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劼沉着着脸,对着其余几人递了个眼神。
而后缓步起身,行至木门前。
他并未冒然开门,只是径直将目光投向徐大志。
墨玄羽则在徐月儿的耳边轻言了几句。
同时将女孩推到了凌月身边。
凌月接过女儿,转身便入了里间。
她清楚,有些事情,不应让女儿听到。
大哥也显得有些慌乱,在凌月带走徐月儿后,才急匆匆跟着任劼走到门前。
其余三人也是紧随其后。
任劼见状,微颔首,而后轻拉木门。
随着木门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村中的男女老少。他们皆是跪坐在农舍门前。
不少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还打着一些补丁。
虽说此地贫苦,但人们的脸上并无肌黄之色,目前并无粮食之忧。
眼下,众村民皆是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
人群中,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好奇地抬头张望,但下一瞬就被他们的长辈压下脑袋,伴随着几声呵斥。
“徐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墨玄羽和蓝铃儿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
但任劼面色如常,似是猜到了一般。
“哎呀,你们真是的。我不是说了吗?不要着急。”
“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和几位官老爷说明情况的,你们现在这样,岂不是让官老爷们难堪。”
徐大志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吐露着他的抱怨。
他本来想着先招罗着几人住下,待到关系打好后再说明原委的。
结果谁知道村民们来了这么一出。
“无妨。”任劼抬手,制止了徐大志的动作,“诸位请先起来吧。”
他身为资历最老的司役,阅历最为丰富,细想之下,便猜到了一二。
当下最为重要的是安抚村民的情绪,而后才是打探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随意起身。
任劼见状,也是略感头疼,遂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徐大志。
“徐大哥,可是村中出了事?”
徐大哥面露纠结之色,良久,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唉,不瞒官老爷,这件事诡异得很。”
随着徐大志的描述,镇妖司四人皆是凝重了面色。
徐家村原本相安无事,虽算不得富裕,但能勉强自给自足。
可在半个月之前,村中的一个壮丁莫名惨死于祠堂门前,死相尤为诡异。
那时候,没有人在意,只当是村中混入了山中的野兽。
于是家家户户加固了围栏,用荆棘绑缚住木质栅栏,寄希望于能够阻拦野兽。
但即便如此,七日后又是出现了一个死者,同样惨死于祠堂之内。
待到第二例出现的时候,恐惧也开始在村民之中蔓延。
未知是可怕的。
不过,有时,猜忌更为可怕。
表面上,村民之间依旧是谈笑风生,但是心中皆是有了隔阂。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死者的数量愈发之多,其间隔的时间也是逐渐缩短。
直到陈雨泽一行人到来之时,已经有四人遇害,其中不乏体弱的妇孺。
“你们就没有寻求县令的帮助?”
蓝铃儿微皱起眉头,按理来说,第二例死者出现之际,便应当将情况上报给当地的县令,由那边派遣人手调查。
怎会拖到现在呢?
“我们没有不上报啊。”
“我们早早就上报了那诡异的事情,但是那县令就是个吃软饭的,对于我们的报案满是推脱。”
人群中,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愤然出声。
他正值青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任劼眉眼微动,面上的愁容愈发浓郁,一时之间,竟是透出一股极度压抑的气势,让门前的众村民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刻任劼的思绪很是混乱,他知道地方集权腐败的,却未曾想到迂腐到这种地步。
面对着这些妖邪之事,竟是敢瞒报!
仅仅是为了护住他那乌纱帽?
愤怒,不觉间在他的胸膛积蓄,宛若风暴前的宁静。
“你们方才说,死者惨死的位置,全都是在祠堂门前?”
一直沉默着的少年此刻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徐大志呆愣了片刻,回应道:“是的,所以我们在那时就将祠堂给锁了起来,但是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作用。”
早在第二次出事之后,徐家村中的人便意识到祠堂的异常了,村中的铁匠便浇筑了一把大锁,将大门封上。
但谁曾想,几日后,那名铁匠便也暴死于那把大锁之前。
“蓝师姐,能否以观气之术查看一下这村中的祠堂。”
早在步入徐家村之前,陈雨泽便感到了不对劲之处,只是因为缺乏观气之术,看不出什么端疑。
眼下倒是个适宜的机会。
后者闻言,不见犹豫,应下了请求。
体内气机流转,覆盖于双眸之上。
原本带着几分淡蓝色的眼眸在气机的渲染之下,宛若透露的蓝宝石。
而在蓝铃儿的眼中,眼前的人群身上皆是浮现出淡淡的光晕。
其中更是以墨玄羽的气机最盛,呈现为多种色彩交织的模样,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云纱一般。
慕然间,她的眼眸不由睁大。
寻常人的气机多为白色,而后逐渐加深,以彩虹的色彩演变。
比如徐大志,便是带着淡淡紫晕的气机;
又如任劼,气机为浓郁的橙色,其间夹杂着几分红色。
但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机之中,竟是有着一道漆黑之色。
它浓郁得如同墨汁,隐约可见一道身影,似是生有诸多尾巴。
而那漆黑如墨的气机,正缠绕在陈雨泽的身上。
她虽没有深入研究过气机的色彩,但也知晓,在诸多样式的气机之中,黑色,为不详之兆。
以理性而论,身缠黑色气机之人,皆会过早夭折。
但陈雨泽十二岁加入镇妖司,更是在其中存活了四年之久。
不免发人深省。
一时之间,她看向陈雨泽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后者察觉到她的异常,于是出声询问,“如何?”
