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橘黄的暮色被风吹散，如同细碎的金粉弥散在各处。
除了和宁稚颜谈恋爱，姜浔对其他事都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已经把助理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顺带把庄绵绵说不要随便走动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来，徽州庄家这处别院的前身是清朝一位富商所建的私家园林，后来经过几次扩建，才形成如今的规模，别院内道路曲折迂回，山水景观朴素自然，亭台水榭颇多。
简单来说，他迷路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间小院，门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穿着件暗红色厚棉袄，还系了条灰色围巾，正在晒太阳，见有人经过，眯起眼对他笑了笑。
姜浔停下脚步，在老人旁边的小木凳上坐下，和她一起晒太阳。
“我看你很眼熟嘞。”老人看着他，颤颤巍巍从身旁递给他一个橘子。
姜浔道了声谢，接过橘子，垂下眼一点一点剥开橘皮，又耐心撕下表面的橘络，把剥好的一半橘子递回给对方。
“阿婆，我是大众脸，很多人都会觉得眼熟的。”他吃了瓣橘子，被冰得心上一颤，用方言回答道。
“真的很眼熟哇。”
老人咬着酸酸甜甜的橘子，仔细打量他，想了想说：“是在哪儿见过嘛，不过我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喽。”
“阿婆还不老。”
“人都会老的。”老人笑得豁达，从衣兜里掏出把花生，示意他摊开掌心，“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不用说就会自己明白了，喏，多吃点花生，花生补钙嘞。”
一枚老旧的铜钱混着花生落在手心，姜浔拿出铜钱还给老人，说：“阿婆一定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好啊。”老人看着那枚铜钱笑了笑，把铜钱揣回衣兜，“不过人老了，就想多晒晒太阳，多吃几瓣橘子，日子不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来的嘛，想太多也没有用，总是要死的。”
姜浔剥开一粒花生，心想长命百岁还是很好的，长生不老就没那么好了。
“你这么小，还在上学吧？”
老人看着他，悠悠叹了口气，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间这种东西啊，一晃就过去了，你们年轻人最不能荒废时间，一定要好好学习，珍惜每一天啊。”
“嗯，我知道，阿婆。”姜浔乖巧应下。
吃着花生，陪老人又聊了会儿天，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他收好手边的橘皮和花生壳，站起身，说：“阿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去吧。”老人捋了捋衣角，和蔼说道。
姜浔转身离开，暗金色的余晖落在青石板上，万千光线笼住他的背影，像一缕风吹动了霞光，画面忽然变得渺茫起来。
夕阳被吞没，老人收好小板凳，缓慢向院里走去，走到半途，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门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那个人的孙子，长得一模一样嘛。”
……
姜浔走进梨花小院，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亮起，明亮的光线被繁杂的梨花筛过，斑驳地照亮地面。
他正准备上楼，就被身后走来的庄绵绵叫住。
“姜浔，等等。”
小姑娘原本扎起的高马尾散开，发丝上别了枚淡青色竹枝发夹，笑得明媚恬静，“快到时间了，宁姐姐让我来带你过去，你刚刚出去了？”
“嗯，在附近随便走了走。”姜浔回答。
“没迷路就行，不然我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呢，走吧。”
庄绵绵并不在意这件事，走到他跟前，两人一人站在台阶下，一人站在台阶上，盛放的梨花隔在两人中间，姜浔低头看她，嗅到她身上一股甘冽幽然的清香。
“好香的香水。”他微笑着说。
“我家自制的。”小姑娘颇有些骄傲，“如果喜欢，我可以送几瓶给你和宁姐姐。”
“那倒不用。”姜浔走下台阶，“我和阿宁都不用香水。”
“宁姐姐居然不用香水吗？可她身上很香啊。”
“体香。”
“真的吗？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体香？”
两人说着话，向院外走去。
穿过几条曲折蜿蜒的长廊，青石板路宽敞起来，走到一处冷清的拐角，庄绵绵忽然问道：“你难道是宁姐姐的男朋友？”
宁大小姐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姜浔换了个单方面说法——
“阿宁是我的女朋友。”
庄绵绵细长的眉弯下来，眼睛水润明亮，盯着他，“那你就不是宁姐姐的男朋友了。”
“……”
眼上落了一道光，姜浔眨眨眼，并不心虚，“快了。”
这样的对方莫名有些可爱，庄绵绵不自觉笑出声，“那快走吧，宁姐姐的男朋友，让宁姐姐等太久可不好。”
走过热闹的湖边水榭，晚风掠过灯影绰约的湖面，目的地是一幢并不起眼的低矮建筑，推门进去，正前方有人在弹琵琶，曲调平静舒缓，犹如深山幽谷里的潺潺溪流。
大厅内光线昏暗，人影绰绰，多是些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窸窣嘈杂，姜浔推门进来，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姜浔，宁姐姐就在这里，不过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过去了。”庄绵绵歪了歪头，浅浅一笑，而后不待回答，径直转身离开。
“……好”姜浔看向四周，在人群里寻找起宁稚颜的身影。
避开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走到一处角落，侍应生端着酒杯从身前走过，一股极淡的冷冽香气随之散开，侍应生放下一杯红酒离开，正显出身后神情冷淡的宁稚颜。
目光相接，大小姐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长睫如蝶翼般抖动，狭长的眼眸黯淡地映出他的模样。
她换了件隆重华贵的黑色晚礼服，波浪般的裙尾曳地，修长的脖颈上戴了一串极细的银链，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莹润的锁骨，美得让人心神震荡。
“阿宁。”
重度颜控患者姜浔此刻在心底发自肺腑地称赞美，歌颂美，不过周围人太多，不好表露得太明显，他压住心底的惊叹，如常走到大小姐身前。
注意到少年一瞬间亮起的眼眸，宁稚颜无声笑了笑，轻声说道：“去吃饭吧。”
“阿宁吃过了吗？”
趁着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移开不少，姜浔伸出手勾住宁稚颜的指尖。
“当然。”
大小姐指尖一颤，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拉着，充满压迫感的沙哑嗓音不紧不慢说道，
“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姜浔。”
“从现在起，你的目光一刻也不能从我身上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