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第四次了。
眼前的景象再度破碎。
宛若碎裂的玛瑙一样,数道裂纹割裂开世界,而后崩塌。
碎片之外,是无尽的黑暗。
其后的深邃,似是有人在与少年对视。
但陈雨泽已经适应了这般变化。
视觉的剥夺与重归,变得不再那般难受。
他能感觉到,距离这背后的真相,越来越接近了。
这一次,他站定的位置不再是熟悉的屋舍小院,而是昏暗月色下的小小里屋。
那日清晨,少女于不适中苏醒。
已是十二岁的少女迎来了初次的痛苦。
那是少女得到蜕变的证明。
她将见血的事情告知了父亲。
但男子只是温柔地安慰她,“英儿,没事的,这是你长大的证明。”
“长大?”
“是的,长大了就能和你的娘亲一样了。”
“好耶,英儿要成为和娘亲一样的人。”
女孩即便身体虚弱,却依旧带着笑容。
似是对成为向母亲一般的人有着莫大的期望。
男子眼角含泪,抬手将她搂入怀中。
女孩稍显瘦弱的身躯依偎在男子的怀中。
一如当初母亲逝世后两人相依取暖。
女孩看不见。
但站在一侧的陈雨泽看得很清楚。
男子的眼中,饱含着爱意。
只是那股浓郁到快凝成实质的爱意。
给他一种不妙的感觉。
很不妙。
男子眼中的爱意,与少年幼年感受的亲情并不同。
其中隐含着的,是病态。
陈雨泽隐隐猜到了什么。
于是他开始环视四周。
里屋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小。
一张竹床,一张木桌再加上一个衣柜,便将其塞得有些拥挤了。
若非少年的身躯处于虚幻的状态,在这里或许也会伸不开手脚。
这应是女孩的房间。
这也是他在进入这片诡异幻境前所见到的房间。
屋外,夜色悄然降临。
银白的月色穿透窗棂,将这一方小小天地照得清亮。
即便是没有月光,他也能看得清楚。
所以陈雨泽看得很清楚。
男子此刻正与女孩躺在一张床上。
伴随着女孩逐渐平和的呼吸,男子却是睁开了双眼。
那对乌黑的眸光,即便是在清冷的月光下,却也难掩其中热烈。
他轻探手,抓住了女孩的衣襟。
而后轻轻一扯,便扯下了衣结,暴露出其下的里衣。
少女发育得尚还不错,微微隆起的酥胸透着小巧和精致。
男子眼中的热切更为浓郁。
于是翻身而起,将熟睡的女孩压在身下。
仅是片刻间,少女的身上便已不着片缕。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醒来。
少年想起来了,难怪今夜少女的晚餐尤为丰盛。
男子告诉她,那是为了庆祝她长大了。
想来是他在那吃食中动了手脚。
看着竹床上赤条的身躯,少年紧锁的眉头松开了。
因为少年恍然大悟了,他终于明白了,在那个房间中,为何少女会衣着片缕,为何男子的尸首会躺在房间的中央。
但很快,方才舒展开的眉间再度锁起。
他已是十六岁的年纪,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了解的。
于是少年背过身去,不忍再看这一幕。
但男子已是无法忍受。
他向前挺进,意图宣泄着自己的欲望。
但少女终究还是太过年幼,致使他的行径失败了。
于是他只得暂时放弃,转而将手指放入其中,意图扩张通道。
少女被异样惊醒,入眼的却是自己慈爱的父亲。
恐惧,难受,疑惑。
交织在少女的眼中。
但最后充斥在脑海中的,仅有下身处的不适。
徐英儿不明白,她抬手,意图制止父亲的行为。
但是她的力气又怎么比得过一个成年人呢。
男子自是注意到了女孩的苏醒。
但他依旧动作不停,并抬手给了女孩一个耳光。口中却满是咒骂之声,“都怪你,都怪你这个丧门星,都怪你和她长得太像了。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啊。”
声音灌入少年的耳中,眉宇间皱得更深了。
陈雨泽并非不想离开这里,他并不想看见这丧尽天良的一幕。
但他出不去,确切地说,他也被困在了这一小小的房间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发生。
如果可以,他或许会提前斩下那个禽兽的头颅。
但他干涉不了。
因为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只是一个看客。
一个世界之外的看客。
疼痛麻痹了少女的神经,她已是心如死灰。
她最敬爱的父亲竟是要对自己行那种不伦之事。
少女心中最后的一丝牵挂也断了。
于是她笑了。
即便是脸庞上充斥着疼痛,她依旧笑得很灿烂。
少女抬起藕臂,搭住了男子的脖颈。
而后一朵巨大的鲜红之花绽放。
男子的眼中满是惊恐,他抬手,试图堵住那喷涌而出的血柱。
却是无济于事。
鲜血洒落在少女白皙的身上,显得尤为妖异。
皎洁的月光之下,身染鲜红的少女,宛若地狱的生灵,却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
即便不回头去看,陈雨泽也知晓那番场景。
一股寒意,自颅顶传来,而后蔓延至全身。
他突然有些怜惜那个女孩。
如若自己的伏矢之魄尚存,应当也会愤怒吧。
死去的人是女孩的父亲。
可在少年看来,那人却不配被称之为父亲。
女孩身上破碎的衣服和伤痛,皆是男子的所做所为。
他竟是要玷污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是何其人神共愤的行为。
究竟何种禽兽,才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最后少女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真正地陷入了癫狂之中。
慕然间,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怎么样,英儿的笑,好看吗?”
