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也罢，连龙血药剂都用上了，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诸位如果有什么其它法子，尽管放手一试，都到这般境地了，药理冲突就冲突吧。”
一位满头大汗的白须德鲁伊医师，重重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具早已灯枯油竭的少年躯体，摇了摇头，不忍再看。
该用的，不该用的，这位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医师都用上了。
只是，人力不敌天意。
“老夫学艺不精，有愧于宰相大人，明日定会登门致歉。”
说着，德鲁伊医师从人形态，逐渐变化成一头憨态可掬的熊猫，摊在染灰的墨玉瓷砖上，化作糯米团子瘫倒在地。
顺便从背包里挑挑拣拣，翻出些腌制竹笋，咬两口解馋。
“其他的损伤都不打紧，左右不过慢慢修养，好好缝补”，又一位秃头老者从床边离开，收拾起了器械道具。
“可是心脏被贯穿，人体动力之源坏了，这要命的东西总不能用赝品代替吧？”
于是秃头老者推开人群，越过屏风，踏过毛毯，在大门口蹲着休息，自顾自地开始闭目养神。
“恕我冒昧，反正我救不了，你们愿意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我也就当没看见了。”
他是医师，又不是神。
而且他侍奉的是兹卡林伯爵，是那位小姐，是贸易都市数十万的民众，不是这个恶少，所以差不多就行。
“可惜了，要是这孩子能越过天人之隔，成就圣者领域，借助世界本源，那说不定还能靠外物续命。”
一位矮人模样的炼金大师，满脸可惜的端着手里沉甸甸的炼金心脏，对着晟泽那敞开的胸膛，比划良久，终于还是选择放弃。
“要是优格大师在这里就好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的地精科技在人体修复方面，确实是要比我们矮人炼金技术，要通透的多。”
矮人很想将手里的炼金心脏朝之前那个秃子脑门上招呼，证明他的流派和技艺尊严，但是舍不得蹭掉手中道具哪怕一点点镀层。
只能小心翼翼端在掌心，继续用气血之力呵护，以保持温养状态。
“这家伙连第四阶的英雄领域都没触及，恐怕扛不住排异反应。这颗用巨龙心脏组织和百锻秘金做的人造心脏，看来是白做了，可惜我这完美无缺的手艺，显现不了了。”
但是出于职业道德，矮人大师还是将炼金心脏和晟泽的身体部分连接，试图分担那颗破碎心脏的压力，祈祷伤者能靠自己苏醒。
没办法，公爵府给的真的太多了，要是不花点在病人身上，这位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矮人大师，今晚喝酒都得少喝半口。
只是，这跟给无头尸雕黄金头颅一样，毫无意义。
“......”
而从头到尾一直将自身生命力让渡给晟泽，吊着对方心跳的圣光教会主教，看着在场众人不断地退却，那一直坚持高举着的光明权杖，也开始动摇起来。
在帝国和教会关系如此紧张的今天，身为当地主教的他，非常想力压众人，用女神无上的神恩救活面前的渣男，事后狠狠地榨取帝国公爵的感激，为至高无上的圣光女神重塑一尊纯金神像！
在西海岸诸国信仰都被收割殆尽的今天，如果他此刻能在这个古老而强大的帝国中传播女神的荣光，那说不定还有重返神殿的一天！
当年的帐，这位红衣主教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话说回来，这混小子似乎和战争殿的候补圣女有瓜葛，害得圣女最近都闭门不出，信仰光环暗淡。先前坐镇教堂时，不少教会神官暗搓搓表示，不希望罪魁祸首醒过来......
他可是祭祀殿红衣主教，怎么可以因私废公！这个少年，他救定了！
“大预言术！”
“神术·生命归还！”
“圣光教会祭祀殿秘传·光照大地的美德！”
独属于女神的荣光，此刻与你分享。
一道道闪耀的光芒，一句句晦涩的祈祷，化作天边逝过的流星。
“噗！”
一大口鲜血溢出，挂在主教的白须边。
曾在神圣远征的战场上，与强敌苦熬一天一夜的红衣主教，为躺在病床上的晟泽·尤拉西斯，耗干了最后一滴魔力。
遗憾的是，这混蛋小子是丁点信仰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共鸣都产生不了，满满的都是自私自利的龌龊。
主教空有一身神力赐福，愣是灌不进去半分，反倒被这混球的肮脏玷污了几抹光晕，只能磨洋工般浪费时间和精力。
清水可洗不干净墨池啊。
“圣光女神保佑众生，可是女神只救自救之人。”
在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抢救仍然看不到一丝希望后，这位主教先生也选择放弃，逐步缩减灌输给晟泽·尤拉西斯的生命力。
不过，该卖的赎罪券，主教大人是一分不会少的向公爵家讨要的。
以圣光女神的名义。
“算了，这孩子也不是啥好小子，没了就没了吧，就当好人有好报。”
一个捂着腰子，打量着手里名贵怀表的人类助理医师，满不在乎地下了最后判断。
“说一千道一万，如果这孩子的求生欲望足够强，我们再不济也能给他续个十天半月，扛过这段时间。但是，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没血气了，我们这些外人又能怎么帮他？”
助理医师捂着脑门上硕大的包，满心欢喜地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红宝石吊坠，细细研究着上面光滑的纹路，手指摩挲着细腻的触感。不得不说，到底是公爵府，医药费是真的管够啊。
“对对对，这是神意，是这小子平时作恶太多，触怒了神明，和我们没关系。”
一位某地名医附和。
“就是啊，哪有救不活病人，赖上医师的嘛。”
又一位某地名医赞同。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即便那位公爵怪罪下来，也没什么，他老人家总不会怪我们吧？”
“说的没错，反正和我没关系，我一开始就说了，直接找个人换心脏，是你们不肯动手，耽误了最佳时间。”
“毛，少在这里吹胡子瞪眼，这么短时间，去哪找合适的心脏？即便找来了，你又不肯亲自动手！”
“呵呵，那你呢，吹的那么厉害的炼金技术，怎么一点用场都没派上？白白浪费了最佳抢救时间！”
“嘿，还不是你说你的药剂能白骨生肉，一支就见效，结果呢，除了让尸体更加健康外，心脏反倒是不跳了。”
“明明就是你们的原因，是你们的垃圾药膏干扰了我的草药效力，不然，起码能再续三个月！”
“......”
就这样，话题逐渐从救治晟泽·尤拉西斯，变成了救治医师自己。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臭名昭著，死有余辜的烂人。
救活了未必能有多少赞扬，救死了反倒一身骚，谁来谁倒霉。
一场轰轰烈烈的分锅大会郑重展开，大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没有人愿意背上一个救治不力的名声，所以讨论格外激烈。
就这样，在无人问津的中心角落里，一代恶少晟泽·尤拉西斯，身死魂消。
享年十七岁。
“咚！”
而在此时，异变突起！
“——扑通！”
一声强而有力地心跳，穿过卧室，透过墙壁，清晰地响彻在屋外。
“——咳，疼......”
又一声不太清脆的咳嗽，打破了众人惊讶的宁静。
奇迹似乎真的出现了。
......
龙神历3202年，1月24日，晟泽·尤拉西斯遇刺，生命垂危，后经抢救，无碍。
这便是人类历史上，稀疏平常又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