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酥倏地抬起头，有些愕然地望着醉鬼。
“对，就是这样的编织袋，以前富贵也有一个，看着是真的怀念啊，”醉鬼捂着脸，居然呜呜哭起来。
数秒后大概终于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太合适，他站起身来向林酥道了声歉，取出手机扫码，再颤颤巍巍地走向店外。
林酥解开手机屏幕，没有付款提示。
“霸王餐诶，小林这能忍？”
木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拱火。
站在林酥的角度，就算给了钱林酥也不应该忍，毕竟对方再怎么，也是车祸的肇事者。
但如果，
人死两清呢？
林酥向前走了几步，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着醉鬼站在炽烈阳光下。
外面卷起一阵湿热的风，几片树叶从醉鬼头顶掠过，他双手抱胸佝偻着身子，在风里轻微摇晃。
林酥看着他身下，没有影子。
林酥侧首看着一脸坏笑的木子，冷不丁问着，“对了木子，你知道你那场车祸里，司机怎么样了么。”
“不知道，不了解，不关注。”
木子发表三个不的重要指示。
说白了，其实还是不记得。
林酥有些无奈的笑笑，回到吧台边撑着脸，默默看着店外。
她在想，如果人死了会变成鬼，是不是还需要偿还活着时的孽缘呢。
“小林。”
“嗯？”
“睡午觉。”
“好哦。”
林酥趴在桌子上玩手机，鬼小姐冲锦瑟眨了眨眼，钻进林酥的影子里。
…
…
海平市这地方有些邪乎，各种神神鬼鬼的传说层出不穷，只可惜随着城市建设，这些传说渐渐淹没在钢铁洪流里，只有老人和乡土才记得它们。
从乡土爬出来的人或许也记得。
罗河走进海平市后过得不算好，但起码比在村里过得好，再怎么他也算是出过远门的人咯。
他长得黑，皮肤太差显老，整个人看着就是一副劳苦命，再加上没啥追求，于是工地工友们叫他骡子，说他一辈子只能帮老板扛点东西。
他在前面驮着擦汗，老板在车里笑着喝茶。
骡子倒是不介意，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茶的命。
家里人死的早，因为穷也找不到对象，这些年唯一交心的也只有同样从村子里跑出来打工的罗富贵。
罗富贵攒钱寄给家里的老母亲，他不需要攒，于是有钱就叫上罗富贵先享受再说。
一来一去，两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加上两人都姓罗，还真有人把这当了真。
控制不住自己的人会遭殃，骡子染上了赌，他顺理成章的遭了所有能遭的秧。
准备自杀的前一天借着高利贷找罗富贵吃了顿足足有一千的饭，就是想着反正自己死了不用还钱，起码得让兄弟吃一次好的吧。
饭后回工地时想着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过马路时一不留神，耳畔突然响起巨大刺耳的喇叭声，他甫一扭头便看见了急速驶来的卡车，正当他庆幸自己还好死前吃了顿好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前飞了出去。
然后亲眼见到罗富贵代替了他应有的结局，高高飞起。
他开始拼命的打工，想着替兄弟好好照顾他的老母亲，可欠下的赌资和高利贷越滚越大，大到他再也无法承受。
直到一个叫做玉老板的人找到他。
他第一次坐进无比高档的茶馆，喝着天价的茶，和年轻的玉老板握手，玉老板说：
“免去你的债，再给你十万。帮我开一次车，开完去哪儿躲着，随便你。”
骡子一拍大腿应了下来，他觉得债务无所谓，十万，全都给富贵的老母亲就好。
然后……
然后钱不是一次性给他的，玉老板开始像一只阴魂不散的鬼缠着他，为了拿钱，他开车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
“再然后呢？”
骡子抬起头，他插上四炷香，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看向面前盖着头纱的少女。
“再然后，我不想开车了，求玉老板把钱给我。”
“他不会同意的。”
“他让和我喝酒，喝满意了就结清。”
少女嗤笑出声，“这就是你喝死的原因？也太可笑了，像个小丑。”
骡子低下头，有些痛苦的咬着牙。
“所以你找我干什么？”
骡子又拜起来，他看着眼前香烛不断染出的烟火，“请上我身，我想……杀他。”
少女有些开心的笑着，她那一身白裙上的血迹显得无比嘲讽，她伸出颀长手指指着骡子，“你早就喝死啦，我上不了你身，就算能也不可以，我对你没兴趣，因为我对某个身体垂涎很久咯~”
骡子又嘶了一声，他的身子开始变得稀薄。
“……不过，我可以让你上他的身，到时候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骡子又拜起来，他不断磕头不断磕头，直到额头满是血，额头都被磕碎。
也有代价，他要替面前的少女还债，他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其实他入了轮回也没啥好结果，大概落个畜生道——虽然他已经当了一辈子的畜生了。
面前的少女转身离开，骡子也慢慢起身。
他身边画着复杂难看的线条，面前是宛如坟包的土包，上面插着将要燃尽的四炷香。
敬神为阳事，焚香一、三柱；祭鬼为阴事，焚香二、四柱。
…
…
“啊！”
林酥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
无人的茶馆里只有空调运作的低声，店外偶尔掠过一辆车，林酥侧首看着水池边，扎着丸子头的小萝莉帮忙洗着茶杯茶壶。
林酥舒了口气。
梦里有只女鬼掐着她的喉咙，撕咬她的魂魄，她念着各种咒符，一切都将成功时女鬼散发掀起，她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个人说：“我就是你！”
林酥悄悄握拳，除掉这个所谓的“自己”是当务之急，可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构筑大型阵法，至于回良缘山找师傅这种事，她做不出来，太丢脸了。
刚下山肉身就丢了，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镇鬼师啊。
她在手机里输入一串熟悉的数字，咬着牙犹豫了好久，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
那头的声音慵懒又魅惑，“原来你没忘记还有个亲师姐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