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微热(9.5k)

作者:梦ing 更新时间:2023/9/7 22:56:59 字数:9273

大概是7月末的记忆。

“我说,你穿成这样不热吗?”

“看周围很难否认自己其实选错衣服了。”

扫视了一下前来的顾客们,基本是和我们年龄差距不大的年轻人。已经逐渐入夏,这样看过去,裸露的肌肤变多,自己却穿着一套格格不入的西装。

“先不论你的衣品。明明是大好青年,却把青春时代全献给了live house?”

压下「你不也一样」的吐槽欲,我不得不承认星歌说的是正确的。

“你这个年龄段,应该交两三个女朋友,制造一夏的回忆。”

不远处的音响师小姐插嘴道。

“你不应该准备下一场演出吗,偷懒小心扣你工资。”

“好的~”

埋头在混响器和均衡器间的音响师小姐用衣袖捂着嘴,偷笑。

“因为爱着她们其中一人,所以才来到这里,来到『繁星』吧?”

“就算你这么说啊,我可是为了看她们演奏的哦。想看看她们闪耀的一面。”

“可如果那个孩子是如此希望的话呢?”

“如果她希望的话……要说的话,我也这么希望着。”

“这不是好事嘛。”星歌轻哼一声。

希望的话……吗。亏我还有胆说。

目光聚焦到舞台上。的确,来到这里的原因虽说是为了看结束乐队的演奏,但也有「看我来了她会高兴吧」这种单纯的温柔。

我靠着吧台,将苏打汽水的杯沿对上口,但是杯子里已经一滴不剩。

“已经没了吗。”

“演出还没结束呢你却喝个没完。要是含酒精的话你早就倒在地上了吧。”

星歌冷淡的语气略带无奈。

“啊……yuki君。”

宛如梦呓般的声音。

“嚯,想见你的人来了。我不打扰,先走了。”

“是波奇酱认识的人?”

“是……可是……”

“你好!我是伊地知虹夏,后藤的同伴——波奇酱也来和他打个招呼吧!”

“啊、Waghhhhhhh!”

少女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声音,躯体也随之颤抖扭曲。

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此时波奇就是这样的状态,柔软得像一团流体,尽管一旁的红发少女十分努力,却无法将她扶起来。

“你就是yuki?”

蓝色短发的少女则走到我面前,淡淡朝我递来一句话语。

“是这样。”

“波奇之前写歌词的时候提起过你。现在看起来,真是相似的人呢。”

“相似?”

在什么地方?明明一里比起我更加闪耀?

“就是在这种地方,”她说。

“yuki或许不需要……”

然后还说了什么来着?

才能并不重要……直接……

…………

醒了。

虽然很困还是醒了。仿佛有必须去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事情。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概是熬夜太多产生的错觉,上个厕所回去继续睡吧。

在我回房间的路上,我发现冰箱前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人怀疑是不是家里进了贼。定了定神,才认出那是我的爷爷。

“爷爷你也睡不着吗?”

闻言哲朗心虚地关上了冰箱门。别以为在黑暗里就看不到你吃东西啦。

“我还有工作啦。幸是为什么睡不着呢?明天也是假期呀。”

我答不上所以然。

“不玩音乐的时候会有点无聊吗?”

“……好像是的。”

“也没有办法啦,谁让你们是我的小孩呢。”哲朗做作地叹气,“乐痴的孩子也只能是乐痴啦。”

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很寂寞。这是没办法的事。

已经习惯了不是一个人。

“说起来,幸也到了17岁的年龄了呀。啊,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得我抱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哲朗感叹着。

可你比划的完全不是婴儿的形状吧?

“那个护士挺漂亮的,不过结婚了。真是可惜。”

“所以奶奶才总是生气啊!”

