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聆听春潮之声 其四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4/2/29 19:30:01 字数:4267

“你的那把铳械是哪儿来的?”

“冰冷余烬(Cold as Fire)?”莉瑞特和泽基并排蹲着,手里扯着一块黏糊糊的卡拉树胶,泽基似乎这斯托利亚的小吃爱不释手,他刚取出来就被莉瑞特抢了三分之二,“打扫战场的时候捡的,好像是个古董,俺寻思这也没人要啊,好好一件炼金武装可不能这么浪费了,出自一个著名的机械师之手,不过铭文刮花了。”

“我看过你射击的方式,”平克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那种射击需要的计算力,不是普通的德洛斯人能够做到的,或许你可以去基尔默学院当一位调查者。”

“我能说我有高人指点么?”莉瑞特一口把卡拉树胶吞了进去,大口大口的嚼着说,她身边的泽基一脸黑线的看着仅剩的小拇指大的剩余树胶,“不过你肯定不认识,都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

“兴许是基尔默学院的人,我可能见过。”

“切,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基尔默学院的人,那家伙既不是炼金术师,也不是调查者,叫啥来着……克林特·马尔福。”

平克抽了一下鼻子,又将剩下的橘瓣塞进嘴里:

“不认识。”

从刚才与水手和船长的交谈中,平克也更多的了解了关于如今斯托利亚航海的知识。泽芙尔帆是斯托利亚第二次拓荒时期留下来技术,帆上的魔法术式能够捕捉风,从而在无风的地方也能继续航行,但如果帆中之风耗尽则术式便会失效,进行风帆的替换。由于身为造价不菲的消耗品,只有陷入无风带或出现海上风暴时泽芙尔帆才会被紧急使用。

不过,最近泽芙尔帆这样的技术再次被提起。皇帝战争让斯托利亚人看到了精密机械和重工业的力量,再加上战场上大量的装甲残骸和铳械,在罗塞塔学院的带头下,联合遍布在斯托利亚各地的其他学院一同再次唤起了一个在第二次拓荒时期死去的古老学科——“魔法动力学”。旨在以斯托利亚魔法的方式理解,并通过反向研究进行精密机械的研究。

不过魔法动力学的推行还是受到了很大很大的阻碍,枢机圆桌暂且不表,最主要的威胁却是斯托利亚的国教大教堂。九十年前皇帝战争开始之时,国教就将精密机械列为了异端之列——现在也是同样。国教联合尝试以颁布新的教令与法律的方式将魔法动力学的萌芽扼杀在襁褓里,没有其他原因,理由就只是因为使用精密机械是对斯托利亚初皇带来的魔法的亵渎,而这份关于技术革新和进步的争端最终闹到了枢机圆桌上。

但是最近局势发生了一点点变化,究其原因居然是出自斯托利亚用了几百年的签名信系统和自动书记人偶上。

身为魔法造物的自动抄写人偶能够接受斯托利亚偏远一隅的签名信,并且经过复杂的保密术式处理之后,自动的将签名信的内容抄写到对应的信纸之中,自动的封装,自动的识别投递的目标,然后自动的分类交给通往辖区内不同地点的邮差手中进行投递。

就是这个“自动的”,成为了罗塞塔学院在枢机圆桌的议事会上打败国教的口径。

“什么意思?”平克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虽然自动抄写人偶是由金属和齿轮做成的,但是本质上是魔法,对吧?”水手挠了挠鬓角说。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想想怎么解释啊……”

“德洛斯的蒸汽熔炉,里面要点火对吧?”薇儿莱蒂靠着椅子,两只脚搭在木桌的桌面上接过了水手的话茬。

“对。”平克点了点头。

“那里面烧的是木柴,对吧?”

“对。”平克再次点了点头,不过他知道里面烧的东西并不是木柴,而是经过稀释的黑水银再加上其他炼金材料的复合燃料,只是碍于自己会暴露自身德洛斯人的身份所以应和着薇儿点头称是。

“那就是机械咯,”抱着那只黑猫的薇儿莱蒂用力的将背向后靠去,椅子只有后面的两根腿撑在甲板上,“你现在想想,把那里面的木柴换成魔法师搓出来的……火球。”

“啊?”平克张了张嘴。

“那推动蒸汽熔炉的底层逻辑不再是机械了,就是魔法了,这样的话和自动抄写人偶没区别咯,所以国教虽然不是很开心,但是既然他们允许自动抄写人偶的存在,也应该允许‘魔法动力学’的存在,对不啦?”

