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聆听_ _之声 其六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4/4/14 19:30:01 字数:3652

夜之国,雾之海尔姆德地区。

塞奥希特城,其通用斯托利亚语的根源来自夜之国的本土语言,意为“海中之地”。

在烙印大陆仍然处于精灵纪之时,这里便已经有着人类活动的踪迹。神话时代萨尔丁和精灵之间的战争永久覆写了烙印大陆之上的气候,来自南方的暖流与温暖季风在这里汇合,大量的鱼类自远方洄游而来,将塞奥希特的湾区作为了自己生产时节的栖息地。

来袭的春之潮带来了丰足的食物,退却的海之归则带来了温暖湿润的气候。古老的塞奥希特人靠着海洋满足了自己的温饱,在这片并不肥沃,难以种植的夜色土地上建立了聚居地与村庄。人们崇敬,感谢着大海,而温柔的大海则轻轻的将夜之国文明的花苞托起。

于是属于蕾切尔的神殿在这里建立,这个出自更加古老久远传说的名字成为了海洋的象征,渔民们在捕捞之前向祂敬拜,祈祷今日出海会有个好收成;水手们在出海之前向祂叩首,希求今日的远行没有风浪。人们用海中的贝壳建成祂的神像,诗人们为这个温柔,却有些喜怒无常的支柱神祗谱写悠扬的歌谣,为了赋予高高在上的神明可以被称赞的人格,夜之国将“女士”的尊贵称呼赠予了祂。

在无数年岁之后的一个春夜,仿佛是对信徒们的赞美与人和大海和谐相处的回应,在一场海上风暴的雨过天晴后,无数的芙莉德鱼簇拥着自远方而来的,属于蕾切尔女士的神迹乘着海浪来到了塞奥希特。

通体靛蓝色的芙莉德鱼,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家园在何处,生活模式又是什么样子。每年开春,有着美妙发光鳞片的芙莉德鱼自回归洋的各处迁徙回雾之海尔姆德附近的海域产卵,那时夜晚的海面上会掀起浩浩荡荡成流成束的靛蓝色轻柔海浪。靛蓝的春潮,是唯有在塞奥希特才能看到的绝景。

芙莉德鱼完全不惧怕人类,它们也没有刻意的维持自己的神秘。渔民们的孩子能够轻松的抱着它,在浅海尽情的遨游;在靛蓝春潮出海捕鱼的渔民也会被芙莉德鱼指引着前往资源富集的海域;若是风急浪大,有水手不慎落水,芙莉德鱼便会伸出它们的援手,让他们跨上自己的背将他们护送到岸边。

本就在塞奥希特人心中地位不俗的芙莉德鱼簇拥着神迹乘海而来,蕾切尔信仰的塞奥希特人对着芙莉德鱼顶礼膜拜,这些神秘,古灵精怪,又不惧怕人类的海中精怪成为了教义之中记载的神明子嗣。塞奥希特人不会捕捉芙莉德鱼,更不会破坏它们的产卵地,这是当地人和蕾切尔女士拥有的大海的默契。

匆匆的时间和浪花一起消失在岸边,塞奥希特人的扩张在这座大岛上建立了以土壤的颜色命名的夜之国。彼时的主烙印大陆上王国公国林立,曾经被精灵屠杀的人类在某人的号召下奋起反抗,不久之后,夜之国也加入了这场终结神话时代的战争。

七国时代,大西征,统一时代,第一次拓荒,黄金时代,斯托利亚神隐,不能言说的背叛,永恒城陷落,白银时代……这座海滨的城市如同礁石,默默见证,承受着几百年间来自时代浪潮的拍打。但塞奥希特的辉煌和没落都开始于下一个新时代的来临——第二次拓荒。

来自主烙印大陆的大量学者,魔法师甚至异国的商人涌入塞奥希特城,这座天然良港被选为了第二次拓荒的起点,但即将前往未知世界的人迫切的需要解决导向的问题,罗盘易被干扰,星图却缺乏易用性,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上,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靛蓝的春潮。

雾之海尔姆德的大雾的起因至今成谜,但可以确认的是,这里的雾气留存着神话时代时的特性,一切人类已知的导航手段在雾中都不起作用,世间存在的尚有智慧的物种之中,只有芙莉德鱼能够从烙印大陆各地跨越千百浪花,来到那雾垒之中的海域产卵。

研究芙莉德鱼非凡特性的工作持续了数年之久,从尝试交流到驯服都以失败告终。第一个捕捉芙莉德鱼的人或许是自暴自弃,但却因此解决了第二次拓荒导航的问题。

芙莉德鱼体内的油。

用芙莉德鱼体内的油脂点燃的蜡烛黯淡无比,但却能和另一盏用同样燃料点燃的灯火相互感应,若是多个烛火存在,则所有的微小烛火都会指向火光更大之处,不论距离,不论任何方式的干扰。

第一次在塞奥希特城内用芙莉德鱼的油脂点燃的火光吸引了数千只芙莉德鱼聚集在海崖之下巡游,它们不知道为何岸上会传来和自己相同的信息,那像是栖息地的召唤,也像是同族的呼朋引伴。

要修建一座能为前往新世界的冒险者们指引方向的灯塔,点燃的火光需要无比的庞大。尝过芙莉德鱼肥美鱼肉的人无不赞叹,那些鬼斧神工一般的发光片鳞成为了贵族小姐们追求的装饰,其血液更是炼制魔药和施行魔法的绝妙素材。