完全不懂气氛的话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不过20秒的认真就足以让我感动,所以其余的部分就算了吧。

〉〉〉

平常和凉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聊音乐就是咀嚼的声音。就算在结束乐队,我也没见她因为其他缘故主动和别人待在一起。

凉是喜欢孤独的孩子。

这次情况除外。

“——真的有KPA效果器和古早的贝斯?那我要去。”

“……”

奔着超帅的效果器和贝斯,凉同意去我家讨论一下编曲。

在进去之前,我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悠扬的音乐声从门内传来,是莫扎特的《星星轨迹》。

“你开的?”

“不是。”

我和凉对视了一下,摇摇头。

声音开这么大会扰民的吧?我打开门,眼前的情形却让我大吃一惊。

“爷爷,你在干什么?”

只见哲朗站在椅子上,身旁则是堆了一人高的CD巨塔。而他正在把最后一个CD往上面摆放。

“我在把活着和死去歌手的CD分成两组,但是死者组这边实在是太多了。”

哲朗忙着完成他的作品,没有回头看我。然而不幸的是,在把手里最后一张CD堆上去的时候,伴随着令人心痛的声音,那巨塔承受不住自重坍塌了。

我很难描绘当时的惨状,客厅里乱得简直像被轰炸过一样,CD到处都是,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呜哇,我堆了好久的……”

抛开一脸悲痛表情的哲朗不管,我从散落在地上的CD上挑起几个:约翰·列侬,迈克尔·杰克逊,珍妮丝·贾普林,吉姆·莫里森……还都是J开头的。

“好帅的行为艺术。”

哲朗视线聚焦到我身后的凉,立马破涕为笑。

“哦!不得了,幸居然带女孩子回家了”

“爷爷好,爷爷的运动服也好酷。”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不是因为这点才喜欢波奇的?”凉意指哲朗身穿的运动服。

“并不是。”

纯运动服的话怎么可能会喜欢啊。

“我也想在客厅用音箱放酷玩乐队,超大声。”

后面才是重点吗?

哲朗谐谑地笑着,“要不要嫁到我们家?那样随你怎么放哟。”

“那波奇怎么办,重婚?”

“……怎么突然说到波奇?”

凉右手一锤左手,给出了貌似合理的方案。

“要不离婚吧,这样你就不会因为重婚罪而入狱,我也能获得一大笔资产。”

“我说,你这是只看上了我的钱吧?!”

“不对哦,”哲朗摇摇指头,“最重要的是牵绊啦。借的东西不还清的话,对方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哦。”

“想必奶奶听到这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幸啊,你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样狠心的孩子?”

〉〉〉

帮忙收集好CD后,我和凉来到卧室。

“只有红茶可以吗?”凉问着反客为主的话。

我一面拿出茶叶盒一面说,“并没有。只有乌龙茶。”

“真扫兴,一点也不乌龙。”

“我又不是为了搞笑才出生的。”

“我说幸,你刚刚有在偷看罢?”

“这个梗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不要把下北泽的亚文化蔓延到池袋呀!

等我沏完茶回来的时候,凉双眼放光地注视着墙上的贝斯。看了一眼果然是那把Hofner 500/1,小提琴状的琴体是其特点。

“这把贝斯可是老派摇滚的标志。之前就很想要来着,能借我弹(play)几天吗?作为交换把我借你玩(play)几天。”凉向我咨询意见。

“不,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的——请用。”

我把沏好的乌龙茶搁在凉面前。凉完全没有品茶的意识,捧起来猛地灌了一大口。

“感觉怎么样?”

“暖和。”

“这是什么感想?”好独特。

凉放下杯子,“但,没有回报的付出是不可能的。”

“那要不算算我请你吃过的饭?”