“居然是这样……”平克感觉额头痒痒的,这样的低劣逻辑笑话居然戳到了他的笑点。

“斯托利亚,很神奇吧?”

薇儿打趣道,她下意识地拿出银质烟盒,却又因为弥漫的大雾而收了起来。

“不过说是这么说啊,虽然国教没有颁布教令,但是毕竟罗塞塔学院还是不敢直接挑逗国教的,所以魔法动力学的试验只能在一些远离国教和永恒城影响的地方进行……比如格陵弗拉德,青森城,据说梅菲尔德家在那建立了一种很新颖的运输方式来进行物资和人员的运输,就是那种铺轨道,然后放几台机械在上面那种拉着车厢跑的……”

“列车?”平克一些字就反应了过来。

“对,好像是能从青森城穿越青木之森抵达北方的区域,不过要是脱离了梅菲尔德家的领地,国教可就会再次出来明令禁止了。”

平克再次挠了挠额头,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稍微产生了一点裂缝。斯托利亚在他眼里一直是个遵从传统,靠剑与魔法,被神秘学笼罩的庞大国家。而现在有人告诉自己,这个国家居然在用神秘学的方式进行……工业化?

商船慢悠悠的在白雾里航行着,在几人的闲聊之中,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甲板上的水手在忙着调整船上各处绳结和设施的同时也在警惕的看着海上的白雾,随着在这些带盐的白雾之中呼吸的时间越来越长,平克和泽基肺里那些刺痛的不适感也减轻了许多,也适应了身上湿漉漉的感觉。

“薇儿莱蒂小姐。”平克盯了一会儿躺在薇儿肚子上打呼噜的黑猫问道。他见过猫,但是没见过长相如此奇特的猫,那只黑猫并不是由骨肉和皮毛组成的,它哑光色的身体像是能够吸收一切光源,而那层皮毛更是诡异,就像熔化沥青一样的材质正在不断蠕动。

“嗯?”薇儿摸了摸黑猫的头。

“既然我们在这场蚀刻仪式之中并非敌人,我还有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想问你。”

“你不会是想知道我的蚀刻恩惠是什么效果吧?”

“正是这样,我想这只猫应该跟你身上的蚀刻有着联系……这是在蚀刻并未解放时衍生出的某种外在表现吗?”

“啊,”薇儿莱蒂轻抚了一下猫纯黑色液体一样的背,“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解放蚀刻’的错觉的?”

“你的意思是……?”

薇儿莱蒂把脚从桌子上收了回去,她笑着两只手提起黑猫向平克凑来,那只样貌诡异的猫猛地睁开了眼睛,幽幽紫色的竖瞳打量着平克。那只猫的眼神仿佛带有敌意,平克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

“她叫莱蒂,薇儿莱蒂的莱蒂,来~莱蒂~说‘你好’。”

猫不耐烦的叫了一声,从薇儿莱蒂的手里挣脱了出来,躲进了她的大衣内侧。

“你说得对,它和我的蚀刻有关,她就是我说的这副躯体之前的主人,如今只剩最后一缕破碎的灵魂残留,”薇儿莱蒂搁着衣服拍了拍猫道,“为了维持它的物质形态,不让她的灵魂消散,我必须时刻保持蚀刻的解放。”

平克心里惊了一下,使用过几次蚀刻的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一直维持解放的状态是有多么的耗费体力和精力,但薇儿莱蒂就居然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从她登上船开始,不,从平克和她在那个流民的营地第一次见面开始,甚至更久之前。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蚀刻场,我在来的路上见过其他蚀刻赐福者,蚀刻场的展开是无法控制,无法消除的……”

“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任何关于蚀刻仪式的问题也是,”薇儿莱蒂微笑着说,“我的蚀刻仪式早在百年之前已经结束,但你的蚀刻仪式依然在继续,如果一个蚀刻赐福者获得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信息,从而打破了蚀刻仪式的平衡,这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好处,我对你的人身安全和要走的路没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而且,莱蒂看起来不喜欢你。”

