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指引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8/3 23:37:20 字数:4473

“真是个怪人啊。”

“倒不能说怪,只是在蚀刻仪式的框架之内,这样的行为确实有些……”

“天真?”

“令人敬佩。”阿雪挪动了一下身体。

“之所以他能进行对弱者的庇护,必定说明了他有着对自己绝对自信的力量,他有透露自己的蚀刻恩惠吗?”娅瑟掏了掏自己的腰包,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嗯……没有,他的名字便是蚀刻的名字,【四月落雨】。”丽诺尔抓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就凭她现在的身体想要让生性暴烈的月亮奶昔服服帖帖还是有些困难。

“雨吗?”

娅瑟看着暮色印染的天空,青森北方的天空高远,所有的云都在高处漂浮徜徉。但是不远处的山坡上烟雾缭绕,从那里吹来的风中传来一种烧灼木头的沉重微香,这味道完全不难闻,但是丽诺尔还是露出了吃了柠檬般的表情。

“诶,那是什么?”对所有东西都好奇的阿雪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是一群很麻烦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丽诺尔捏了一下眉心,言语之中隐隐有些不屑一顾的情绪。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阿雪倒是来了兴致,并马来到丽诺尔身边,两只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

“这个味道是祈礼香,国教的教堂里全是这种味道,我不喜欢。”

丽诺尔想起来在南罗斯林的时候一些令人不快的记忆,身为罗斯林城的城主,汉弗雷斯家族要每年数次出席一些国教的宗教场合,小小的丽诺尔也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前往罗斯林城的国教教堂,教堂里被燃烧香料产出的烟灰熏的灰蒙蒙的,主教和信徒们吟唱着音调古怪的祷词,而可怜的小丽诺尔好像有些过敏,每次去国教的教堂都会止不住的打喷嚏。

如果要追溯她对国教和神明信仰的厌恶起源的话,这一点必须得写在个人简历上——并且加大加粗,还得用红色的墨水写。

“斯托利亚的巡礼者,对国教信仰到极致,从而失去自我,抛却妻子和儿女,离开当地的教堂,沿着斯托利亚大西征走过的路进行永无止境的巡礼的流浪者,其中不乏一些地位显赫之人。”丽诺尔继续道。

“哈?听起来和明一的求道修士很像。”

“很像?”丽诺尔不解的歪了一下头,“难道你们明一也有这样的人吗?”

“有的有的,而且很多,”问到了阿雪擅长的领域,阿雪咧着嘴展现了一个自豪的笑容,“求道修士相信道法自然嘛,所以他们也开始了流浪,以贫瘠之身流连山水,以求和自然统一……身为淬体武者的我自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符箓指决什么的,哪有结结实实的肌肉管用,也就那些玩剑的求道修士还能聊上两句。”

“他们聚集的地方谱线不一样。”娅瑟终于从包里翻出来了擦眼镜的麂皮布,她将黄金面纱摘了下来,仔细地擦拭着。

“嗯……我也只在书上看过,在漫长而漫无目的的巡礼之中,也许是他们的忠诚和信仰得到了什么回应,这些人确实有一些独特的魔法和生存技巧,就连国教大审判庭和罗塞塔学院都搞不明白。”丽诺尔抽了一下鼻子,随着风向的变动,那股燃烧木头的沉重香味飘了过来,搞得丽诺尔的鼻腔之内痒痒的。

“所以斯托利亚确实是支柱,”娅瑟将眼镜戴好道,“正因为是被信仰的支柱所以才能回应自己的信徒。”

“才不是,”丽诺尔撇了撇嘴,语气里那种不屑一顾的情绪又加深了,“虽然国教宣传的斯托利亚传说很多,但是我宁愿相信他是一位为了人类的自由而奋战的人类英雄和伟大皇帝,虽然他的一生确实很传奇,但是我宁愿相信另一个说法,只是国教将他的传奇故事作为神话而传颂,这并非是他本人的意愿……”

丽诺尔顿了一下。

“他将分裂的王国统一,驱逐精灵,建立起这座帝国,如果单纯的用支柱神明的伟力和权柄来概括和修饰,这对他浴血奋战带领人类在七百年前创造出的国家和他本人毫无敬重可言。”

“我们去看看,我们去看看好不好!”阿雪猛吸了一口空气,好像她很喜欢这种味道,“他们在向我们招手耶!”