“回转寿司,咖喱,压缩单块……啊,好像还不起了。”

凉细数罪孽般地计算着花销,微微流下冷汗。那不是愧疚的表情,而是“哇好多”的惊讶。

“这、把我卖了也不够哇。可以不用还吗,我不是你的二奶吗。”

我抽了一口气。

“凉。”

我称呼着她的名字,似乎就能更进一步接触到对方。

“诶,啊。嗯,我知道。”

她这么说着。“幸想撒娇吧。”

真是敏锐啊,凉。

能看穿他真是太好了。凉看着面前的少年这么想着。

啊当然,不只是很难还上钱的缘故。

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痛苦就会减少一分。

一个人的话就没有必要考虑到别人,最多只有自己会因为过度的投机与冒险受伤,别人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孤独很好。孤独的感觉最棒了。

但,也有一个人无法独自做到的事情。

希望一个人。

不想一个人。

这本身就是矛盾的,这是两个人的矛盾。

如果一个人就能产生并传递爱的话就好了,这样一个人就好了。可事实是,至少要另一方存在,爱才能被传递出去。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个人是无法给出答案的,这是两个人给出的答案。

“或许真的和你说的一样。”

“向我撒娇也可以,记得付服务费。”

像是掩盖害羞一样,添加了符合情理的话。

“因为我喜欢凉。”

“有多喜欢?”喜欢什么的,之前只是在歌词和小说里听说过。好像一句“喜欢”就能概括所有情感一样。而且这代表着性同意吧。

但少年却给出了双方都能明白的答案。

“就像薯条配番茄酱,fender配清音过载。”

“唔姆,居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对不起波奇,我可能要食言了,虾鸡尾酒味的。”

“你们许了什么约定吗?”

“我也很喜欢幸,就像魔法少女配触手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

真是鬼畜的话。虽然我也好不过哪去就是了。

不过,我清楚那不是不懂气氛的戏言,而是借貌似偏题的话语给自己鼓劲。

做什么?怎么做?哪一种?——遵循本能就好,爱会教给我们一切。

将比我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拥入怀里。心脏跳的很快。胸腔左侧传来强烈的鼓动。

那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

“暖和。”凉一贯的平淡语气。

“嗯……独特的感想。”

但,接下来呢?

轻微的动摇,嘴唇交叠在一起。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分界线,爱与爱传达到的地方。

“唔……”相比率直的宣告,凉的回应十分青涩,近乎被动地调整着有些凌乱的呼吸。

比起话语,行动更能证明什么。因为一旦说出一句话来,来不及述说的其余话语就会从嘴边溜走。

干脆彻底放弃。去侵占,去夺取,将亲近的愿望付诸实现。

索取爱的本能,早已深深镌刻于我的灵魂中。

你想知道吗?(你想死吗?)

(注:“你想知道吗”和“你想死吗”谐音)

在命运追上之前,无数次的回想。原因在于我们活着。

凉仰起头,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用微微湿濡的眼神看我。这样过了大概3分钟或者是更多的时间。

“幸。”她轻轻颤抖着。

“嗯?”

“想上厕所。”

什么意思?去哪里?

“好啊。”

没经过深刻的思考下意识答应了,身体却还是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要漏了。”凉很是为难。

“啊,抱歉。”

震惊于自己的欲望,我慌忙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幸,H。”

凉的脸颊红红的,看起来不只是憋久了的缘故。

不过她也没有吐槽的余裕,好像刚出生的小鹿,走路一颤一颤的。

练会琴吧,正好也让我冷静一下。

把电子管音箱的开关拨到预热(stand by),然而指示灯并没有照常亮起。

保险丝烧断了?不会吧?

仔细检查才发现是我忘了插插头了。真是冷静不下来。

‘矛盾解决不了的时候,就做俯卧撑吧’——这是在班级里为了防止争吵大家一致同意作出的不成文规定。

那时的我只知道在角落独自看书,不是很明白这群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精力充沛、以及为什么会失去理智。但是现在或许了解了一点。

当下无法解决的事情交给未来的我们好了。对那时的我们,难题或许已经不是难题了。

“五十、八……五十……九……五……十”

艰难地做了50个俯卧撑之后,我倒下了。

“good job.”

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给我鼓掌。

“不继续做下去吗?”

