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或者留下点时间来犹豫一百遍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4/4/26 19:00:02 字数:4986

不必疲于赶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那场春夜的浪漫邂逅已经过去了一周有余,森特里奇镇内关于杀死治安官克林特·马尔福的凶手的讨论也已经逐渐平息,人们谈论的事情转而变成了对这位曾经拯救过森特里奇的英雄事迹的怀念。在民众的见证下,当地国教的牧师正式的给克林特的遗体完成了送别的洗礼,新的治安官也在当场完成了宣誓,在森特里奇人的哀悼下,教堂后院的烟囱里冒出的青烟旋转着扶摇直上,消失在了青森北方的草原澄澈的青天。

三天之后阿雪就搬出了旅店,来到了镇子之外的稀松树林里暂居,按照她的说法,她对自己的训练方式有些苛刻,所以继续住在旅店里可能会把整个建筑拆掉,最好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在那树林里也有一汪称不上是湖的清潭,在那里也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思考思考自己单手的拳路。除此之外,每天给娅瑟送去炼制治疗失忆用的魔药的素材也成了她的责任。

至于娅瑟,她用丽诺尔身上的钱将整个旅店租了下来,连带着赶走了店里的伙计,那个额头上磕了一道长长伤疤的伙计在拎着钱袋开心的跑出旅店的时候,正好碰到捧着一堆草药的阿雪,得意忘形的险些撞到了她的怀里。

“怎么样啦,怎么样啦,做出来没有?”

阿雪咚咚咚的跑上楼,整个旅店里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不太好形容的草药焦糊味。娅瑟坐在一堆摞起来的古旧书籍上,嘴里含着一根羽毛笔,几乎覆盖了她半张脸的眼睛镜片倒映着壁炉里的火焰。壁炉中已经被撑起了坩埚,锅里的粘稠的沥青色液体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似乎是忘记了火候,窜起的火舌已经把锅里露出来的木勺柄点燃了。

阿雪赶紧上去吹灭了火焰,那股焦糊味的根源正是锅里的沥青状液体。

“第十四次尝试失败了。”娅瑟从嘴里抽出羽毛笔,快速的在从膝盖垂到地面上的羊皮纸卷轴上写着。

“这么难做吗?”

“炼制魔药比我想的要麻烦一些,我想是萃取的问题,”娅瑟又划了几笔,“新的药材放到旁边,我得重新整理一下步骤,特雷多的魔药书里只给了配方没有写配比和准确的步骤,我得从凛冬学院的藏书里仔细找找有没有相关的记录。”

“哈,你也有会感到棘手的事啊,”阿雪笑着把抱着的一包草药放在桌面上,“对了,我这几天已经把森特里奇的所有商店都走了一圈了,别的都好说,但是那个什么明夜花是真的很稀缺,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斯托利亚常用药材,所以这些就是最后的了……”

正在说着,她突然看向娅瑟坐着的那一摞书。

“你哪儿来的这一堆书?这些东西不都是存在小丽手环里的吗?”

“嗯,没有魔力的我打不开,所以我哄她打开了。”

“啊?”

“……可能是我喂给了她几个不成熟的汤剂的原因,她的症状从昨天开始变得奇怪了点,”娅瑟又在羊皮纸上划拉了起来,“至少她第一次醒的时候还记得我们,现在的她已经几乎要忘掉了,除了睡觉之外,她的行为模式也和我印象中的人类小孩差不多,为了让她控制体内的魔力打开手环,还真的是让我费了不少时间。”

听闻此言的阿雪连忙跑向了丽诺尔的房间,她的房门虚掩着,在用力的呼吸了几下之后,她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小丽,我来看你啦!”

门吱呀一声打开,阿雪脸上本来灿烂的笑容也逐渐收敛,慢慢的一步一步挪进了房间。

丽诺尔并没有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她坐在靠近窗子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张纸,她正拿着一支蜡笔在上面潦草的画着什么,对于阿雪的到来和问候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在纸张上涂抹。旁边的地板上散落着另外十几张皱巴巴的纸,被阿雪开门的穿堂风吹起。

阿雪随意的拾起了一张,上面潦草的画着三个小人,手拉着手站在一栋歪歪扭扭的房子面前,小人的脸上依稀模糊的画了一张简单的笑脸,其中有个小人格外的小,被两个稍微大一些的人拉着双手。阿雪把纸张放下,又拿起一张,上面的简笔画有些不太一样。

原本右侧的小人转移到了后面房子的门口,它悬在半空中,脖子的部位好像连了一根绳索吊在了门框上,而在画面上原本两人的脚下,一堆被画成小点的东西铺满了地面,从几个可以辨别的图形上来看,那似乎是一种鸟。而在最小的那个小人脸上,高兴的笑脸依然存在,只不过笔触更加深陷,整个画面在那种看似幼稚的笔触之下分外阴寒。

第三张简笔画上的场景再一次改变了,那个小的小人缩在了三道竖线组成的栅栏的囚笼之后;第四张画面则是一辆抽象的马车,大大小小的几个简笔人围绕着马车,从马车中走出来的人的手中有一道直线,看起来应该是长剑一类的武器。

“这是什么?”