“我不是很想和国教的人扯上关系,哪怕他们不会有什么恶意……”丽诺尔的鼻尖都被她自己搓的有些发红,但是阿雪是说了什么就要去做的人,她扯了一下缰绳,勺子就直接带着她向山坡上的巡礼者营地冲了过去,丽诺尔无奈的看向了娅瑟,娅瑟也紧盯着那里,能看得出来她也想一探究竟的目光。

“那就去看看吧。”

丽诺尔无奈的说,她从学者手环里取出一张手帕遮住了自己的鼻子。

草原山坡上的巡礼者们围成一团,他们戴着一顶远大于自己头部的肮脏翻檐旅行帽,脸上覆盖着灰色的铁面具,那面具的样子被粗劣的雕刻成了哭泣人脸,眼下的两道沟壑则是泪痕,饱受沿途风雨摧残,满是漏洞的白色披风背后背着沾满泥泞的行囊。他们的长发不知已经多久没有梳洗,随随便便的盘成马尾从额边垂下,用一个银箍束缚着。

似乎是他们上身的面具和行囊太重,每个人都佝偻着腰,头部用力的前伸,瘦骨嶙峋的手脚上缠满了各色绷带和链条。右手则拿着一根长长的水晶长杖,完全没有任何工艺可言,应该是从水晶矿脉之中挖出简单分割造成。已经畸形的左手上则束着一条银链,悬挂着一个正在冒烟的银色香炉,那种令丽诺尔不快的味道便是从中传出。

聚集在山坡上的巡礼者有二十几个,他们面向中间围成一团,中间则点起了一簇篝火,《斯托利亚真典》之中的圣言和祷词从他们沙哑的喉咙里挤压出来,盘旋交杂着升向暮色沉沉的夜空。

“咳,咳……你满意了吗?”丽诺尔的咳嗽中带着喷嚏,她的双眼被缭绕的烟雾熏得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哇哦……”眼前的场景有些诡异,但是神经末梢粗大的阿雪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吗,还是在做礼拜什么的,你说过他们不会带着恶意的对吧?”

“这也算是我虽然不喜欢巡礼者,但是也不厌恶他们的原因,”丽诺尔揉了揉眼睛说,“巡礼者虽然狼狈,但是他们的品格则是得到了斯托利亚全境的称赞,他们只是在旅行而已,绝对不会仗势欺人或者打家劫舍,就算是到了一个村镇休息,他们也只会在村外,派出几个人前往镇子里进行乞食……若是碰上哪家的孩子生了病,他们还会用自己独特的医术帮助他们,而就是这样的品格,也让猖獗跋扈的盗匪还是淳朴的农民达成了不会危害他们的共识。”

“喂,你离他们这么近说闲话他们不会生气吗?“阿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应该……不会吧,据我所知。”

“他们为什么都带着铸铁面具?”观察许久的娅瑟问。

正在这时,诵经的声音一齐停止,巡礼者们围起来的圆圈整齐的散开,露出了最中间升腾的篝火,篝火之前站着一个更加佝偻的巡礼者,面具上空空的眼孔紧盯着三人,那种哭泣的脸配上并非生者的目光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你看,他们生气了。”阿雪贴到丽诺尔身边悄悄说。

“欢迎,受指引至此,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的声音就像是撕裂帆布的声响。

阿雪左右偏了偏头,这附近除了她们和这队巡礼者之外并无他人,她指了指丽诺尔:

“在跟你说话呢。”

“啧,”丽诺尔冲着阿雪翻了个白眼,咳嗽了一声,“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没有指引也并非故意至此,一会儿我们就离开了。”

“并非是你们遭到了指引,在此有缘遇到诸位小姐,本身便是指引的一部分。”篝火旁的巡礼者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在那木柴堆成的篝火火焰之中,火舌将一个铸铁面具烧得通红,旁边放着一根长杖,烈火之中还能隐约看到布料的残骸,一块人骨被烧到碳化,变成灰尘落下,越是靠近篝火,那种香味便更加浓烈。

“你们在做什么?”娅瑟问道,她身下的蘑菇好像也不喜欢这个味道,打了个响鼻。

“葬礼,给一位同行者送葬,在巡礼路途上他离开了我们,他的忠诚会得到初皇的垂目,回到祂的身边。”那位巡礼者道。

“现在还是坦然无惧,宁愿与身体分开,与吾同住。”

“因此,我们遍途巡礼,无论住在身内或是与身体分开,都要一同喜悦;因为我们众人都必须要显现忠诚于祂,适个人按著本身所行的,或善或恶,受到报应。”