“不了。”五十个已经相当极限了。

“嗯,我说的是爱。”

“两个都不做啦。”

要说的话,毫无疑问是爱着的。但狂欢作乐和幸福是不同的概念。前者是爱的一种,但仅仅是这样不能被当**的证明。

年幼的我们什么也做不到,却还是被给予了毫无保留的爱。我们却很少因此而不安。

因为就算什么都不做,爱都在那里。爱就是这样的东西。

只是,不是家人的我们,因为对方单方面的给予而不安。

这样真的好吗?我应该做点什么呢?

——不止一次地这样问着。

一个人思考终究是没有突破口的。

我们不知道。我们有着相同的寂寞。

“怎么了?是因为没有漏〇play,不够让你兴奋?”

“得、你真的很会惹人无语诶,”我揉了揉太阳穴,忍住才差点没叫出声,“我们主要是你没成年,我下不去手。”

凉是这样的女孩子,她的思想好像风一样,让人难以捕捉。

“真是大人的意见。”

凉的表情相当微妙。

“那这样好了。”

【注意:本作中出场人物均已成年】

“——你以为在这里加上这么一句就可以了么?!我又没打算现在发生关系。”

“你好害羞,所以说国民生育率一直上不去。”凉戳戳我的锁骨。

“我又不是只馋你身子。”

“啊,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呢。”

没有后续的话题,我们都在等对方先说冷笑话,但是终于忍不住一起笑了。

“那什么……章鱼风筝?”

“噗。”

(注:“章鱼”和“风筝”谐音)

心情就算再怎么冷却下来,也不会低于室温。

“话说回来,好像把编曲忘了。”

“我稍微有点困了。”

“音乐的未来该怎么办?”

“交给杰夫·贝克和吉米·亨德里克斯生的孩子好了。”

“先不论是否活着,这两个人都是男的吧?”

“但他们的歌至今还活着,并且将继续传唱下去。”

凉金黄的眸子直直地看过来。“所以,不必担心音乐的未来。”

没有可以担心的地方,就像月亮正在远离我们,几亿年后仙女系将撞击银河系一样,都不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应该烦恼的东西。

我给凉听了刚编完的曲子。凉摘下耳机、看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濡湿。

诶?我始料未及,一时连安慰话也忘了说。

“抱歉,被歌词吸引住了,完全没法评价编曲。能再听一遍吗?”

她低下头,略带歉意地说。

“不,这就够了。”

歌曲原本就是诠释情感的途径,而现在能够让挑食的人感动,目的已经达到。

“猫猫好可怜。”

“你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啊,乖乖。”

凉半开玩笑地轻轻抚摸我的头来安慰我。

头顶传来微妙的按压感,就好像每根头发都有了独立的知觉一样。

原来摸头是这种感觉啊,怪不得有“摸头杀”的说法。我想着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一面放弃了逞强的话。

我不知道。硬要说的话是这样的回答。丧失了原本名字的我没法仅凭片面的记忆否决。

“在某个时间点,确实发生过。”这样含糊地回答了。

凉没有怀疑,也没有追问。

“幸确实是爱猫人士呢。窗外就有一只猫想进来玩。”

我以为是脱口而出的玩笑话,配合地看过去,确有一只小猫在窗外用肉垫拍着玻璃,呜喵呜喵地叫唤着。

“怎么上来的,这里是二楼吧……”

我忽然想起来,窗前有一棵树,猫能爬上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以前千晶阿姨和妈妈就经常爬树上来找父亲来着。

我刚打开窗户,小狸花立刻“吱溜”一下蹿了进来。它尾尖微微弯起,那是高兴的表现。

“唔,大马士革猫。”

凉蹲下身子,以便更近距离的观察。

“你在说什么?”