阿雪把皱巴巴的纸扔在一边,继续挪动着步子向坐在地上的丽诺尔走去,丽诺尔依然没有对阿雪的接近有表示,只是认真的在纸上画着,画面又回到了第一张的房子,但地面被大片大片的涂黑,更多简笔小人的“零件”散落在涂黑的地面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小人站着,孤独的站在房子之前。

“咳咳,”阿雪清了清嗓子,叫起了她的本名,“丽诺尔……”

握着蜡笔的手停顿了一下,丽诺尔慢慢的抬起了头,清澈到空无一物的水蓝色眼睛茫然的打量着阿雪,而下一秒,恐慌的情绪填满了她的眼眸中。

刺耳的尖叫从她身上爆发,她用力的挤压着自己头的两侧,不停的颤抖晃动着,阿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丽诺尔抓起那副正在进行的画,一边尖叫咆哮着,一边狂暴的将其撕成了一点一点的纸片,光是双手似乎还不够宣泄她的情绪,她将那些已经撕碎的纸片塞进嘴里,疯狂的用牙齿继续撕成更小的残渣,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纸屑纷飞。

阿雪刚准备上前安抚,丽诺尔却一下子打开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阵疼痛从阿雪的左手手腕传来,细看而去,那里已经被丽诺尔长长的指甲抓出了三道血痕。丽诺尔撕扯着自己头发,嘴里依然咬着那已经破碎的纸屑,快速的退到了房间的墙角,喘着粗气,警惕的望着阿雪,就像一只被人入侵领地的幼狼一般。

“我刚准备说你不要去看她,你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娅瑟抱着一本书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她蓬松的头发油乎乎的,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洗了,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本该是充满了高傲和冷静的脸上,却充斥着疲惫和劳累,就连眼镜都因为有阵子没擦,蒙上了一层灰尘。

阿雪怒意正浓的快步走到娅瑟面前,猛的一下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将她举起。

“那些不成功的药,你为什么要给她试!”

“那还能怎么办呢,你见过失忆魔药的成品和效果吗?”被举在半空中的娅瑟推了推有些歪斜的眼镜,“另外,你左手的力量有了提升,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抓住娅瑟衣服的手用力攥了一下,然后把她放了下来。阿雪走出了丽诺尔的房间,将房门拉好,捏了几下自己的眉心。

“我有点着急了,抱歉。”

“完全可以理解,”娅瑟哼了一声,“但是我比你要着急的多,但是干着急没有任何用处,也改变不了丽诺尔的现状。”

“完全没看出来,”阿雪苦笑了一声道,“所以现在怎么办?”

“我还是需要继续改进魔药的配方,刚才检查了一下你带回来的草药,有个坏消息,你带回来的明夜花,只够我按照现在的配方再测试两次了。”

“那破干花你知道有多难买到吗!你一次到底用多少?”

“一开始是二十克,现在我加到了五十五克,至于药效,”娅瑟再次推了推眼镜,“从谱线的模式来看,我觉得增加夜明花的比重的路线是对的,只是干花的药力实在是太弱了,我需要新鲜的夜明花来继续测试和研究,你得去给我找新鲜的花来。”

“你说的真容易……我去哪儿给你找新鲜的花,我连这玩意长在哪里都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的话,会让你去找么?”娅瑟翻开了手中的书,径直走回了自己炼药的房间关上了门,“丽诺尔我会照顾,我要继续研究配方了,找到之前不要来打扰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找到新鲜的明夜花。”

“你妈的……臭龙!臭小龙!”

娅瑟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让阿雪气不打一出来,她恶狠狠的骂了句街,娅瑟刚才关上的门又砰的一声打开,就在阿雪暗自感慨“刚才骂街是不是被她听到了”的时候,一连串的龙语从门内响起,化作祝福依附到了阿雪身上。

“这次是我改良过的‘轰鸣祝歌’,持续的时间会长一点,你就不用每天来见我了。”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

咚,一颗石子落入水潭,溅出层层涟漪。

阿雪衔着一根草茎,双腿叉开蹲在地上,左手的手指抠着陷进泥土里的石子,一颗稍微扁平的石子很快就被挖了出来,她稍稍用力的旋转抛出,石子飞旋而出,在和水面触碰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往远处飞去,留下一连串的水花。

“唉。”

时间已经是下午,中午从旅店回来的路上,她几乎问遍了森特里奇所有的商人和农夫关于夜明花的事情,但这东西在他们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干的,就连商人货物的来源,都是在偶然之下买到的,再加上这种草药几乎没有广泛的使用配方,所以偌大个市镇里根本没有人知道这花究竟生长在什么地方。

