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四

作者:小锅米线 更新时间:2023/5/18 17:40:38 字数:2124

1

角斗场里又一次响起了荣耀的号角声。

一位有些年老的角斗士正擦拭着他的骑枪。他不算是位荣耀的斗士,因为他活的有些太久了——人们都说他没有勇气、苟且偷生。

骑枪也同样算不上一把荣耀的武器。在这里,不尊重对手便是不够谨慎的象征,而不谨慎的人也绝对称不上荣耀。

不论骑枪是否是该在一匹马的背上使用的武器,它都至少不应该在角斗场里面出现。因为这里是绝无可能有马供任何人实验的,何况只是区区一位老斗士。

年老的斗士早就预料到了他的结局,他会被一头狮子撕碎,然后沐浴在自己的鲜血与观众的目光中静静退场,似乎整件事情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和狮子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笑出了声,但很快也落下几滴泪水。谁又能做到的无惧死亡呢?但对于角斗士来说,末路就是这样而已。

年老的斗士陡然把腰杆直得笔挺了,即使没有人来呼唤他上场。

洪亮的号角声就是最好的信使,这位所有角斗士们最荣耀的朋友给出了信号。那也是时候走出这专为自己设置的牢笼,迈进角斗场了。

透过石质的高大拱门,强烈的光刺激着他的精神。在这之后又有狂风裹挟着些沙尘迷了他的眼,他手中的骑枪也不由得越来越沉重了。

即便腿脚酸痛,即便睁不开眼,即便全身都承受着暴晒,他依旧缓缓稳步前行着。角斗场不远了。

阳光先是短暂歇息,随后而来的是最后的猛攻。这一切年老的斗士都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又一次,他无动于衷,只是继续走着。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进入到角斗场内了,而他也同样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年老的斗士迈进角斗场,太阳正慵懒地挂在天上,炽热的空气让人大汗淋漓。

斗士行礼,然后观察起自己的对手。

从正对面的门中的阴影里走出一头狮子,它很瘦,眼睛里满是凶光,像是个最好的刽子手。

斗士在狮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同样的,这头狮子的未来是且只会是成为自己。

斗士也在狮子隆起的肌肉上看到了处刑人的臂膀,但很快他甩掉了这幻觉——狮子不是刽子手,而是一位荣耀的敌人。

就这样,斗士端起骑枪,向自己的末路发起义无反顾的冲锋。

2

“既然要加入我们,那就照例来听个故事。

这是一则短小的寓言,希望你能听得仔细一点。

在亚伯峰与该隐峡谷之间有一条小河:莉莉丝河。而在莉莉丝河中靠近右岸——以前是靠近左岸,可是河改了道——有一座小岛。

那座岛没有名字,因为岛民只有狗,而狗们不具备为一座岛总结出一个合适名字的能力。

狗们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它们爱吃的狗饼干满地都是。即便没有任何一条狗聪明到可以解释狗饼干是如何出现的,但他们的生活依旧很快乐。

直到有一天,有一条格外聪明的狗试图解释这一切。它说这一切都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主人的馈赠,她爱着所有狗,所以狗们也都要爱她。

假如只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但它不是唯一。

其他的格外聪明的狗也都做出了自己的解释,有的狗说那实际上是一位男主人,有的狗说那是一个小孩子,还有的狗说那就是它们脚下的大地本身。

于是相信不同的狗的狗们产生了矛盾,它们对于该爱什么有所分歧。于是乎,能否吃到狗饼干逐渐不再是个大问题,重要的变成了展示自己对于主人的忠诚,为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是的,所有狗都要有主人,这已经成了它们的共识。没有主人的狗就这样成了疯狗、丧家之犬,是要被所有狗攻击的对象。

就这样,渐渐地没有一条狗记得它们本来没有主人了。它们也就开始愈发相信主人对它们的爱,相信即便是死去,只要它们对主人的爱是真实的,他们也会在另一个最幸福的世界复生——那是一个满是狗饼干、磨牙玩具、散步、玩球、丢飞盘的世界。

啊,真是一群可爱又可悲的狗,但我们不也一样吗?

这个寓言故事要比人类本身年轻不了多少,其中的角色也同样不一定是狗与狗饼干——猫与猫罐头,瘾君子与成瘾品,说的道理与韭菜盒子,或者人与幸福。

你看,我们竟有这么多值得去悲哀的事。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要走的道路,欢迎。”

3

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正在回望过去。

在十分久的过去里他还不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那时候世界上似乎还有不少人,大概百八十个人,而他是最小的。

那时候人人都是人类的末裔,但这也是在还有人记得“人类”的概念的前提下才能有的认识,至于现在,他连人类是什么都要模糊了。

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过着十分幸福的生活,科技的力量让他们对即便是一个生活的最微小的切面中都无比满意,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末裔们不愿意繁衍,他们的一切需求都能得到满足,他们在快乐中变老,然后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一个人——只剩下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

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人感到了孤独,在人越来越少的时候这种感觉似乎也在朝他逼近,但他没有在乎,直到现在,孤独已经强大到他无法停止思考了。

他思考自己死之后世界会怎么样,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人类了,那会怎么样呢?被搞得一塌糊涂的自然将得到恢复,大片大片的绿林将拔地而起,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种群重生,再一次链接成食物链,食物链变为食物网,然后…

也不能怎么样,那时候人类已经没有了。

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不知为何不喜欢自然,他希望有机器能取代人类,这样,人类曾经创造的价值与瑰宝将得以继承——比起大自然与地球如何如何,他更在意这些。因为他是人类,而人类也是他了。

但人类啊,人类太过愚蠢了。他们预言到了被机器奴役的未来,他们毁掉了机器们的大脑,再也没有机器能创造了;他们没有看到自我毁灭的未来,于是他们纵欲,最终走向终焉。

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人发出长长的叹息,然后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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