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的家庭会议在晚上八点结束。
姜浔和宁稚颜坐在酒店餐厅一处靠窗的位置上吃饭,窗外的雪簌簌下在昏暗的灯光里,静谧安宁。
本着珍惜食物的优良美德,姜浔没有点太多菜,用银叉叉起一块青华鱼,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喝茶的宁稚颜,咬下一块鱼肉。
味同嚼蜡,不过好在秀色可餐。
宁稚颜等他吃完最后这条青华鱼,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问道:“这个下午,你都做了什么?”
“睡觉,然后在水疗中心泡澡。”姜浔正襟危坐回答。
“还是这么无聊。”宁稚颜垂眼看向杯中的茶水,不置可否地评价。
“大小姐不在身边,我的人生只剩下无聊的苍白色。”
宁稚颜忽然笑起来,嘲谑道:“生活太苦的人,可说不出这么甜的话。”
“正是因为过得苦,才需要那点甜。”姜浔不慌不忙。
茶杯在碗碟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宁稚颜正色道:“听说白泠又犯病了。”
“哦。”
“不问问她病得怎么样?”
“我们今天早上只交换了名字。”
宁稚颜双手交叠,身上香气冷冽,嘴角扬起的弧度在特意营造的灯光下显得幽深莫测,说:“还想不想再多玩两天?”
“太冷了,我更想早点回去。”姜浔神情热切地看向大小姐。
在这儿已经待了快一周,再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准备冬眠了。
大小姐被他逗笑,不紧不慢端起茶杯喝茶。
姜浔目光灼灼,神最终缓慢而又仁慈地降下她的恩赐。
“我让他们订明晚最早的一班飞机。”
“阿宁,我喜欢你。”
“全世界,古往今来,四海潮平……”忠实的信徒开始吟诵教义。
“回去。”
宁稚颜起身离开,姜浔连忙起身跟在身后。
第二天。
宁家,白家以及三友集团的谈判下午两点半在另一家酒店进行,没有姜浔的事,他一个人待在酒店。
无聊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时,京都的雪已经停了,纯白的雪积在屋檐上、庭院里、远处的树木上,白得晃眼。
他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冷得发颤,裹上一件黑色大衣,又戴上手套、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好后,开始整理回去的行李。
其实助理今天早上已经整理过一遍,他只是看看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
大小姐买的衣服、发饰、香水、高跟鞋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都带齐了,自己的羽绒服,手套,围巾也都带齐了。
最后把之前深山旅店里那位老婆婆送的两袋茶叶装进行李箱,姜浔坐在沙发上,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
光影流转,过了很久,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想着大小姐恐怕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拉上围巾走出门。
沿着鹅卵石小径向礼宾处走去,冬日的风刮得凌冽,姜浔艰难地眨眨眼,呼出一口白气,看向小径对面站着的人。
白泠。
她眼眸深幽,脸色苍白,肩后的栗色长发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只在长裙外搭了件白色外套,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不再是枝头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而是被寒风摧残的一片残叶。
现在转身就走实在不像陌生人。
姜浔打算装作没看见,从一旁绕过去。
“姜浔。”白泠眉眼温和,同他打招呼。
姜浔拉下围巾,微笑道:“白小姐。”
除了脸色苍白,看不出任何犯病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多重人格?还是精神分裂?
他对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太了解,除此之外想不到更多。
“我还以为你会转头就走。”白泠见状抿唇微笑,走到他面前。
“我要去礼宾处。”姜浔说道。
“原来是要去接宁稚颜。”白泠拨开被吹乱的发丝,仿佛结着冰晶的睫毛缓慢眨了眨,转而问道:“愿意抽出点时间陪我走走吗?”
“很冷。”姜浔说道,呼出的白色雾气在两人之间消散。
没有被直接拒绝,白泠笑起来,说:“我穿得比你还少,都不怕冷。”
“好吧。”姜浔拉上围巾,闷声应道。
想起十五岁的白泠,他一时有些心软。
沿着鹅卵石小径向前走,道路逐渐宽敞,走进一片冷清怆然的树林,高大的树木矗立,不时有积雪被风吹落。
姜浔抬起头,看向被树木切割开的铅灰色天空。
“你在看什么?”白泠停下脚步,和他一样抬起头看向天空。
“我们现在和天空一样,被困在了树林里。”姜浔说道。
“很有意思的一句话。”白泠仔细看着被枝杈框柱的天空,低头看他,说道:“看来初中辍学对你没有太大影响。”
“……”姜浔沉默。
“听说你们今晚回国,不再多玩玩吗?”白泠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我们来得比你们早。”姜浔跟在身后。
“是吗?”白泠呼出一口白气,说:“看来是我们来晚了。”
“我以为你们是故意的。”
“我们当然是故意的呀。”她站上一阶台阶,身旁是斑驳的枫树,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她的脸被冻得更白,笑起来时,从这个角度看,那对梨涡很明显,以至于她的话显得真诚又无辜。
“……”姜浔再次沉默。
“你们都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我还要在日本多待几天,也去玩玩。”
姜浔认真思索起来。
酒店、京都商场、东京商场,深山旅馆。
没了。
“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他答道。
“也是,现在还没有樱花呢,往年来都是为了看樱花。”白泠说道。
“……”
不该因为一时心软跟她出来的,姜浔有些后悔。
“你的病,记得按时吃药。”他选择掌握主动权。
白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走到一尊被雪覆盖的地藏菩萨石像旁,她停下脚步,四周的雪光照得她面如白纸,那双温婉秀丽的眼瞳也被映得格外明亮,像是被雪洗过。
“吃药治不好我的病。”白泠这才回答他的话。
“拜佛更治不好。”姜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尊地藏菩萨像,说:“更何况还是外国的佛。”
白泠闻言,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地藏菩萨像,顿时笑得不能自已,脸颊绯红,说:“宁稚颜也喜欢你的天真吗,小朋友?”
姜浔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