“这只猫的花纹很像大马士革钢,竖纹大马夹316型钢。”

“你看《千锤百炼》太入迷了吧,狸花猫都是这样的啦。”

(注:就是俗称的锻刀大赛)

竖起的尾巴犹豫着摆动的方向。

“有点担心?别担心,这个姐姐是好人。”

“喵!”

狸花在凉脚边转悠,熟悉着她的味道。

“喵。”

小猫叫着,凉也回应一声。

“喵。”

喵喵了半天,也没有喵出个所以然。

“喵是你好。”

“喵喵!”

“这是很高兴见到你。”

“原来你真的能和猫交流。”

凉用食指和中指交替抚摸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得躺倒在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这轮指的手法,真是千锤百炼。

看着如此和睦的场景,我也忍不住把手放到小猫灰白的肚子上。

“不要露出肚子……是是,我们不是敌人。”

“yuki好擅长玩弄女孩子的身体。”

“怎么说到这个了?”

所以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凉相处。

“这孩子是女生。”

注意看了一下,确实是母猫。

“你打算给她取什么名字?”

“嗯?”

“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吧。”

“嗯……「狸花Li Hua」怎么样?”

“好单调。不如叫1095。”

“那是对手名吧。”还以为凉要说大马士革。

(注:锻刀大赛里经常是大马士革钢和1095弹簧钢对决)

“5150。”

“那是音箱。”虽然包裹面确实是黑白相间的。

(注:一款百威出品的电子管电吉他音箱,价格便宜,量还足,声音很不错)

“9527。”

“那是外星生物。”

“1900。”

(注:电影〈海上钢琴师〉主角)

“最后完全没有关联性了?!”

“姆。”凉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yuki好无趣。”

“我行使缄默权。”

“否决!”

“还请大人开恩!”

“好吧。”

所以这边的拒绝到底有什么意义。

“poi,”我一面抚摸着猫咪一面说,“就叫她poi好了。”

凉认可地点点头,眼神淬火时撒盐般闪亮。

“嗯,这孩子长大了一定能成为一把鲍伊猎刀。”

“……接下来一章都禁止锻刀大赛话题。”

〉〉〉

“玩累了,想睡觉。”

有兴致地玩了半小时的追逐束线带游戏之后,凉便腻味了,小猫得以顺利地抓到了束线带。

胜利者是小猫!

“呜~喵!”

小猫叼着束线带放到我面前,朝我叫着。

“没玩够吗?下次再来玩吧。早点回去,妈妈会担心的。”

尽管不舍,狸花还是听话地向我们告别。

“回去的时候注意一点,小心大号会动的晒太阳架子和人群。”

“喵~”

狸花猫蹭了蹭我的手,喵地回应了一声,然后轻巧地从窗户出去了。

“大号会动的晒太阳架子?意思是说汽车吧。”

“对话还是尽量简单,一只小猫咪能有什么词汇量呢?”

我这样解释道。

“猫真好啊,哪里都是睡觉的地方。”

“说的也是呢。”

猫……啊。

我突然想起什么,“你说歌曲要不要加入猫的叫声?”

没有得到回应,我回头看去——

“已经睡着了?!”

说睡就睡,你才是猫吧?

〉〉〉

“歌曲听起来很像,到底好不好呢。”

对于我的顾虑,凉是这样回答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摇滚就是从模仿开始的。披头士最开始不也是模仿噪音吗——怎么了?”

看到我走神的样子,凉有点在意地问我。

“嗯……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是嘛,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我倒是想见一见呢。”

这样啊。或许那根本不是梦,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话说你上次的吉他solo编得很不错,弹得也很棒。”

“抱歉,我是一直用midi写歌的那种。那是自动演奏。”

“但听上去很有临场感,也不生硬。”凉歪着头投来略带困惑的视线。

“诀窍在于逐格输入,然后加点压缩音效的话,就有演奏的即时感了。”

“扫兴……”

“别搞得我好像犯下了什么会下地狱的罪孽啊!”

