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情况比看起来很可怕,他的胸口和手臂都有狰狞的烧伤。
虽然抹了药膏,但效果并不好。
脸上一片都是炭黑,用布也擦不干净。眼睛有气无力地半眯着,张开嘴巴似乎是想说话。
“船长…”
艾蕾不知觉间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是一个感性的人,至少…这一世是。
虽然只有短短一周的相处,但这位和蔼的老船长却让她感受到难得的温暖。
“别哭了…咳咳,小…艾蕾。”
极其虚弱沙哑的暮年声音。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船员们离开,才继续开口。
“老头子…咳咳…已经…没救了。”
“船长…我…呜~不会有事的…”
艾蕾努力表现出坚强的样子,尽管她止不住的泪水出卖了她,
“船员们说…不致命的…只要静养…”
船长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不…咳咳,艾蕾。”船长说,“老头子一生…那么多的危机,都没能死成。没想到会…哈哈…死在这种鬼地方。”
“不会的,船长…你不会死的。”
先登先生有一个疗愈符,可以起死回生。
但…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命令先登先生呢…
“嘘…你把耳朵凑过来…咳咳,艾蕾…咳咳。”
船长的声音更轻了,似乎已经是残烛一般。
艾蕾很听话,就侧着耳朵听着。
“老头子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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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贵族家的小儿子。
因为没有继承权,他开始放荡,成了花花公子,终日浪迹在各种女人的怀抱中,与各种混混们称兄道弟。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他二十多岁,直到他的父亲死去。
父亲过世后,他所得到的,只有一笔小钱,还有这个代表贵族的姓氏:托勒维尔。
所以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报出名头“我是托勒维尔家的人”,那些人或多或少会卖他的面子。
他很快花光了自己的那一份财产,他去找领主要钱,那可悲的兄长不愿意给他一分。
于是他很快召集了人手——那些他的混混兄弟们。他是托勒维尔家族的人,他要给领主好看。
或是窃取,或是掠夺,从领地的百姓手里拿钱。
尽情败坏着高贵的托勒维尔家族的名声。
这样一来,他身为领主的兄长为了平息这些事,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反而要去花更多的钱去安抚那些平民。
这只是一场游戏,只是他,从“家里”偷钱而已。
某天的照例入室,他见着了一对慌乱的母女。
女人怀抱女孩,手里拿着剪子,想要对抗他似的。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女人罢了。
他将她揍倒在地,借着烛光他看清那张披散在头发后面的脸。
早在几年前,他还是花花公子的时候,他有一个钟意的情妇。
如果她没有不告而别的话,说不定他会和她结婚。然后用继承下来的那笔钱,去做些生意,借着“托勒维尔”的名头。
现在找到了…她已经有了孩子。
住在如此残破的小屋子…
她的丈夫一定是个混蛋。
他默默离开了。
他觉得,这场和兄长对抗的游戏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他准备离开家乡,去四处流浪。
他再一次找到兄长,向他宣布这个消息。
听到自己要离开,兄长应该会很高兴。但并没有…兄长表情凝重。这一次,他终于愿意拿钱给自己了。
早些这么做,哪用得着花更多的钱去安抚那些民众。
他觉得很可笑。
出人意料的是,他离开家族以后,靠他的领导才能与经商天赋闯出了一片地。
十年后的回家,称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只不过家乡变了天,“托勒维尔”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教团。
教团打败了奴隶与领主的制度,听说他的兄长也被火焰净化了灵魂。
他从小就恨那个人,听到那家伙被处刑,那时候的他居然乐开了花,因此成为了尤利尔忠实的信徒。
他觉得很可笑。
他为感激,向教团捐赠大量财富,因此,他成为了教团的贵客。
他还有幸去翻阅那些被净化者的名单,全是些叫托勒维尔的。
只是没有他。
一个不是“托勒维尔”的托勒维尔。
翻到最后面,名单上的名字让他难受了。
是他最爱的那个情妇的名字…姓氏是…托勒维尔。
看来她后来被那个混帐给娶了。
她后面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的名字…艾蕾·托勒维尔。她们都被教团给净化了。
他离开家族的时候,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艾蕾”这个名字的意思。在圣国语言中,艾蕾指的是那些“离家之人”。
他仅仅觉得,世界上又少了一对奸夫**而已。
他觉得很可笑。
后来他老了,脑子也开通了,他的那些兄弟们也都干不动活了。
兄弟们离开后,他也不想再无意义地经商了,他又没有儿女,也没了家族,遗产留给谁花?
再之后,他就准备开启自己的冒险,想要死在海上。
他花了很多钱,找工匠打造了一艘巨轮。用上“托勒维尔”的族徽,命名“巨龙号”。
他打着寻宝的噱头,招募了各式各样的航海精英。
他有无数次几乎死在了海上,最后也没死成。反而是那些经历使他开始害怕起死亡来。
最终,他放弃了冒险,回到他的家乡,继续经商。
把海洋的宝藏藏在了心口。
回到他的…托勒维尔领地。
特拉提特海港。为了纪念那个姓特拉提特的战士。他打败了姓托勒维尔的家伙,解放了这片领土,教团用他的名字命名这块地。
“再后来…咳咳,老头子遇见了小艾蕾。”
“哈哈…又是…一个…离家的孩子。”
“明明两个人完全不同,明明…毫不相干。”
“船长…”
艾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小艾蕾…老头子,有一份秘密…”
船长艰难抬起他的手,但很快又落下了。
“在我右胸口,夹克的金属板中间…有我的宝藏。”
老船长的泪水划过脸颊,
“我骗那些吊死鬼说是藏宝图,所以他们才愿意救我的命。”
艾蕾从夹板中间摸出一张皮纸,很破很旧,却又看着很新。
她打开皮纸,周围的船员们就一拥上来,纷纷站在她身后围观着“宝藏”。
是一张小人画,很丑。
一个没有脸的男人,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还有一个双马尾的金发女孩,几乎是看不出人样来。后面是一片碧蓝,不知是海,还是天空。
用颜料厚涂着,很丑。
右下角还有很丑的署名,拼音歪扭地拼写出“艾蕾”。
“那个家伙…咳咳…他从教团偷回了这张‘托勒维尔’的遗物。”
“是他的宝藏…”
有几个船员听到这话,愤怒地甩动手臂,愤怒地丢下工具,愤怒地离开。
但更多的人选择留下。
“船长,我们追随您,是因为我们崇拜您的伟大人格与魅力。而不是一张用于约束的藏宝图。”
先前对着艾蕾下跪的船员现在跪在船长面前。
“船长…有您领导,我们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重铸船只的钱,算我出一份力!”
一个人毫不吝啬地掏出了他的全部财富。
他们这些水手,大多是无妻无儿的单身汉。
“船长,我…”
“船长!我也…”
各种声音响起。
“老套的故事,但值得落笔。”
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艾蕾的身边。
“露娜有点想爸爸了。”
“贱民的这点小伤,本喵都用不着法力,舔舔就好了。”
还好诗人及时拉住了久幽。
“你…你们…”
船长的声音又有些恢复生机。
“老头子…无以回报…”
“船长,人生的航途还远没有结束呢!”
“对啊,船长…”
艾蕾一行人默默退了出去。
她仍然融入不进这份喜悦中。
耶鲁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