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从海面掠过的风吹向余椋山，别墅外的树木被吹得哗啦作响。
吃完寡淡无味的海鲜粥，姜浔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看书。
其实并不能看进去。
他只是借着看书，在想白泠的事。
其实这更没什么好想的，他和白泠不过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一点相交后，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产生交集。
更何况，七年前发生的事，哪有她想得那么美好。
自己离开那晚，可是被她哥打得头破血流，之后还因为脑震荡，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啊……
那天价医药费还是自己付的。
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姜浔顿感可惜，当时应该找他们报销的，现在才想起来，实在是有点晚了。
宁稚颜走进别墅时，姜浔正低着头在看书。
少年细软的发丝被上方的吊灯照亮，黑黑软软，显得格外温良。
她走近几步，姜浔听见门口的动静，从医药费回过神，一转头，正对上宁稚颜古井无波的冰冷视线。
大小姐穿了件黑色一字肩礼裙，白皙莹润的锁骨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几缕发丝从耳侧垂落，看起来高挑又冷肃。
“阿宁，家里的晚宴结束了？”他出声问道。
下午时，大小姐说因为晚宴，今晚不会过来，所以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宴会，但现在才九点，从南自湾到余椋山有半个小时路程，这么早回来，恐怕晚宴才开始没多久。
“跟我来。”宁稚颜走到他身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冷声说道。
情况不妙。
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姜浔脸上笑意不变，放下手里的书，跟在她身后向别墅后院走去。
穿过法式门，站在光线昏暗的后院，夜晚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人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今天下午来找你的那个人是谁？”
宁稚颜转过身看他，漆黑眼瞳倒映出他身后的灯光，幽邃异常。
“是在日本见过的那位**，她来还之前我借给她的那条围巾。”并不惊讶宁稚颜会知道这事，姜浔说得很坦然。
“你们说了什么？”
“**对我之前的帮忙表示感谢，还邀请我有机会的话去帝都做客，不过我拒绝了。”姜浔一如往常开始无中生有。
总不可能告诉大小姐对方来找自己是因为确认他是林屿，还想和自己重新开始吧？
相信大小姐也不会因为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亲自去找白泠对峙。
“两个小时三十五分钟，只是还围巾？”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大小姐嘲弄地冷笑道，“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离那个疯子远一点？”
宁稚颜一步步走近，声音越发冰冷，连那点讽刺的笑意都消失殆尽，“还是对你来说，只要有钱，自己的主人是谁根本无所谓？”
姜浔冷得不自觉发抖，察觉到此刻氛围不对，缓声解释：“阿宁，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他那时在天桥上等了三个月，才等到她再一次经过，当然不是她说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我和**之间的交谈会那么久，是因为中途她情绪不稳定，我……”
谎话还没编完，宁稚颜停住脚步，耳侧垂落的发丝被风吹起，启唇吐露出两个字，“过来。”
跟着大小姐走到一处阴暗角落，修剪得疏阔纤长的迎春花枝条垂落下来，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姜浔身形不稳，后退一步，靠上后面的木篱。
粗壮的藤蔓硌在后背，夜风从领口灌进来，他冷得一颤，不再挣扎，直接认错，“阿宁，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她进来，更不应该在茶室和她谈那么久，下次我不会再……”
“呵。”宁稚颜打断他的话，美艳的脸庞被远处的灯光微微照亮，森然说道：“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归根结底，是我对你太纵容。”
“纵容得你自视甚高，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比此时山顶的风更冷，“在我的别墅和那个疯子单独待了两个多小时，你真以为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姜浔，除了这副皮囊，你还有什么值得让我多看两眼的地方？”
锋利的裸色指甲轻柔划过他的脖颈，她眯起眼，眸光寒冽，高高在上，“是什么给了你自以为能永远拥有这一切的错觉？”
“是我施舍给你的仁慈，还是那个疯子对你许诺了什么？”
大小姐言语刻薄尖锐，凛如刀刃，在寒风里格外刺骨。
“阿宁。”姜浔低声呢喃，伸手揽住宁稚颜清瘦的腰肢，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毫不遮掩，直视她的双眼，压低的话音穿过瑟瑟冷风，一字一句清晰落入她耳中，“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我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所以你每一次看向我，都让我暗自庆幸自己长得不算太难看，能让你能多看两眼。”
“我不在意你怎么看我，贪慕虚荣也好，见钱眼开也好，都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久一点，再久一点。”
被缓慢抱住，大小姐身形一滞，眼里没来得及收敛的寒意更显漠然，感受着少年身上的温热气息，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姜浔正以一种寻求安慰的姿势抱住自己。
柔软的发丝擦过锁骨，带有和自己一样冷冽的清香，他偏过头，极小声说道，“阿宁，我喜欢你，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攥紧的手缓慢松开，原本的质问与训斥偃旗息鼓，宁稚颜默然不语，任由他这样亲昵地抱着。
即将喷发的火山遇见漫天细雨，原本沸腾的岩浆，燃烧的硝烟，被雨水一点点浇灭，只剩一地无声的余烬。
姜浔抱得很紧，下颌落在大小姐苍雪似的肩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勾着大小姐腰间系着的丝带。
不冷了，真好。
“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宁稚颜面色稍缓，冷冷说道。
“它是鲜红的，跳动的，只属于阿宁一个人的。”姜浔闷声回答。
他没想过大小姐会这么担心白泠，明明在她看来，自己和白泠只在京都见过一次。
不过热恋期爱吃醋也很正常，只要不是控制欲或者施虐欲就好，否则自己现在卖惨的行为不亚于火上浇油。
他实在不喜欢那种感觉。
夜晚的光影浓郁深沉，冷风吹过草木清冽的芳香，宁稚颜纤细的指尖从他肩胛骨划过，落在他敏感柔软的后颈上。
她不会和姜浔在一起，但她喜欢看他为自己着迷的模样，喜欢听他说各种情话讨好自己，喜欢看他看向自己时，眼里明媚的笑意。
她也只允许他对自己露出那种神情。
她把他从天桥上带回来，给予他一切，理当成为他的救世主，掌控他的一切。
“姜浔，别再发生这种事。”
捏着他的软肋，宁稚颜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没有下次。”
“阿宁，不会有下次。”
危机解除。
嗅着大小姐身上独特的木质玫瑰香气，姜浔彻底松了口气，想起这款香水的名字，情不自禁说起甜蜜的情话，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阿宁是我唯一的一枝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