所有巡礼者举起粗水晶杖,随着祷词的高呼,魔力流转的纹路在杖身上显露,那火苗突然高涨起来,下面的木柴燃得飞快,那烧红的铸铁面具从中间啪得一声开裂成两半,最后的骨完全化作灰尘,而那些灰尘奇妙的漂浮了起来,飞进了所有巡礼者的香炉里。

“与祂同行者的灵将与长眠祂左右,于吾同行者的肉将与吾永不分离。”

“赞美吾皇,吾父,吾神。”

“我们戴着铁面具,是因为我们皆是违背初皇意志的有罪之人,”那位巡礼者望着逐渐黯淡下去的熄灭火苗,回答起了娅瑟的问题,“在遥远的过去,祂的剑刃指向了祂的端丽宫殿,自此之后对祂的敬拜与崇敬不再纯粹,祂建立的国度和乐土也不再纯洁,此为人理之哀。”

他猛地转过头来,那些尚存余温的火星在他的铸铁面具上染上了一层流动的红色,仿佛眼下被雕刻出来的两道泪痕真的成为了流淌的血泪。

“那日,乐土之上祂的塑像垂下血泪,我辈不敢忘却,不敢忤逆,于是自诩离经叛道之人得到启示,抛下一切,发起巡礼乞怜赎罪。”

“嗯……”娅瑟点了点头,就算丽诺尔身为斯托利亚本地人并没有听懂他说的意思,但是娅瑟好像反而听懂了,“你们香炉里装的东西,不只是香料吧?”

“还有未能完成巡礼的,同行者的骨灰,”他破帆布一样的嘶哑喉咙缓缓说着,畸形的跛足缓缓迈动,走出了人群来到丽诺尔身边,“在我们陷入困境和迷惘,寻求指引之时,便会点起香炉寻求来自同行的逝者和吾皇的指引,指引吾等理应前往巡礼之处,但是这路途上的安危,只有踏上方可知晓。”

他把一个并未点燃的香炉放到丽诺尔面前:“请收下吧,前路迷茫的旅人们。”

“我……诶,那个……呃……”丽诺尔捂着鼻子支支吾吾的看向了娅瑟,而娅瑟只是向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丽诺尔便接过装着骨灰和香料的香炉将银链缠在了手里,“呃……谢谢?”

“无需感谢,小姐,感谢你参与这场葬礼,有您的注视,想必那位同行者也会安然的前往祂的身边。”

那个人缓缓地屈身鞠躬,周围其它的巡礼者也一同屈身行礼,随后他们一同站起身来,所有人一起迈起了拖沓的步伐,掠过丽诺尔三人向着南方走去。

“请等一下,你们要去哪里?”丽诺尔回身问道。

领头的巡礼者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指向了东侧山坡的另一边,伴随着令人发昏的诵经声,他们向南走远了。

“满意了?”丽诺尔没好气的对阿雪问,“我的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

“还行,感觉他们挺酷的。”阿雪嘿嘿的笑了一声道。

“这个给你,我才不要,里面可是装着骨灰。”丽诺尔把手上的香炉甩给娅瑟,娅瑟轻轻的接住,对待珍宝一般的塞进了自己的行囊。

“走了,已经有点晚了,我怕下个村子的旅店已经关门了,这可是我们到森特里奇镇之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我先上山看看路。 “丽诺尔操控着马走上山丘。

“下个村子叫什么来着?“阿雪扭头问娅瑟。

“没名字。“娅瑟抽出地图答道。

“没名字?“阿雪挠了挠头,”你们斯托利亚人怎么这么不爱起名,没名字的小村子路上见过好几个了。

“不,下个村子就叫没名字(No Name),距离这里不远,但是从无名村到森特里奇还要四天。”娅瑟看了一下地图,她看向了丽诺尔的方向,却看到丽诺尔站在山坡上,一脸凝重的望着下方,微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就像绽放的白纱。

“怎么了?”阿雪看到丽诺尔好像有点不对劲,连忙追了上去,随着她往山坡下望去,她也愣在了当场。

“前面的路变了。”丽诺尔喃喃地说。

山坡下方是一片广袤的平原,而平原的尽头则是一座夜幕之下黑黢黢的岩山,这里是凛冬山脉的终点,最后的分支。

而在那座山下是散开的田垄和农地,被马蹄和车轮犁出来的小路穿过田垄,向四面八方伸展而去,被道路和田地围绕的小镇虽然不大,但是却有着规整的围墙和城门,镇子的外围则围绕着稀少的树林和草甸,虽然距离三人还隔着几千米,但是从那凛冬山的尽头和镇子的规模来看,这里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森特里奇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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