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与光同葬 其二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6/9 19:30:01 字数:3799

“炼金动力炉高压警报:即将抵达临界阈值。”

“构筑被破坏,正在进行紧急修复演算。。”

“策略树协议输出结果为零,铸世规则束缚规程第一次拒止,结论:‘与光同葬’星月魔法术式外壳正在被从内部突破。”

“正在进行完全损毁检定……”

“法蒂玛……怎么回事?”娅瑟捏紧了拳头,她不敢想象在这个使用了“星界悬垂之月”权能的结界崩塌的结局,但是现在在这里面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用顺利来形容。

法阵外缘冲天的皎白光幕正在剧烈的震荡,波纹和涟漪在圆柱体上发出。法蒂玛的独眼正在疯狂的闪烁着,她在调控全身的德洛斯调查灵子,将自身的所有系统过载的计算着修复光葬构筑损伤的可能性。

天空中的骤星雨也在此刻抵达了顶峰,星星并不是在往下落,而是成群结队的开始了一场点亮黑夜的漫长远征,一条繁星的河流横贯天空。

“结界濒临损毁,丽诺尔在从里面破坏这个结界。”法蒂玛转过头来看着娅瑟和阿雪,她脸上的皮肉已经全部烧毁,露出了下方骇人的金属颅骨,她被从光葬结界之中逸散而出的力量从腰部折断,上下分离散在地上,机油,蒸汽和血液喷出,但是她的机能还未彻底失去。

砰——

自结界内部,巨大的力量撞击着结界外壁,那上面裂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法蒂玛断断续续的机械声传来了所有尝试之后的最终结果:

“丽诺尔,拒绝了洗去蚀刻。”

铿——

随着一声脆响,一只被绯红血气缠绕着的手从那条裂缝之中穿透了实体的光幕,光幕之上流转的,足以束缚神明权能的禁制在瞬间便将那只手上白皙的皮肤剥离下来,化作枯死的飞灰,被扯下来的指甲盖落在地上。扭曲的力量将那只手生生折断,内外翻出血肉模糊,但是随着一阵骨骼接驳声,绯红色的血气化作针线,将那只已经烂掉的手以极度粗暴的方式再度修复。

“丽诺尔……”

刚修复好的皮肤再次炸裂,而后那只只有皮下肌肉裸露的手握紧了拳头,绯红血气蔓入这光幕上,发出了踩碎玻璃的声音,仿佛鲜血染红的裂缝从那个缺口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

“丽诺尔……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洗去蚀刻,你走了这么远,拿到了神迹,都已经站在了回归常人的门扉之前,为什么要在此刻放弃!”娅瑟高声喊着,但是她身上接连三次触发血脉原罪的伤实在是太深了,她扶住了一侧台阶的把手上,止不住的咳嗽。

“小龙!”阿雪看着失态的娅瑟,搀扶住她的肩膀,拍打着她的背,想让她的呼吸顺畅一些,但是就在她眼睛偏移的时候,她作为武者的本能却从背后嗅到了一丝杀意,【灼骨炼火】立刻点燃,脚下一踏便向身后右拳轰去。

那只从光幕里伸出来的手在被折断扭曲和粗暴复原中四处抓挠着,小小的缺口也被扩的越来越大,一整只手臂最终伸了出来,一大蓬玫瑰花瓣从缝隙中喷了出来,而其它位置的裂痕也在绯红血气的冲击之中越扩越大。那些花瓣绕着手臂飞舞排列,仿佛逐渐形成了一只狼爪的形状。

随着最后一次握拳,汇聚在手臂上的玫瑰花瓣一口气向外全部爆发,庞大的冲击力从结界之内向外迸出,那座连接天空的巨大光幕轰地一下全部碎裂,半透明的裂片自天上坠落,和无穷无尽的花瓣一起飞舞,随后砸在地上摔个粉碎化为乌有。凛然浩荡的压迫从法阵之中倾泻而出,凛冬学院校舍的窗户震碎,雕像崩塌,地面被一层一层的掀起,娅瑟死死的抓住扶手来稳定身体。

空气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丽诺尔站在这片绮丽,幻美,但是邪性到极致的舞台正中,她低着头,衬衣的领口大开着,左手提着无柄的沉重冬之锋,被割开的伤口流血顺着抵在地面的剑尖留下。而她用来击破光幕的右手上没有一丝皮肤,肌肉和筋膜裸露在外,扭曲的骨头向外刺穿。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娅瑟的身后,天空中竖直落下来的光葬残片反射出了她的脸和眸子,她带着癫狂的笑意,双眼之中澄澈的蓝色完全消失,只剩下了嗜血的绯红。

那瞳孔中的光亮,是以复仇为名的炬火。

在漫天的玫瑰花雨之中,她的右手再次以堪称残忍的方式掰回复原,血色的冰晶从冬之锋上方的缺口上长出,但是冬之锋并未如同在法明戴尔一样被点亮。在阿雪的拳头还未击中背后的不速之客时,她已经将大剑以狼形斩出,就连娅瑟的视线都没有跟上她的速度。

但是这时候她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背后多了一人一马。

那位无形之人大骑士完全没有对丽诺尔和阿雪的突袭感到意外,甚至都没有惊慌的样子,他的兜帽之下空空如也,连一点面孔都没有,仿佛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一件斗篷铠甲而已。

冬之锋掠过了他的身体,心火也在他的身上爆燃,但是他和他的马丝毫没有影响到,就连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都没有让他身上的乌鸦羽毛飘散哪怕一公分。

