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泽目光灼灼,凝视着大理寺少卿,恭声道:“少卿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穷。”
只一言,便震住了整个大堂。
大堂之外,骚乱声渐渐平息。
刑部侍郎也只得及时拍响惊堂木,试图搏回几分颜面。
“咳咳。”
“是本官的疏忽。”
大理寺少卿迎着少年那坚毅的眼神,也是略显尴尬。
张奎宫司则是向着一边依靠着,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眉眼间满是谑笑。
“叫你搁那卖关子,不好意思了吧。”
他在心中嘀咕几声,突然觉得这次的三司会审也挺有意思的。
看向陈雨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
张奎本性便是刚正不阿的人,所以才容不得其下的司役行凶恶之事,眼下陈雨泽的表现,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经过大理寺的调查,吏部侍郎的死因是因为被气劲震碎了肺腑,而后七窍流血致死的。但据本官所致,你并未掌握气劲。所以就眼下而言,吏部侍郎的死,并非是你造成的。”
“等等,少卿大人,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啊?”
“侍郎大人莫不是再责怪本官?本官怎么记得,先皇在设立三司之际便都是赋予了断案的权利,这是侍郎大人自己的疏忽吧。”
“即便如此,也不能如此轻易地下判断吧,万一这小子有所掩藏呢?资料是可以伪造的。”
闻言,陈雨泽皱起了眉,明明这是自己与刑部侍郎的第一次相见,对方的这番举动,就像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一般。
仅仅是因为自己最后才向他行礼?
这不对劲,刑部侍郎也不对劲。
“老夫可以作证,陈雨泽并未掌握气劲,也尚未踏足半步宗师。”
张奎显然有些气愤,他也感受到了刑部侍郎的恶意。
回想起昨夜与叶岚的商谈,皇城宝库中丢失了大妖遗蜕,但此事除却他们几人竟是无人知晓。
所以他和叶岚怀疑,此次事件的背后,恐怕有着朝廷势力的存在。
这刑部侍郎,很有问题。
面对着张奎的发言,刑部侍郎也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张奎是当下大堂内唯一一个宗师,若是他说无,那便是无。
他们可以怀疑其他人在说谎,但唯独张奎,这个将铁面无私贯彻到极致的人,不可能会说谎。
于是大理寺少卿接着说道:“对于你自己的说辞,那柄匕首被交给了工部侍郎进行分析,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那是属于江南地区的铁矿所打造的,其上的锻造风格更是闻所未闻。那不是兰朝的工匠的技艺。”
“对此,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非兰朝工匠的技术,少卿的这番话激起了他的回忆。
那日在洪师傅的铺子中曾经遇过一个少女,虽然当时并未见到对方的面容,但是将她与那夜的少女进行比对。
便不难发现,两人应当是同一个人。
“我想,外城中的洪氏铁铺的洪师傅许是知晓这把匕首的消息。”
大堂案之后的三人面面相觑,而后刑部侍郎出声道:“来人,速速将洪师傅带来。”
......
洪师傅是急匆匆地赶来的,身上显然是刚换上的衣服还泛着不少褶皱。
对方在见到手带枷锁的陈雨泽时,明显是惊讶了好一会儿,待到见到大堂案后的三人之后,便是径直跪下身来。
洪师傅的额间缓缓渗出些许汗珠,他在恐惧,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铁匠洪氏请起,本官传唤你来,并非是为了追责。”
刑部侍郎在见到洪师傅的动作后,心中的不悦略微平息了些。
后者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而后见到了侍从送到他面前的物品。
只一眼,他便止住了战栗,眼中满是凝重之色,而后在细细地确认了一番后,恭声道:“敢问各位官老爷,这是何意?”
“你对这柄匕首可有印象?”
“有,那可太有了,前几日便是有个姑娘来到我那里,让我帮忙保养一把匕首,样式和这把一模一样。依我多年打铁的经验,应该是同一把。”
“对了,那个姑娘的衣着很是奇怪,不像是京州这边的穿衣风格,只是她带着斗笠和面纱,我没能看清她的面容。”
随着洪师傅的缓缓道出,另外有一人于一旁走出,在大理寺少卿的耳边耳语几声,而后也告知了刑部侍郎。
前者微颔首,轻声道:“好了,你且先退下,此番惊扰,后续会有相应的赔偿给你的。”
他之所以相信了洪师傅的话语,是因为兰朝之中有着不同于武者途径的术士体系。
术士一道,源于工匠与巫术,所以也可分为两个分支。
工匠术士与风水术士。
如今兰朝的国师便是风水术士一道的集大成者。
此道,可以内力驱使器械,形成精妙绝伦的机关术,亦可通宵阴阳,演风水变化。
九州大陆发展至今,已非武道一家独大。
除却两种术士,还存在诸如佛法,蛊术之类。
不过对于境界的划分却是与武道一般无二。
而现如今,镇妖司的工部所行的便是工匠术士一道,礼部之中,亦有着不少师姐所修的风水术士一道。
只是对于术士的修行,陈雨泽并不知晓。
但他知道风水术士的特殊能力,能够以气相观人,从而看出言语的真假。
想来,那个在大理寺少卿身边耳语的人便是一位风水术士。
念及此,他不禁有些郁闷。
有着风水术士在,不是也能直接辨认出自己是否撒谎吗?
