋友来啊，好，好啊。”
谭延伸出了手，介绍苏承陌：“这位是我朋友，苏承陌，我带他来吃饭，有点馋您做的鱼了。”
苏承陌有些拘束地点了点头，随后用手指戳了戳谭延，很小声问他：“我叫他，叫什么。”
“就叫我云爷爷就行，和小谭一样好了。”云老爷子说道。有时候他的耳朵还挺好。
“云爷爷您好。”
“欸，好，好。你们进来吧，站门口干什么，和两个门神似的。坐，我给你们烧菜去。”
谭延把苏承陌拖了进去：“别和云爷爷客气，多吃点。”
不一会儿，柴房里传来了阵阵香味。
炊烟袅袅，有了一种农家的感觉。在这快节奏的都市里，似乎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在这里，时间极为缓慢地流动着。这里是与那嘈杂的世界隔绝的地方，真如同仙境一般。
“我真的挺喜欢这里的，与外面有着不同的感觉。”谭延在烟雾里眯上了眼睛，在享受着这里时间的流逝。
云爷爷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出来：“喜欢这里还不多过来。”
谭延挠了挠头：“这不，最近挺忙的吗。”
“小苏啊，”云老爷子转头看向了苏承陌。
“啊？欸，爷爷。”
“你是谭延的朋友，以后想来就来看看，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云老爷子一巴掌拍在谭延的背上，“别像小谭一样，嫌弃我，多久都不来。”
“啊，好的，行！”苏承陌嘴上应着，乐得一笑，转头看向了谭延。果不其然，谭延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爷爷。”
“行，知道你忙,以后小苏来就行。来，小苏啊，尝尝我做的鱼，希望老头子我的手艺还没有生疏啊。”
“好嘞爷爷。“苏承陌夹了一块鱼，瞬间，鲜美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在舌尖迸跳着。分明只是清蒸的鱼，却尝出了世间百态，刺激着味蕾。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云爷爷乐呵呵地笑着。
“别和他客气。”谭延同样劝着。
不要他们说，苏承陌也控制不住了，连吃了两大碗饭。
云爷爷听着苏承陌叫“再加一碗！”，乐得不行，特别高兴厨艺受到了认可。
“小谭啊，你来看我，怎么不带个女朋友回来啊。上次那个女生......”
“停，停。我没女朋友现在。”
“小苏，你们两个互相监督，帮我看看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
“啊，哦好的云爷爷。”
苏承陌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戳了一下谭延，低声问他：“你还有女朋友啊。”
谭延扶额：“往事不要再提，是前女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前女友啊。”
“你对我了解太少。”
眼看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苏承陌环顾了一圈。一抬头，看到了“云裳”的牌匾。
“这餐馆的牌子......名字的由来是什么啊？”
“老云家的牌匾，据说过去是开国皇帝钦赐的，是云家的荣耀。当然，”谭延压低了声音，“直到后来云家落寞了。”
“哦，”苏承陌点了点头，“云理解了，那裳......”
谭延一下子捂住了苏承陌的嘴。
“小声点，”谭延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盘子的云老爷子，见他没有反应，应该是没听到，才继续讲道，“是云爷爷亡妻的名字，云爷爷把她名字里的一个字放到了餐馆的名字里，是一种思念吧。”
“好，”苏承陌用极小的声音低语，“怪不得不让爷爷听到。”
“嗯。”
苏承陌突然托起了下巴，瞪大眼睛盯着谭延。
谭延往脖子往后缩了一下，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你想干什么。”
苏承陌一脸八卦的神情：“你跟我讲讲你和你前女友的故事呗。”
“啊？？？”
“小声点，”苏承陌将手指举到了嘴前，“我就是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什么的。”
“那你和东莉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小时候的朋友，她是唯一听我倾诉的对象吧。”
“哦？”
“就是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支持我，”苏承陌眼睛盯向了前方，“唉，算了，这种感觉你不懂。”
谭延也经历过。“没事，你继续，”随后他向餐馆里喊道，“云爷爷，我们走了哈。下次再来看你。”
“好！”房间里面传来了中气十足的一句喊话，“下次再来看看我，记得把小苏带来。”
“看来云爷爷还挺喜欢你。”谭延耸了耸肩，“走吧。”
的确，在那红砖青瓦的房子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从小巷里绕出来，已经接近傍晚了。
“感觉刚吃了午饭，又要吃晚饭了。”苏承陌看着有些暗了的天说道。
“时间其实过的很快，只是有时候感觉不到罢了。”
“对哦，”苏承陌看着自己的肚子，“吃了好多，一点也不饿。晚饭就不吃了。”
“道江边走走？有助于消化。”
“好嘞，反正今天我比较空闲。”