但硬要说的话,其实是过分的虚荣吧。

我叹了口气,“我还没有能够专业演奏的自信。”

“幸或许不需要……”

“幸或许不需要……嗯?”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似的,凉微微迟疑了。

“怎么了?”

“厨余垃圾的能量足够时空穿梭吗?”

(注:〈回到未来〉里的主角驾驶燃烧厨余垃圾的改造车穿越时空)

“以目前的科技暂时是做不到的。”

“那yuki,如果能穿越时空的话,你想做什么?”

“先去约翰·列侬被枪杀那天救他,然后再穿越到迈克尔·杰克逊死去那天告诉他药物不能注射,再去保罗·沃克死去那天告诉他不要试车,最后再帮林肯公园主唱老查劝他不要上吊……之类的?”

“是吗、真是理想化啊。不过我懂。”

凉垂下眉头轻轻笑了。

“话说,你不回去吗?”

“已经过了末班车的时间了,你要赶我出去?明明刚刚翻云覆雨的时候还在说‘我喜欢凉’。真是狠心的男人。”凉说着就开始迫真的假哭。

“除了喜欢的部分,有将近一半都是瞎掰的吧?”

语气模仿得还真像,我开始考虑“结束乐队”走嬉皮士路线的可行性。

“我那对天然父母对我管得挺松的。而且知道我交了男朋友的话,他们大概会很高兴……啊好烦。”

仿佛想起什么事情,凉脸上浮现出许多黑线。

对此我只能表示同情。

〉〉〉

关于睡觉怎么安排,我想了很多,排列组合一共有床床、床地铺、地铺床和地铺地铺四种结果。整个过程凉完全没有听进去,缓了一会告诉我“只要睡起来软软的就好”。

所以,干脆一起睡了。

虽然凉是无所谓,但身旁有个同龄人、异性、美少女,还很会弹贝斯,简直让我兴奋得无法入睡。

“2X2为什么等于2的平方呢?”

入睡前,凉小声地呢喃,把想着超帅贝斯solo的我从濒临入睡状态拽出。

感情你还在想这道题目啊?

〉〉〉

“……”

听见了鸟叫声。

看一眼时间,才刚刚7点半。

身旁的人还在熟睡,比贝斯存在感更低(subbass)的呼吸声,和平常相比,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

齐肩短发妥帖地披散着,长长的睫毛下舒缓的曲线,让人忍不住去想象她平时的眼神。视线下移,是少女白皙的脖颈以及看似美味的朱唇。

脱线的话就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吗?

咕噜。喉咙传来干渴,寻求甘霖的焦躁感。

这么想着,大概是睡不着了,我移开目光,慢慢从床上爬起。

哲朗在翻着冰箱,见我过来,

“有早饭吗,幸?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没有的话我就用果冻拌饭将就一下。”

“找个位置随便坐,我马上做早饭。”

不过那个果冻拌饭是个什么吃法呀。

“幸啊。”

“嗯?”

突然被叫住,回头却看见哲朗破天荒普通的微笑。

“开心吗?”

“当然。”

与她们的邂逅,我感到很幸运。为这样的幸运感到幸福,这样说不定就能一直幸福下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不率直的女孩子呢,毕竟你爸爸和我都是这样。”

“不。不是因为一方的原因,”我说,“那是因为你们都很不率直吧。”

“对、对,啊哈哈说得对呀!”

哲朗暴发出一阵大笑,“我的孙子真是出息了!小直结婚的那天我都没这么开心。哎呀,马上就给美沙子打电话。”

呃,至于嘛。还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儿子真的好吗。

哲朗一面打起电话,一面在客厅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喂,美沙子?是我,哲朗……什么?现在是夜里?忘了时差了哈哈、诶,别挂断啊!什么事情,那个——咳咳,我爱你……等一下还有幸的事情呢……”

“……”

我还是去厨房好了。

〉〉〉

做完早饭我没有立即去叫醒凉,因为不知道她有没有起床气,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况且,稍微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现在这段时间干什么呢?