只是陈雨泽并不了解风水术士,所以他并不清楚,风水术士的能力,也有着诸多限制。
在面对洪师傅这般的普通人时,自然是百无禁忌。
但是武者体内内力浑然一体,气相难免会受到掩盖。尤其是踏入宗师的武者,其真伪便不能被轻易地辨别出。
所以对于陈雨泽这类窥见气劲的武者,许是要在术士一道卓有成就的才能观得气相。
大理寺的术士尚还做不到。
在这一番询问之下,大理寺少卿已是逐渐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由洪氏铁匠的托词之中,可见陈雨泽所言非虚,那夜却是有个飞贼潜入吏部侍郎府,疑似有着半步宗师以上的境界,更有可能是杀死吏部侍郎的凶手。
而那本在陈雨泽居所中所寻得的古籍,应当重新审视。
在第一个条件之下,陈雨泽与那飞贼并未谋合关系,也就排斥了两人勾结窃物的可能,那便只余下一种解释。
有人想要栽赃陈雨泽,或许是那个飞贼,也可能是其他人。
思考到这里,他已经明确了此次凶杀案中的大概。
眼下所有的线索也都集中到了那个神秘的飞贼身上。
考虑到有着烟雨客的预告信存在,他不禁开始怀疑,那个飞贼会不会与烟雨客有关。
根据洪氏所言,那小贼应该是个女子,但他知道烟雨客是男子之身。
既如此,便唯有这般解释了。
虽尚不能完全探明真相,但陈雨泽的嫌疑已是洗清。
随后便是闭堂的时候,大理寺少卿趁机将自己的推理告知另外两人。
除却依旧是板着脸的张奎,刑部侍郎是一脸惊诧的模样。
于是没过多久,府衙中便下发了新的通缉令,其上描述了少女飞贼的衣装,广贴京州城。
陈雨泽也是正式摘下了嫌疑犯的头衔。
但是此事还尚未结束,他能感觉到其中还有着众多奇怪的地方。
只是这些断案的事情,与他这个武者何干?
在高子羽一脸赔笑地解开枷锁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府衙。
“司役大人慢走。”
高子羽注视着陈雨泽离去的身影,不禁抹了把汗。
细细回想之下,他不禁为自己的谦卑称赞,在拘捕陈雨泽的期间并未有任何出格的行为,更是给予了对方不少的善意。
最后如自己所想,陈雨泽成功由此洗脱了嫌疑。
自己也没有与对方交恶,皆大欢喜。
这边离开了府衙的陈雨泽方才走出大门,便是撞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赵洛灵丝毫不避讳,将少年的身躯揽在怀中,似是这般才感得到真实。
陈雨泽也没有抗拒,而是反手给了赵洛灵一个拥抱。
他知道,定是赵洛灵寻了自己的师父,所以三司会审之时张老才没有针对自己。
“咳咳。”
一旁的柳彦青似是看不下去了,出声轻咳几声。
赵洛灵这才反应过来,俏脸顿时泛上了一丝微红,有些慌乱地放开了陈雨泽。
这时一柄横刀抛空而来,被陈雨泽伸手接下。
柳彦青双手怀抱于身前,略显不满地说道:“下次可别把你的佩刀交给别人了,不是每个人都是像我这般好心的。”
陈雨泽握住刀柄,微微抽出刀身的一截。
雪白的刀身泛着一道亮光,将少年的脸庞猛然照亮。
在光洁的刀身上,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显然这是柳彦青帮他保养了一番,横刀的情况比刚修复的时候要好上太多了。
“多谢。”
“谁要你的道谢,我也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过你日后若是愿意与我切磋一番,我便接受你的道谢。”
柳彦青不屑道,比起毫无作用的道谢,他更想和陈雨泽较量一番。
“好,一言为定。”
“你居然答应了!”
柳彦青惊呼出声,这并非是他第一对陈雨泽下战书,但以往对方都是尽数拒绝。
眼下竟是答应了!
“怎么了?”
陈雨泽不太理解对方的态度,他不是一直都想与自己切磋一番吗?
只是以前的自己并不在意,更是以修行为主,自是拒绝了对方的战书。
但眼下,答应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没,没什么,你可不能反悔哦。”
赵洛灵看着两个少年交谈的模样,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要是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