眼见丽诺尔逼近,他身下的马匹消失,他缓缓地自己的胸前的夜银铠甲之中取出一把匕首,双目绯红癫狂的丽诺尔一下又一下的挥动着冬之锋,混着寒气的剑风划过之处伴有狼嚎。

但是这位无形之人轻松写意的,以各种灵巧的步伐和身法躲过一切,他的双足落在凛冬学院之内的雪面上,连半个脚印都没有留下,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把匕首在每次和丽诺尔擦过的时候,都会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致命的伤口,但是转瞬之间却又回复。

冬之锋带着霜狼獠牙技艺的威势肆意劈斩着,凛冬学院的地砖被掀起,地面破碎,灯柱接连倒塌,但是不管丽诺尔发挥出浑身解数,她都伤不到那个无形骑士一丝一毫。但是她还是一边咬牙切齿,凄厉的咆哮着一边继续向那位无形骑士杀去。

阿雪本来就是重伤,她也完全跟不上丽诺尔的动作,刚才的【灼骨炼火】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那些将将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痛楚席卷了全身,她的脸贴着地面微弱的呼吸着,身体却再也没有爬起来的体力。

雨夜,马车,大街上的交战痕迹,米科尔森和夏洛特被贯穿胸口的尸体,乌鸦羽毛。

葬礼,点燃的信,阴云一样的巨狼,奄奄一息的埃戎,独自驾船的克里福德。

【凝霜踏雪】,杰芙琳,雪地里撑着黑伞的男人。

贝雅特丽齐。

【爱如玫瑰】。

丽诺尔。

记忆碎片在她被复仇之火熏烧,混乱而癫狂的脑海之中翻涌着,有些她之前并没有见过,有些是她不堪回首的记忆。而她的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霜狼獠牙逐渐连贯,变成了杀戮的舞蹈,那位无形骑士已经不再闲庭信步,他好像也开始认真起来,对待这个失去家人,失去理智,甚至即将失去自我的疯癫少女。

沉重的剑刃再次划过,那位无形骑士在半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双脚叠落在了凛冬学院正门门柱的尖顶上。

“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你们究竟是谁?你跟着我从南罗斯林到这里……现在你们究竟又要做什么!?“

“……青森城,”他幽幽说,“神代再临的约定之时已至,你被夺走的名字,存放在那片新的诞临之地,将你腐烂的仇恨付诸于路途上吧,那里是你唯一有资格向我挥剑的地方。”

丽诺尔并没有认真听,她用力的挥动了一下还在流血的手,在片刻之间所有的血都变成了尖锐的冰刺,无形骑士身体微侧,避开了所有的投射物,覆铠的右手摸了摸自己左臂上的王冠,而他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

“这是你的愿望。”

在悠远的回声中,那位无形骑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丽诺尔身体一震便跪在了地上,缠绕着全身的绯红血气在一瞬之间和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一起也同样消散在了半空,丽诺尔身上的伤口不再以残暴的方式迅速愈合,而是留在了她的身上,那些自己的血液凝成的冰晶全部融化,顺着她的身体淅淅沥沥的落下。冬之锋失去了剑柄,这把沉重的剑鞘也一同摔落。

这是我的愿望。

她在意识里重复了一遍,她看着自己的手,重重的一拳砸向了面前的地板,指骨传来粉碎的声音,在全身洪水一样涌来的剧痛中,她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嘶吼。

繁星在骤星的逡巡之中寻找到了自己的新的安身之所,于是星之歌停止了,那轮巨大的月亮也隐没在飘过的云中,乌云遮蔽了皎白的月光,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学院广场。

“丽诺尔……”娅瑟缓缓地来到她的身边,依然带着深深疤痕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要我帮你止痛吗?”

丽诺尔的肩膀冰冷且坚硬,但是娅瑟能感觉到,她好像抽泣了一下。

“你问我,我在那团形成界的淤泥里看到了什么……”

丽诺尔的嗓音虚弱嘶哑的让人心疼,她依然跪在那里,手指的关节皮开肉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她猛地转过头来,湛蓝色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我看到爸爸和妈妈,他们的灵魂没有去往彼岸,他们死了,被杀了,他们的灵魂迷失在了海里,永远不得安宁。“

娅瑟闭上了眼睛,眉眼之中露出了一丝不忍,她半蹲了下来将丽诺尔的头轻轻的抱进了怀里,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出现了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从丽诺尔的的言语之中,她仿佛听到了莱汀姐姐的悠长的哀鸣。

“娅瑟,我要我的蚀刻,”丽诺尔的额头摩挲着娅瑟的衣服,她的语气从未如此低落,“……我要用蚀刻仪式实现愿望,我要给我的家人复仇。”

“不管那是谁,罗塞塔学院也好,大审判庭也好,梅菲尔德家也好,枢机圆桌也好,哪怕是永恒城的斯托利亚皇庭……不管谁对我做了这一切,对我的家人做了这一切,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娅瑟紧紧的抱着丽诺尔,她抬起头来,暗淡的熔金色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一点液体,她感觉鼻子酸酸的,但是这座感觉却无法简单的用言语描述。

“好。”

原本被拉向天空的许珀利翁之心从天而降,这份原本属于赫卡忒的神迹内部的风雪绮丽也已经熄灭,蕴含的神明权能作为了献给“星界悬垂之月”的贡品。泪滴状的蓝水晶吊坠,砸在了已经完全损毁的光葬仪式法阵的遗迹中,摔成了几块小小的水晶碎屑。

赫卡忒想要给予法明戴尔救赎,丽诺尔想要洗去蚀刻,她们都为了自己的愿望忍受了常人难以接受的考验和折磨,赫卡忒接受了法明戴尔破灭的真相,选择和故乡一起埋葬;丽诺尔溯源了一切的开始,踏上了复仇的道路。

二个极为相似的人,在经过艰难的踌躇之后,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回到一无所有。

这两个忧愁的小小愿望,伴随着失去权能残留的神迹粉碎一同逝去,归于虚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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