要不写点歌吧,就像梦里或是凉所说的那样,从模仿开始的创作。

关于这点,直到不久前为止,我的音乐都不过是盗作。即便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能消去拙劣,但以此为目标的我,还不能完全地相信自己。

但,现在承载的思念不只是一个人的了。

手指在指板上摸索着和弦,嘴里哼着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段走向的曲调,遇到中意的地方就记下谱子,确认一致后继续下一段的创作。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是自己的,但是,存在的证明却愈加真实。耳机里传来的振动、热度与情感,让我不住地感到愉快与兴奋。

把完成的音轨混在一起播放,完成度超出了原本的想象。模拟音源真是好文明。

沉浸在音乐里,我忘却了时间的流淌,甚至凉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没有注意到。凉俯下身,嘴对着我张了张。

在说什么?我按下暂停键、拽下耳机,把耳朵凑上去。

“我以为一觉醒来你离开了,怎么打电话也不接,只在枕边发现一大笔现金。”

“……”

槽点多得不知从何说起,心累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我说,这里是我家耶。”

“什么时候分家产?”

“睡迷糊了?这不还没切蛋糕呢。”

“早饭想喝味增汤。”

“还真的有哦。”

“真好,我一定在做白日梦吧。”凉点了点头,眯上眼睛趴在我身上。

“不要在这里睡啊!”

〉〉〉

“给,这是你的牙刷。”

“帮我。”

牙刷在凉手里待了一会儿又被戳过来。

“我说啊。”

不要因为关系增进就把事情都扔给我啊,变成废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对,牙膏呢?被你吃了?”

凉看了看我,点点头。

“不愧是你。”

〉〉〉

“我说啊,你不能生活规律一点吗?”

“我特长是赖床和第六感,耶。”凉面无表情地比了个V。

(注:“赖床”和“第六感”谐音)

“这个梗不看注释完全看不懂好吧。”

“这么好的早晨就应该用来睡懒觉。”在餐桌上,凉这么说。

哲朗则搁下勺子,一副评论家的气派。

“罗素也有这样一句话,‘不要因为睡懒觉而感到自责。因为你起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你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快乐,就不是在浪费时间’。”

“我喜欢这句话。”

凉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看他们一唱一和,简直像多了一个凉或是多了一个哲朗,真是让人头大。

“幸自己做的?”凉这样问。

“爸爸妈妈很多时候都比较忙,所以我也会做一些料理。”

“味道不错,幸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真希望你说俗语的时候注意一下适用对象。”我傻眼地回复道。

“都是因为我教导有方。要是我会做饭和洗衣服的话,幸和你父亲都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还不快好好谢谢我?”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让人打消感激的心情了。看着哲朗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皮笑肉不笑。

“爷爷,用餐的时候可以请不要说话吗?”

“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调情咯。”

哲朗捧着咖啡杯哼着歌走开了,是咏叹调《今夜星光灿烂》的旋律。那首歌好像有“我将在绝望中死去,我还从未如此这样热爱过生命”的意思吧?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无奈地笑笑。

不过的确,我还从未如此这样热爱过生命。

现在才意识到,我所曾经希望的不是死去,而是牺牲。以自我的牺牲,来达成理想的大义。这本身就是自我主义的另一种形式。

为她们做好万全的铺垫后自认为安然地死去?不,这只是逃避罢了。是为了被记住,是为了留下存在的证明。

但,既然已经确认欲望,就不需要再躲藏了。

想要给与幸福,想要一直幸福下去,所以产生了“活下去”的愿望,这样的心情如今已深深扎根在我的心中。

“你滋咕(咽下)已经咕咕不再迷茫了滋咕(咽下)。”

“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滋咕滋咕滋咕……”

“你还是专心吃饭吧。”

两人一起浪费的时光。就这样,上午过去了。

〉〉〉

——就好像、时间被怪盗偷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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