蓝铃儿摇首,没有回话。
她自是不能告知陈雨泽那奇怪的气机。
观气之术,观的是人之气相,能在一定程度上窥见人的本真。
但,这也属于是天机的范畴。
也因此,术士一道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即,天机不可泄露。
风水术士便像是游历于世间之外的看客,不可进行过多的干涉。
当然,观气相,以辨别言语真伪,其代价微乎其微。
于是强压住心中的疑惑,转而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祠堂。
伴随着外墙斑驳的祠堂落入眼前,点点金光在其中浮现,令少女顿时耳目一新。
“并无异样?”
少女惊诧地吐出一句。
勾起了身旁三人的沉思。
便是连风水术士的观气之术也瞧不出端疑吗?
“敢问徐大哥,徐家村的祠堂中,供奉的是何方生灵?”
蓝铃儿转而询问其徐大志。
她曾饱读诗书,对于精怪的香火成神也是有不少了解。
山石草木之物,本是无灵。
但在沾染生灵的生气之后,久而久之,便可以诞生出灵性。
这些存在,被镇妖司定义为精怪。
不同于异兽妖邪,精怪一类,多为善灵。
只因它们是由生灵生气浸染所诞生的。
于它们而言,若是想要走上修行,唯有一法。
其名为,香火神道。
护一方土地,受万民敬仰,引生灵香火,凝聚法相。
成为土地神灵的存在。
一旦得道,地界之内,便是它的天下,饶是大妖也会受限。
于常理而言,村落中的祠堂,多是供奉氏族先辈或是精怪一类的存在。
前者空有香火却无灵性。
后者则是能够真正提供护佑的存在。
而那祠堂之中的点点金光,虽然势微,却是实实在在的灵性之光。
“供奉的存在?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村中的老一辈知晓。”
徐大志的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不止是他,村中年轻一代皆是不知祠堂供奉着什么,记录似乎在他们这一代彻底断了。
“我想起来了,后山那里不是有个老樵夫吗?他是我们村中最为年迈的,如果是他的话,应该知道些什么?”
先前义愤填膺的青年再度出声。
他的话语勾起了村民的回忆,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开始言语,意图找到些新的线索。
场面顿时变得吵闹了起来。
眼见要变得无法控制,任劼鼓动内力,浑厚的声音旋即传出,“都安静。”
虽然有些霸道,但是效果还不错。
村民颤巍巍地止住了声音。
于是任劼继续说道:“此事我们接下了,尔等便回家去吧,莫要随意出门便好。”
“我们会尽力解决此事的。”
有了任劼的保证之后,村民心中的担忧得以消散了几分。
在徐大哥的协助之下,人群逐渐散去。
凝视着村落中逐渐亮起的火光,任劼长出一口气,心中已是有了盘算。
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蓝铃儿和墨玄羽
“二位师妹,麻烦你们随徐大哥一同去拜访那位樵夫,务必要问清楚祠堂的来历。”
“诶?那你们呢?”
“我与陈师弟先去那祠堂探探情况。”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
墨玄羽闻言,连声反对着。
她也是大乘巅峰的武者,为何要故意将她排开。
“蓝师姐不善武艺,徐大哥更是一届农户,不久便会入夜,届时他们的安危该当如何?”
“陈师弟言之有理,墨师妹是同行的最好人选。”
任劼颔首,对陈雨泽的理解很是满意。
墨玄羽轻咬贝齿,稍加思索后便明白了任劼的用意。
于是少女缓步行至少年身侧,轻声耳语几句。
“面瘫脸,你记得小心点,可别死了。”
陈雨泽斜起眼看了墨玄羽一眼。
夕阳的余光打在少女的脸上,掩盖了其面容的变化。
她这是,在担心他?
“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别误会啊,要是你就这么死了,不就没人帮我洗脱嫌疑了吗。”
墨玄羽俏脸泛起一抹微红色,落下一句话后,便随着徐大志和蓝铃儿出了院落。
任劼打量着两人,唇角微勾,流露出一丝玩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