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机勃勃又一天
三天前，龙神帝国帝都，尤拉西斯公爵府。
“这么说，袭击少爷的那帮佣兵，除了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雏鸟外，其他人在被制服后，趁你们分心少爷的伤势，一个个都服毒自尽了？”
身披白袍长裙，火红长发及腰，一脸平淡似水，向来是以春风和煦般待人接物的女仆长，苔丝狄梦娜，此刻静静立在自家少爷紧锁的门前，黛眉燃火，背对众人。
洁白的丝绸裙摆压不住滋滋作响的高跟鞋底，纤纤细腰所能彰显的也不仅仅只是丽人的身姿，原本侍弄花草的茭白玉指，也已被猩红浸染。
在她身后，十数位身上带伤，浑身染血的配甲女仆，一个个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躲在自家女仆长的阴影下，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瑟瑟发抖。
“抱，抱歉，是属下失职，一时大意，被那个刺客贴近了少爷，没来得及救——”
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随后归于平静。
富丽堂皇的大殿偏厅内，一具女性尸体孤零零倾倒在凝固的血泊之中，连带着一整座漂亮的庭院，数十株千金难求的珍奇花草，满池的富贵黄金鲤，彻底死去。
那份不能瞑目的绝望，似乎预示了众女仆不久以后的结局。
“好，很好，非常好。”
明明没有佩剑，可一道道无形切致命的杀意，如剑刃般充斥在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划过每一个人的脸庞，留下一抹浅浅的冰凉。
“爬上床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怎么，该你们为少爷尽忠时，能做的却只有在这里跪着求神？我怎么不知道，堂堂公爵府，居然养着你们这帮教会圣女！”
死亡如风，言语做刀，席卷着这座满是荣耀的国公之府，为其渲染上犹如坠日一般的凄凉。
苔丝狄梦娜看都不愿看自己昔日的手下一眼，就连转身都是对她自己的羞辱。
“那个——”
有人试着辩解脱罪，企图得到那一线微妙的生机。
“闭嘴！帝国的法律，可庇护不到公爵府的人。”
一道道缠绕在护卫女仆团脖子上的杀意，逐渐成形。只要苔丝狄梦娜想，只需要一个念头，在场所有人都得给自家少爷陪葬。
为自己那荒谬的无能！
于是，祈祷成了唯一的希望，沉默成了唯一的行动，恐惧成了唯一的解答。
而仅仅一门之隔的屋内，数十位被苔丝狄梦娜强行掠来的帝都医师们，正手忙脚乱地在一名浑身冰凉的少年周边，鼓捣着那一柄贯穿心脏的淬毒匕首，热火朝天地从死神手里拽人。
只是他们越是激动，越是急切，那少年的心跳便越是衰弱，躯体越是冰凉，医师们口袋里装着的贵重珠宝也越是沉甸。
死人是救不活的！
这是在看过这位公爵家少爷伤势后，在场的诸位医师们不需要任何思考，便能得出的一致结论。
会动的尸体有什么稀奇的？
说些家属不乐意听的，换作其他人躺在病床上，都不需要这些顶级医师开口，家属自己都老老实实把人拉回去埋了。接着鲜花铺路，宴开一里地，风风光光下葬，也算圆了父母子女今生今世一场相遇之缘。
但是——
作为帝国八公之首，龙神帝国六大护国军团之一，屠龙军团军团长，驻守帝国边境三十年的顶级军勋贵族，劳伦斯·尤拉西斯大公爵嫡孙；
帝国最高审判官之一，帝国督察院副院长，北境巡察使，被誉为当代帝王的右手，下一任宰相候选者，约瑟夫·尤拉西斯的长子；
北方联邦最高委员会，第三委员长嫡女，至高恩赐拥有者，自身实力冠绝第八阶圣者领域，上一代的联邦之花，米娅·尤拉西斯的儿子——
晟泽·尤拉西斯。
他现在不能死。
哪怕身为帝国年青一代最臭名昭著的混蛋，帝都四害之首，国立最高学院树立的典型反面教材，东城区四大名楼终身VIP客户，最受下城区奴隶主们欢迎的大冤种......