信仰蕾切尔的塞奥希特人最初对这些学者私自捕捉芙莉德鱼的行为火冒三丈,一度拒绝在塞奥希特城建立启航港口,但一条芙莉德鱼被捕捞上来,靛蓝色的血液会被以高价售给魔法师,鱼腹等鲜美之处会被慕名而来的旅客享用,鱼骨和闪闪发光的鱼鳞会在珠宝匠手中被做成价值不菲的工艺品,剩下的部分则投入昼夜不停的大锅中,融成往灯塔内倾注的燃料。只是捕捞到一条芙莉德鱼将其拆解售出,就可以满足当地一个平凡的三口之家半年的消耗……所谓对大海的敬重,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可谓微若云尘。

无知的芙莉德鱼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畅游的海域被渔网重重封锁,无知的芙莉德鱼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它们友好的人类要用鱼枪攻击它们,无知的芙莉德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开膛破肚,无知的芙莉德鱼想要逃离海尔姆德,却被一艘又一艘的渔船赶往岸边……

靛蓝色的春潮逐渐熄灭了,从浩浩荡荡变成了星星点点。海尔姆德的潮汐不再明亮了,芙莉德鱼的血将大海染色,岸边立起了一张一张大锅,整齐的石砖将海港和灯塔修筑,更多的人来到塞奥希特,他们有的是预备出发的船长,有的是向往靛蓝春潮的旅客,他们没看到春潮,但享受到了芙莉德鱼肉的美味。

最后一条芙莉德鱼在永恒城拍卖出了两千四百金伯克的价格,那时已经是第二次拓荒宣告失败的数年之后。

塞奥希特城再也看不到靛蓝春潮了,因为捕杀芙莉德鱼与行商赚到钱的人早就已经逃离这片贫瘠之地,前往主烙印大陆的大城市生活,山体中的蕾切尔圣殿年久失修遭到废弃,但仍有一些外地人来到此处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到一条芙莉德鱼成为富人。

又过了几年,大漩涡切断了航路,留在当地的贫苦渔民又开始了靠海吃饭的劳作生活,没有人记得这个边缘城市曾经的繁华,那座灯塔仍然在缓慢燃烧,指引着进入海尔姆德雾垒的商船的方向。

“啊呀,你怎么开始上历史课了?”泽基挖了挖耳朵,挖出一坨被海雾浸湿的耳屎道。

“很重要,塞奥希特城,蕾切尔女士,历史。”

“行吧,那你继续说,但是哥们你能不能稍微讲快点?这都几个小时了?”

目前担任蕾切尔信仰教宗的,是一位自大骑士岭回到故乡的年老牧师。先前的蕾切尔信仰作为本土宗教,并不拘泥于体系。但这位新的教宗将斯托利亚国教之中的礼拜会与典仪带回了塞奥希特,并以此为基石恢复了渔民们祈祷收获和风平浪静的仪式。在他的引导下,蕾切尔的信众齐聚教堂,共同赞颂这位险些被遗忘的支柱神明,在这座荒废的城市里维持着这份险些被遗忘的古老信仰,被困在穷苦生活中的塞奥希特人也再次有了精神的寄托。

塞奥希特人深谙信仰的价值,贫穷的塞奥希特人在求助这位几乎万能的主教时总会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供奉给教堂,为了教派与信仰的发展,大主教也会欣然接纳来自信徒的供奉,大主教在当地人之中的声誉愈发显著,或许若无变故的话,夜之国地区的蕾切尔信仰将会从塞奥希特开始再度复兴。

——直到今年的春潮来临。

原本的春天理应是捕鱼的好时节,但今年的塞奥希特并未尝到任何丰收的喜悦。不知道多少次,渔民们顶着阴沉的天出海捕鱼,回来时只收回了挂着几只海星和牡蛎的空网,这样的情况对于极少与外界交流自给自足的塞奥希特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雾之海尔姆德的雾气也开始涌动,雾垒的边界已经迫近塞奥希特的城外,海尔姆德的市政大厅派遣了地区骑士巡逻,并设置了夜间禁止出城的宵禁,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涨起的雾中究竟有什么。

一个渔民的孩子身染重疾,塞奥希特城内的医生均束手无策,唯有向那位几乎万能的主教寻求援助,这时便需要供奉给教堂的东西必然是称得上价值的宝贵之物。于是在另一个人的陪同下,他们绕过巡逻的骑士在夜间出海,想趁着夜色赌一下自己的运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两个月颗粒无收了。

但是这次被困在渔网中的沉甸甸的东西并不是他们平常见到的任何一种鱼。

二百年的时间对于整个烙印大陆来说不足弹指一瞬,但足够扭曲流言,将辉煌的世俗故事变成截然不同的存在。捕捞芙莉德鱼的风潮很快便因为芙莉德鱼的灭绝而被忘记了,其存在也变成了传闻,无人见过芙莉德鱼的模样,在新的传闻中,芙莉德鱼乃是蕾切尔的使者,若再次出现于世间,定然是带来了神明的接引。

几乎是瞬间,两位渔民一口咬定了这便是芙莉德鱼,蕾切尔的使者,必然是要献给蕾切尔的教宗。在发现他们私自出海的地区骑士的围绕下,他们来到了教堂,向大主教献上了这匹配身份的传说之物。

“那鱼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没有,”以西结很罕见的没有用腋下的鳃呼吸,“但是,像个人,我听说。”

“像个人?美人鱼?”泽基哈哈笑了起来,“那你们怎么处理的,做成鱼干标本?挂在教堂的屋顶上,供万人膜拜瞻仰?”

“圣餐。”

“啊?”

“启迪,蕾切尔。”

“啊?!”

“发放,圣餐,吃下了,血肉,神明使者,晋升,眷属。”

平克回头望了望消失在大雾之中的圣殿方向,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知为何爬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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