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黑夜中翻涌，银白的浪花碎成月色，余椋山顶的别墅重新亮起灯光，寂静地融化周围的夜色。
姜浔在床边欣赏了一会儿大小姐沉静的睡颜，扶着腰轻手轻脚捡起地上的衣服，关上灯，走出卧室。
楼下的阿姨早已经去休息，大厅中央那盏两米高的流苏吊灯明晃晃亮着，本着节约用电的良好美德，他缓慢走下台阶，关了灯，又借着二楼壁灯的微弱光线，一级一级走上楼。
光线黯淡，他不敢回头去看漆黑的大厅，轻轻哼起一首歌，给自己壮胆。
是国外的一首民谣，有一年陪当时的女朋友去一个农场度假，跟当地放羊的农户学的。
青春美丽的少女，晴朗湛蓝的天气，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场，还有干净清新的空气……
那段恋爱谈得不错，所以多多少少还有点印象。
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进浴室，暖黄色的光亮起，姜浔眯起眼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抬手碰了碰被咬破的唇角，抹去那点干涸的血珠，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小姐咬得太用力，以至于唇上褐色的伤口实在有些醒目，好在自己不用出门，否则还真不好意思和别人解释说是被女朋友咬破的。
后半程还被推倒在了衣柜里，后背此刻隐隐作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已经青了一大片，又叹了口气，姜浔用热毛巾在唇角敷了敷，擦干净脸上沾的唇釉，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
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一任女友都很热衷于这种事，似乎在她们看来，肉体上刻意制造的疼痛感与灵魂上的战栗是挂钩的，越是痛苦，越是狂热，越是鲜血淋漓，越是强烈滚烫。
谬误。
向来推崇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姜浔，并不承认这一说法的正确性。
爱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因灵魂契合而产生的食物，如果单单只是以肉体的欲望来阐述爱，实在太过低劣庸俗。
更何况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他拒绝承认自己每一任女朋友都比自己强势。
因为后背疼得厉害而不得不侧躺在床上的姜浔，看着窗外的月光，轻叹了一口气。
……
三月中旬，春日渐盛，山海市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海岸线上的游客也开始多起来。
姜浔唇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然看不出疤痕，还有一天就是大小姐那位姨外婆的寿宴，他换上大小姐扔给自己的新衣服，拨了拨额前蓬松的发丝，转头看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给远处的海面镀上一层金箔，远远看来，仿佛有万千碎金浮动。
吹进的春风吹起衣摆，心上忽然一片明朗，姜浔张开手，风从指缝吹过，阳光斑驳地落在脸上，他抿起唇，收了收笑意，走出衣帽间，下楼来到大厅。
现在是两点十五分，来接他们的助理正等在大厅，不是他之前在京都旅社见过的那个中年女人，而是一个青年人。
对方戴着眼镜，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样貌俊朗端正，神情严肃，见姜浔下来，目光极快地从他身上扫过，快到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脚步顿了顿，看到桌上阿姨为青年倒了茶，姜浔友好地笑笑，跟对方打招呼，“你好，我是姜浔。”
“你好。”青年回答道。
两人不再说话，姜浔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看向落进别墅的阳光。
他喜欢阳光。
这意味着漫长的冬季已经结束，虽然不至于像冬眠醒来的熊一样兴奋地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但他确实很高兴。
张阿姨来给他倒茶，茶水冒着热气，雾气在阳光下看得并不清晰，桌上淡淡的影子倒像云朵聚拢又散开，等到雾气散去，张阿姨忙着去打扫茶室，大厅一时又只剩下他和那位助理。
姜浔端起茶杯喝茶，听见对方低不可闻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马上十九。”见对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二楼，姜浔笑了笑，回答道。
青年转过头，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问道：“现在是高三还是大一？”
“其实是初中辍学。”姜浔说得很坦然，没有一丝难为情。
比这条件更差的身份都编过，只是初中辍学，起码上完了义务教育，他很满意。
助理不理解怎么有人吃软饭能吃得这么心安理得，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与不屑，转过头，不再说话。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对方初中辍学，恐怕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没办法理解。
姜浔似是没有察觉，无声笑了笑，慢条斯理喝完杯中的茶。
这茶很不错，有种春天的味道。
他依旧尝不出味道，不过是在自娱自乐。
他一直都很擅长这种事。
又等了一会儿，换好衣服的宁稚颜从二楼化妆间出来，走下楼。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楼梯上，微尘浮动，大小姐穿了件淡青色中式长裙，裙面上纹着莲叶、水纹，材质轻薄服帖，旗袍样式的裙摆垂至膝下。
她化了淡妆，脸颊白皙莹润，唇色樱红，发丝用一根素雅的木簪别好，每一处肌肤都细腻雪白，浓艳与清濯结合得恰到好处，秀若珪璋。
姜浔一时失神，对上大小姐看过来的潋滟眸光，恍惚回过神，起身走过去。
我的女朋友，就是这么漂亮。
新来的助理也愣了片刻，见姜浔走过去，出声道：“小姐，您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嗯。”
宁稚颜轻嗯一声，停下脚步，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姜浔，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仔细打量一番后，评价道：“勉强拿得出手。”
姜浔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乌黑的发丝轻盈蓬松，眼睛黝黑透亮，睫毛宛如女孩子般秀气纤长，扑面而来是干净的少年气。
岂止是拿得出手，现在的他简直耀眼得仿佛太阳，令人头晕目眩。
姜浔笑了笑，看着大小姐发上的木簪，说：“阿宁，你今天好漂亮。”
夸美少女的话从来不会嫌多，他深谙这个道理。
宁稚颜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不置可否，转而向两人发号施令，“走吧。”
姜浔握住大小姐柔软的手，和她一同走出别墅，走进三月明媚的阳光。
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只要和大小姐在一起就很开心。
他最喜欢宁稚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