依旧是一样的问题,依旧是一样的笑容。
少年没有回首,他已是猜到了结局。
眼前的景象于中间显露一道裂纹,而后逐步扩散,直至覆盖了全部的空间。
最终,尽数破裂。
陈雨泽无言,他的心已是重新归于平静。
他有预感,接下来,应该就是最后了。
......
少年的视觉又一次恢复。
这次他不再站在墓碑旁,也不在徐英儿家中的小院。
他站在村中央的一株老槐树下。
槐叶苍翠,槐子结穗,一颗颗的饱满果实垂挂下来,似是串串珍珠。
陈雨泽径直靠着槐树,眉间的愁容不减半分。
槐树槐树,生性滋阴,是鬼物最喜之物。
于村中栽种一棵如此庞大的槐树,并非是好事。
但是很奇怪,他之前到达的徐家村中并未见到这棵槐树。
是发生了什么吗?
下一刻,少年便止住了沉思。
因为他看到,衣着粗布麻衣的少女被押入前方的空地。
那里已经摆放着一个焚着香灰的铜炉,一旁的木桌上更是摆放着一些常见的贡品。
女孩被粗绳绑在同样粗大的木桩上。
村民们围在一旁,口中吐露的尽是谩骂之声。
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是每个人都在将自己认为最为恶毒的话语投向少女。
原因无他,她弑杀了自己的父亲。
是为不孝。
此等不孝之人,当属献祭。
看着几人上前,以短刀划开了少女的四肢。
潺潺的鲜血顺着白皙的四肢留下,在土地上积聚起一汪血池。
陈雨泽明白了,这是生祭。
这些村民竟是在行生祭一事。
此等制度,早在兰朝建立之初便已经废除。
......
感受着逐渐从体内流逝的热量,少女仰面大笑起来。
她环视着四周,将这些人的嘴脸一一记下。
那些昔日还装作和善的面容,此刻皆是撕下了面具,显露出其下的本性。
实在是丑陋至极。
少女狞笑着。
她要将最为恶毒的诅咒赠与他们。
但是很可惜,少女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最后,她抬起头,视线落到了槐树下的身影上。
已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微微煽动之间,吐露出无声的言语。
但陈雨泽听懂了。
她问,英儿的笑,好看吗?
自此,自出生起便从未流过泪的少女,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
待到最后一滴血滴落。
骤雨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毫无征兆。
于是人们纷纷回了自己的家,空余失去温度的少女低垂着脑袋,接受着滂沱大雨的冲刷。
少年于槐树下走出,缓步行至少女的面前。
雨滴与寻常物品一样,尽数穿透少年的身躯。
而后砸落在地面上,将殷红的血液冲刷干净,似是要替人们抹除罪孽。
陈雨泽凝视着少女紧闭的双眸。
缓缓伸出手去,轻触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上。
这一次,他似是触摸到了对方。
于是少年开口,“好看,但是也很丑陋。”
少年不再停留,他漫步越过了少女的身躯。
一步又一步,缓慢,但是并未停息。
身后席卷其一股浓郁的阴气,将漫天的落雨凝固了一瞬。
即便是不用回首去看, 少年也知晓发生了什么。
在本就积聚阴气的槐树前,生祭了一个满心怨念的少女。
其结果不必多说。
少女的身躯消融在大雨中,却是尽数汇入槐树中,而后狰狞的怪物出世。
身旁的屋舍被粗壮的枝条拍得粉碎,其下的人自是没有了声息。
但是少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的欲望。
他只是径直地走着。
任凭身旁的建筑和村民都被怪物尽数杀害。
这些皆是往事。
是罪孽。
亦是劫难。
当是时,他心中有了一丝好奇。
少女的冤魂化为了怪物,理应会屠尽整个徐家村。
那先前遇见的那些村民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呢?
不过陈雨泽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回复。
那是一道金光。
自天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