“妈的这玩意到底去哪儿找啊,还有那臭小龙的态度……啧……”阿雪嘬着牙根,左手把玩着手里的石子,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增大了几分,随着一阵清脆的咔咔声,那片状的石子裂成了几块碎石。

阿雪从未感到如此烦躁过。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爽快的模样示人,在过去的经验里,天大的事情没有自己几拳搞不定的,然而她现在却身陷囹圄:一方面,她的确对丽诺尔现在那副精神失常的样子感到担忧;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对自己失去了右手所造成的不便而感到烦恼。不论是哪一点她都无法凭自己的一根筋气力解决,只能白白的烦恼,而烦恼又变成了焦躁。

她将手里已经几乎被捏成粉的碎石撒到水中,站起身来从自己的腰包中拿出一卷绷带,用牙齿咬开绷带的的一角,借力一层一层的缠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将点点光斑洒在水潭旁边的帐篷上,在帐篷的周边,有十几棵树被拦腰扯断,而更远处的一些也好到哪里去,树上身陷的拳印和裂缝显现着阿雪来到这里之后它们遭受的悲惨命运。而那些被折断的树也没有被浪费,它们被笨拙的用麻绳与布匹绑成了一个像是假人一样的东西,就放在阿雪帐篷的旁边。

阿雪一边走着一边用牙齿咬断了最后一截绷带,伸展了一下腿脚,左拳化掌收至胸前,随着一声高呵,一击重拳砸在了那粗略搭成的假人之上,然后一拳,一拳,又一拳。树干上的裂缝啪的一声扩大,但阿雪的击打并未停止,她忘我的出着拳,似乎是能将心中的烦躁全部借由出拳而发泄出去一般。

砰!

最后一击重拳打出,几根麻绳断裂,堆积起来的木桩散落一地。阿雪的浑身上下已经大汗淋漓,肌肉鼓张,涔涔的汗水顺着她的发梢淌下,浑身上下毛孔大张,在刚才倾泻烦躁的不知不觉间,她动用了淬体功法的力量。

出拳,这是能够缓解身上压力的唯一方法,但在这番击打之后,她肩膀上的压力并未得到丝毫的放松。

她慢慢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拳尖,皮肤擦伤的血水已经渗透了绷带洇了出来。要是放在往常,这么一个粗劣的木人绝对熬不过自己的三拳——哪怕不使用淬体功法——但现在,她已经挥出了不知几拳,才能堪堪将其击散。

“喂,对个死物打乱拳,你们淬体武者练功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的。”

“谁?”

一道声音从侧身传来,阿雪侧目看去,二阶堂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她依然背着那个檀木的刀匣,只是在她的身侧挂着另一把乌木的崭新刀鞘,那刀鞘长度远超阿雪所见过的明一刀具,足足四尺有余。

而说话的李燊冬虚影正坐在旁边的木桩上,叼着烟斗翘着二郎腿,木屐挂在她脚趾上随意的摇摇晃晃。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差不多两刻钟前,观摩了一下你打的那开门八荒拳,只能说,啧……不太入流,感觉现在小野只用剑鞘,让你三招都可以把你撂倒呢。”

“师傅……别说了……”二阶堂野的脸上泛起一阵微红,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腰间那长的过分的刀鞘。

“那玩意?”阿雪擦了擦下巴上的汗,“她?用五尺的刀?”

“啊,介绍一下,”李燊冬磕了磕烟斗,“首先,这把刀是有名字的——绯夜·景切,出自我心爱的徒弟之手,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完成了这把刀的重铸,改制成了一把五尺明一刀;其次,这可是未来能成为不亚于我的初作的界明刀的刀胚,虽然还差点火候。”

“切,谁管这个,你不是应该在修丽诺尔的伞吗?”阿雪不屑的说。

“诶,这个事情呢,有点小……嗯……差错。”

“师傅,让我来说吧,”二阶堂野打断了李燊冬的发言,“丽诺尔小姐的伞我们检查过了,我和师傅确实能把它修好,但伞骨的部分需要重铸,寻常的火焰无法重铸被烛龙火锻造过的金属,所以我们要去北方凛冬山的山脉里找特殊的火种。”

“正好小野的刀呢,也需要用火种再淬火一次……”

“师傅!”

“好好好我不插嘴。”

“我们刚刚去拜访了娅瑟小姐,向她说明了这件事,”二阶堂野从怀里拿出来一朵干掉的明夜花,“她说你们在寻找这个。”

“夜明花?干嘛,你知道新鲜的这玩意从哪儿搞吗?”

“原来这个东西在斯托利亚语叫明夜花,还真是好听的名字呢。”

二阶堂野轻笑了一下,她很少笑,就连李燊冬都没见过她笑过几次。

“这种花一般生长在山上覆雪的交接处,在南陵道的云溪村……这是一种村民屯着过冬的,很常见的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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