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生深吸了口气。
作为一个家主，作为一个商会的会长，他深知，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命运的馈赠一定会在暗中标好价格。
此事事关他的爱女，若不问明，他心难安。
他低下头，诚恳道：“还望先生告知。”
楚临渊沉默了好一会，轻吐几字。
“仙楼成灰，荒芜无离，晚青破云，殿显人间。”
白洛生只觉得这几个字像是存在着什么特殊法则，仅仅是听着，就让他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果断地自斩记忆，道：“此番若能治好初瑶，洛生愿为先生做牛做马，只是……”
楚临渊轻轻摇头：“我不会害她。”
白洛生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毕恭毕敬道：“先生可需要什么准备？”
楚临渊思索了一番：“东阁第三间的客房可还在？”
白洛生愣了一下，点头：“在的。”
“晚间带她来找我。”楚临渊落下这句话后，起身离去。
·····
楚临渊回到了他曾经住过的那个东阁。
物非人非。
楚临渊心境没来由的有那么一丝奇怪。
说他是江湖道士吧，他这次来又是真的能治好白初瑶的体寒。
说他不是江湖道士吧，刚刚在白洛生的面前又装的仙风道骨的。
回到过去，在人家父亲面前装模作样，这种事……楚临渊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白洛生……白伯……”
如果白洛生没有死的话，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说不定……他能够改变白初瑶父亲必死的结局？
但要怎么做呢……
楚临渊手指轻敲木桌，开始思索对策。
许久。
他拿起书柜中盛放的笔墨，取下一页纸张，书写起来。
·······
一轮明月缓慢从地平线拔起，夕阳尽头已是黄昏的苍苍夜幕。
白灵牵着小女孩的手，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眼身旁的男子：“洛生，真的没问题吗？”
白洛生轻点头道：“他是水月天来的先生，一定没问题的。”
小初瑶舔了舔棒棒糖：“父亲，水月天是什么呀？”
白洛生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人族圣地，千万年前就是他们带领我们人族走出了危难。”
“那他们能治好初瑶的病吗？”小初瑶懵懂的问。
“能的。”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少年推开了。
“先生。”白圣平拉住母女二人，鞠了一躬。
楚临渊轻轻嗯了一声，道：“随我来吧。”
他转身走进房屋，白洛生等人也跟了上去。
楚临渊深吸了一口气，将剑从鞘中推出。
“洛生……”
白洛生轻轻摇头：“没事的。”
楚临渊闭上眼眸，口中念起那神秘女子告诉他的咒文。
剑刃上的纹路愈发锃亮，逐渐现显出一种迷人又致命的玫红色。
“手指放在剑尖上。”楚临渊忽然道。
小初瑶看了看父母，父母点头后，她才伸出那小小的手，轻触剑尖。
紧接着，一条极白极淡的线从白初瑶的指尖涌出，缓慢流淌向剑身之上。
夜幕降临大地。
·········
一日之后。
白家大殿。
白洛生走向了在殿中看画的少年。
“先生。”
“她醒了吗？”楚临渊回过头，声线带着一丝忐忑的问。
白洛生鞠了一躬：“先生受我一拜。”
眼见初瑶父亲真的要跪拜于他，楚临渊连忙伸手扶住了中年男子。
“不必如此。”
“先生此等大恩，洛生……”
楚临渊摆了摆手：“不必行此大礼，倒是有一事我倒要相求于你。”
白洛生重重的点头：“先生请说，只要是白某能做到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楚临渊说着，取出一个信封，凝重道：“七年之后，若有人邀你前往起源山，务必拒绝，如果不甚误入，打开它。”
白洛生微微疑惑，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洛生知道了。”
“此间事已了，我也该走了。”
“先生何不多留几日？”白洛生恳请道。
楚临渊摇了摇头，看着这秋叶落满的花园，道：“迟则生变，我亦有因果要去处理。”
白洛生对水月天更是恭敬了几分。
“人间能有水月天在，实乃大幸。”
楚临渊轻颔首，缓步向着殿外走去。
白灵轻轻喊了一声还在追蝴蝶的少女，待少女走过来之后，白灵道：“多谢先生。”
小初瑶也有模有样的鞠了一躬：“多谢先生。”
楚临渊笑着嗯了一声。
小初瑶眨了眨亮闪闪的眼，好奇的问：“大哥哥是教什么的先生呀？”
楚临渊想了想：“教剑的。”
“那……大哥哥可以教初瑶练剑吗？”小初瑶很是憧憬的问。
“为什么想修剑呢？”
“初瑶想要成为女侠！像大哥哥一样帮助其他人！”小初瑶认真的道。
“剑不能斩平所有恶的。”楚临渊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但没关系，只要初瑶有那份心意，无论剑法如何，都能帮助到其他人的。”
“初瑶以后也会成为像大哥哥一样，能够帮助到别人的人吗？”
楚临渊嗯了一声：“会的。”
你已经有好好地在帮助到其他的人了。
楚临渊轻蹲下身子，对着小初瑶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或许以后会遇到很难很难的困境，但哪怕黑夜再是漫长，小初瑶一个人也能熬过去的，对吗？”
“嗯嗯。”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甜甜的笑了：“初瑶很坚强的！”
秋风乍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秋叶飘零如歌，风中凄美华丽地舞蹈，缓缓坠落。
白家院口，楚临渊看着手心的落叶，轻声地道：“就到这里吧。”
白洛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洛生，恭送先生。”
佣人女眷也纷纷鞠了一躬：“我等，恭送先生。”
楚临渊轻轻颔首，他最后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和声道：“我要走了，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小初瑶有些惬意的蹭了蹭楚临渊的手掌，问：“大哥哥要去哪里呀？”
楚临渊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瞳，轻声道：“一个很远又很近的地方。”
“很远又很近？”小初瑶感觉有些迷迷糊糊的，她食指轻触嘴唇，问：“那大哥哥去了那种奇怪的地方，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楚临渊微微笑了一下。
“等初瑶乖乖长大，我们就能见面了。”
“初瑶会乖乖长大的，大哥哥一定要来找我啊。”女孩月牙弯弯的笑着，伸出手指。
楚临渊轻轻拉住了她的小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晚秋更倦，秋黄的树叶无声无息的飘落大地，马车碾过秋叶的沙沙声渐行渐远。
这十七年前的往事也随着秋叶飘落，与剑一同逐渐被尘封进了这时间的长河之中。
秋去冬来，故人相逢。
岁岁年年，转眼又是多少岁月？
楚临渊无声的笑。
原来……他们真的见过。
漫天静雪，尘封旧殿，少年缓慢睁眼。
他轻轻地念。
“渊。”
一剑碎空而至，恍若时间开端。
立在高台上的女子睫毛轻颤，略显苍白的绝美脸颊抬起，如深潭般幽邃的黑亮眸子凝缩如豆，看着那当空而来的一剑。
它就像是此方天地中忽然出现的一枚光束，带来了无尽而又炽热的太阳。
世界中所有的云所有的风雪，甚至连同这整个空间，都像是要坍塌沦陷。
她已来不及斩出手中的杀机。
一切的一切在她的眼里是那么的缓慢而又冰冷，她听见，漆黑而又如血的长剑铮然鸣响。
剑光交织，她好似又看到了千万年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重新凝聚。
向她斩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