看着江上，水的边缘线和天空连成了一片。轮廓若隐若现，相互协调，也相互交融。接近傍晚的黄昏了，天边的云彩缓缓飘着，呈橘红色，倒影在水里，水也被染红了一片。夕阳的交相辉映下，人们都走得慢些了，在欣赏这景色吗？余辉也是抓住了今天最后的一点时间，尽绽它的光辉。云絮也是那样的轻柔，那样唯美，那样温和，仿佛能治愈一切吧。太阳化在了这片天空与这片水里，把它的橙色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最后看不见它的形状了，只有金色一片海洋了。颜色越来越浓，就像那深不见底的江一样。
瞧，那云就是白色的浪花，慢慢奔向你，又渐渐远去。挺调皮的，你追不上它踪迹。不经意间，它会遮住你的视线，变得朦胧。最后，在天上镌刻下自己的名字，给远处看不见的地方镀上一层金粉色，瑰丽而又耀眼。
不一会儿，天有些暗了，将近黄昏。太阳则早已偷偷地溜走了,只留下了残余的金光。江边只有隔了好几米的零散的路灯亮着。人们不再匆忙地走着，反而在这繁忙中歇息了下来。都回家吃饭了吧。江这边是散步的好地方：江对面却灯火辉煌：情侣，夫妻带着孩子，一家人，有很多都会选择去餐厅吃饭。闭上眼睛，慢慢走着，汽车的轰鸣声，各个餐馆的叫喊吆喝声，餐具碗碟相撞的声音，似乎在江的另一边也能听见。再放慢脚步，这江映衬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两人却身处同一个地方，好像交融了一般。
其实，没人了解，这是两个相似的灵魂彼此依靠的地方。
“我们......继续聊聊天？”
“行。”
“你在云爷爷的餐馆里想说什么，好像......没说完。”
“没什么。”
“没事，不急。”谭延停了下来，倚在江边的护栏上，江风吹起来遮着他眼睛的碎发。他凝望着江对面，他深邃的眼睛在这一刻很亮很亮，应该是江对面的光吧？
“我理解，其实，每个人都有最不堪的回忆。我们努力忘记，但不时记起他们。我们把它藏在心底，以为那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其实不是，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很多。”
谭延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苏承陌，依旧看着江对面，苏承陌却从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读出了些什么。
“好。”
苏承陌慢慢地诉说着，仿佛在讲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童话。他童年的故事似乎没再和其他任何人提起过。他没有交到过朋友，知心的朋友，所以从来没有说过，因为不愿意再次揭开伤疤。不过，说出来，会轻松很多吧。
“......就是这些，后来就和东莉成为了朋友，形影不离的那种。”
谭延没有回答，但苏承陌知道他一定听完了，他应该也在回忆，回忆他的童年往事。
苏承陌的眼轻轻地眯上了，睁开后，世间一切都模糊了。身边的那个路灯忽闪忽闪的，像很快就要熄灭的似的，宛如此时的他们，脆弱，无助。
“我们是一类人。”谭延回答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苏承陌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的样子。
可是遮上他的上半张脸，嘴角却是平常的样子。这不算在笑吧。
“说出来了，”苏承陌眼里只剩下了茫然，望着江面，不再是20多分钟前，天空美好绚丽的色彩了，“说出来还以为会好点呢，还是一样的沉重。”
“至少......迈出了一步。”
“谢谢。”但他却不知道在感谢什么。
谭延拿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来一根吗？可以，少点忧愁。”
“不了吧。谢谢。”
谭延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吐了出来。烟雾轻轻地飘着，绕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随后，一阵风吹来，它就立刻散去了。
“你经常......会抽烟吗。”
“只有，只有心情不是很好的时候。”
“忧愁和烦闷，酒精其实能起到作用。”
“这个看人。有些人喜欢一个，有些人习惯去用另一个。”
“达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吧。”
“因为人们，总是不满意这生活。各种各样的愁绪，想尽了方法，去逃避。都逃跑了。”
缺少了太阳，就像是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灰蒙蒙的天，黑漆漆的江和夜。这地方，太阳落山了，夕阳不再存在。
“有点后悔没有把这美好的景色记录下来。”谭延还是盯着看一个角度。
“有些东西，外表华丽，可是一旦缺少了什么的时候，美好就没了。”
“喜欢黑暗吗，不需要寄托希望，就不会失望。他告诉过我不要相信那所谓的信仰。”
“是吗？”
“是啊。”
谭延终于回过了神：“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开车过来的。”
“那我回魔术馆了，再会。”
“再见。”
“下次我给你讲我的故事。”谭延微微笑了一下。
“好啊，我期待着。”苏承陌也回以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