年纪轻轻，晟泽尤拉西斯触犯的帝国法数目，却足以媲美一整座普通监狱囚犯。
可他不能死。
不过，介于这样肮脏下作的名声，以至于堂堂公爵嫡血，在遇害后压根没有医院或者教会愿意尽力医治，一个个不是打马虎眼，就是推辞医术不够，药材储备不足。
临时聘请了十多年的门卫们，像是都串通好了似的，绕来绕去一句话，自家店小，容不得公爵嫡孙。实在抱歉，您请去隔壁大医院看看。
于是，本就只剩一口气的晟泽只能硬生生顶着致命伤，意识涣散，被身边人抬回了公爵府。
那副悲凉惨状，气得女仆长苔丝狄梦娜目眦尽裂，喉头饮血。
一阶女流硬生生赤手空拳，一连敲碎了十来扇医院大门，扔下重金，才请来了这帮愿意上门手术的医师。
即便这样，因为伤势实在太重，救治时间实在拖得太久，再加上晟泽这具空空皮囊过于虚弱，本人的求生意志又近乎于零。
纵使在场的医师们都是行业大佬，无论哪位都是一代名医，齐刷刷使出浑身解数，各种精妙绝伦的医治手法层出不穷，各种价值连城的药剂不要钱般注入，也无法抢救一个心脏严重受损的必死之人。
活人剩半口气，医师还能想法子动手术，上猛药，竭尽所能给续一续，争取抢半口气留点遗言。
这死人留半口气，医师又不会打棺材，选墓地，充其量画个差不多的尸妆，顺便说一声尽力了。
医师可不是神啊。
所幸，得益于公爵府的过往荣耀，在遇刺一事发生后不久，得到消息的当代帝国宰相亲自到场，在不可能中求得了一线可能。
在听取了医师们的为难后，宰相借用帝国国宝——龙神玺，以一国国势作药引，强行镇住晟泽那脆如薄纸的灵魂，锁住了他那犹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力，暂时将他卡在了生与死的边界线上，等待可能的奇迹发生。
这个少年不能死。
虽然以这混小子为祸帝都数年的累累罪行来判，主治医师哪怕将手术刀插进他脑门，辩护律师都能保他当场无罪释放。
可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要知道，尤拉西斯大公爵现在正率领着帝国最精锐的军团，和魔兽大军在边界对峙，浴血奋战，几经垂死。那十数万帝国将士正以他为旗帜，悍不畏死的用生命拥抱荣耀！
帝国绝不能让前线作战的将士，没有香火传承。
而身为最高督察院副院长，约瑟夫·尤拉西斯，也正和他的夫人，米娅·尤拉西斯在帝国北境彻查军械走私案，短短三个月，遇袭数十次，受到无数领主阻拦，却仍旧赌上个人名望，誓要追查到底！
总不能让为国效死力的功勋们，在绝对不能离开的紧要关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拜托诸位了，这个混蛋小子什么时候死都可以，就是不能现在死。”
这是帝国首相临走前，留给在场所有医师的话，语气轻飘飘的，态度也非常随意。和系在脖子上的丝绸一样，平时不显露一二，却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变成要命的上吊绳。
救不活怎么办？
一众医师面面相觑。
帝国宰相和帝国公爵，自恃身份，当然不至于迁怒他们，毕竟罪不至医师，又不是他们先前拒绝医治的，都赖那些没眼力的临时工门卫。
况且上门救治时，大家连压箱底的东西都用上了，实在是您家孩子命不够硬，抗不过这劫难。
可是这番说辞，对于那些想讨好顶级贵族，苦于没有门路，试图借机牟利的野心家而言，没有丝毫约束力。
那群嗜血的豺狼虎豹，巴不得把公爵家少爷辞世的过错，一股脑都推到医师身上。之前那位给皇家公主看病的老先生，没看出什么名堂后，不也被趋炎附势的小人逼的关门大吉，从此不踏入国都半步嘛。
于是，暮气沉沉的房间内一派生机勃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