平克认真的对薇儿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理解。”

就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顺着他被约柜金属碎片改造过的脊椎爬上了他的大脑,就如同刚刚船只砸入雾垒那时溺水的感觉一样,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平克双腿发软。就像是无数只章鱼的细小触手,在皮肤的表层之下粘腻的蠕动,他的双脚在滑溜溜的木制甲板上擦了一下,又一次险些摔倒。

而伴随着晕眩感传入脑中的的是那些被诡异而扭曲的少女声音诵读而出的,无法被解释的悠久呢喃——

“跛足之人为了能够不看见自己的痛苦想方设法去忘掉自己,寻找出路,寄希望于知识和虔诚奇迹,自诩这也是一种陶醉的快乐……”

“既痛苦,又无能。”

章鱼触手一样的冥冥低语如同探入扇贝甲壳的缝隙一样搅动着平克的意识,感觉的速度已经放慢到了万分之一秒,来自深渊之下的恐慌感是刺入大脑的锈钉,就在平克差点迷失在这些絮语中时,水手们的惊呼穿越白雾传入了他的耳中。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他抓住了这些惊慌的声音,将自己的意识从下沉之中拉出,猛地睁开了眼睛。

通往下层甲板的门被从内而外撞开了,潮湿的木屑带着几只小小的螃蟹飞出,快速的爬到了甲板的隐蔽之处,浓重的海洋气息从门洞里传来,原本坐在甲板上闲聊的平克等人也下意识地向暴乱发起点望去。见到那底舱中走出的东西,就连这些曾经在海上经历过无数生死,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水手们都尖叫了起来。

“咯咯咯……”

一个人形踏着沉重而散乱的脚步从黑暗之中缓缓浮现,但那模样已经无法被称为人了。身上的皮肤正在一片一片的破裂,露出了下方已经溶烂的肌肉,藤壶和牡蛎从肌肉之中穿出,这样的异变并不是从他的外表开始,而是从他的身体内部产生。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一只巨大的黄色眼睛大张着,就像一只垂死的鱼,滑腻的触须从他附着在另一半边的脸上的海星之下伸出,舔舐着无所不在的海雾。若不是他的身上穿着书记员的黄色衣服,这副样子已经根本无法分辨他过去身为“人”的模样。

“……咯咯。”

那人形的东西突然向着聚集的水手狂奔着扑去,已经被藤壶寄满,像是海中木桩的畸形双脚居然能爆发出如此的速度,最近的水手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就被扑倒在了地上,而那人形的怪物的身体瞬间裂开,一团海葵一样的触手从身体之内喷涌而出,瞬间便顺着那可怜水手的眼睛和耳朵伸了进去,惨叫声不绝于耳。而其他的水手见状,有的疯狂逃窜,而大胆的则已经拿起了身边最为趁手的武器向那海洋生物混合体一般的怪物发起了反击,甲板上顿时便乱作了一团。

平克刚准备做些什么,一道沉闷的爆裂声却从他的身边突然响起,一朵粘稠的血花炸在了怪物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推着怪物向后飞去,撞断了船舷上的栏杆嘶吼着落入了黑漆漆的大海之中。平克惊讶之余转头,莉瑞特已经熟练的将弹壳从冰冷余烬之中退出,从自己背着的挎包之中摸出了一发新的子弹装入膛中,拉动弹簧。

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心惊肉跳,没人知道从底仓之中跑上来的那怪物究竟是什么,但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没人敢靠近那具横在甲板上的尸体,就连本来稳坐在舵位的坦格里斯船长都因为刚才数分钟内发生的事情神经紧绷。

“船长!灯塔的光熄灭了!”

一个率先从恐慌和震惊之中走出的水手突然指着船首的方向喊道,那盏原本在雾中指引方向的昏黄灯盏消失无影,船首的雾中空无一物。整个商船突然震动了一下,不知是撞到了何物,而船上各处挂着的辉石灯的光满也变得忽明忽暗,随着刚才的震动摇曳了起来。

而那具刚才被怪物压倒在地的尸体,在明暗交替之中慢慢的站起,开始了自己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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