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伊恩终于打败了魔王，让世界恢复了和平。”说着，她捏了捏巴特莱的小鼻子，“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妈妈，那勇者伊恩打败魔王之后又去了哪里呢？”巴特莱眼睛依旧睁得大大地，丝毫没有睡意。
“妈妈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她时常教导巴特莱要诚实，并一直以身作则。
“那现在又来了一个新的魔王，勇者伊恩他会回来吗？”
“都过去两百多年了，勇者伊恩大概早已去世了，不过还是有很多英雄会像伊恩那样挺身而出，保护大家哦……”她的笑容渐渐开始有些苦涩。
“就像爸爸那样？”
“对，你爸爸他是一个大英雄啊！”
自从魔族攻破赛特城以来，神圣帝国疯狂派兵迎战，即便帝国国力强盛，也有些吃不消，便在两年前开始征兵。
即使这些村民们连魔族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只是从一些故事中有所耳闻，但依旧没有人愿意去，毕竟打仗就一定会有伤亡，大部分人都是惜命的，他们都不愿自己变成那冰冷的阵亡数字中的其中一个。
但帝国有规定，每个村至少要出一个人，就在村长头疼该选谁的时候，有个人主动请缨。
这个人正是巴特莱的父亲。
或许是他们无法理解为他人牺牲的精神，又或许是他们理解，所以相较之下觉得逃避的自己有些卑劣，于是村民们开始诋毁他。
他们无法忍受火焰的光芒，只会想着如何把火扑灭，而不是将自己也变成一团火，即便这火焰只是想给他们带来温暖。
于是，无私的奉献在他们嘴里成了疯癫的行径，一个想要成为英雄的人，成了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所有人都说他傻，都骂他疯，但没有一个劝他不要去，他若是真不去了，万一选了自己怎么办？我又不像他那么傻！
甚至到了临行时，只有他的妻子和儿子来送他。
她没说一句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一遍又一遍地帮他整理衣襟。
“贝拉，我……”
话没说完，他就被她捂住了嘴，用的是她自己的嘴。
良久，二人分开，他摸了摸巴特莱的头，这一次，他摸得十分小心翼翼。
“爸爸你要去哪？”
“爸爸要去当一个大英雄！”他笑了笑，“就像勇者伊恩那样！”
“你还会回来吗？”
“很快的，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们拉钩。”巴特莱伸出小小的手掌，“绝对不要反悔！”
“好，绝对不反悔！”
巴特莱笑了，每次他们两个拉钩时，就一定会实现约定。就像以往那样，爸爸约定不喝酒，他约定不睡懒觉，爸爸约定不惹妈妈生气，他约定一定听妈妈的话，每一次的约定都实现了。
这一次的约定也一定会实现的，巴特莱都已经开始思考之后该用什么方式欢迎爸爸回家了。
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巴特莱开口问道：“妈妈，爸爸到底要去哪里啊？”
虽然爸爸和他说过了，但他还是不明白，爸爸说要去当一个像勇者伊恩那样的英雄，可是勇者伊恩是谁？英雄又是什么？
“爸爸要去打败一个叫魔王的大坏蛋。”贝拉蹲下身，牵起巴特莱的手说道。
“那勇者伊恩是谁？英雄是什么意思？”巴特莱又问道。
“勇者伊恩是上一个打败魔王的人，大家就把他当做英雄。”贝拉耐心地解释道，“英雄就是帮助大家，被大家喜欢的人。”
“那为什么要去打魔王呢？”
“打败魔王的话，大家就都会幸福起来的。”
“到时候爸爸也会回来吗？”
“嗯，等爸爸打败了魔王，他就会回来了。”
这一年，巴特莱五岁，他的父亲第一次对他失约，他的母亲第一次对他说谎。
自那之后，又过了十年。
就是在这十年后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到足以载入神圣帝国的史册。
这一天，对艾维斯来说，是改变了命运的一天。
艾维斯今天刚吃过午饭，正摸着肚子走在路上，心里盘算着今天该去哪里玩时，忽然看见村长从家中走出，身旁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大叔，并且村长还对这个大叔十分尊重的样子。
“快，艾维斯，把村里的孩子都给叫过来！”村长看到艾维斯，摸着胡子乐呵呵地说道。
“啊？干嘛啊？”艾维斯有些不情不愿，把村里所有孩子都叫过来可是一件麻烦事。
“叫你去就走！有好事！”村长用力杵了一下拐杖，吹胡子瞪眼道。
“能有啥好事……”因为有外人在这里，艾维斯也不像平时那般淘气，只是嘟囔了几句就去叫人了。
不过，艾维斯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他没有选择每家每户一个一个去叫，而是划分出若干个区域，每个区域只他只需要叫一个人，然后再让那个人去叫这个区域里的其他人。
因为艾维斯也算是村里的孩子王了，只要提他的名字，其他的孩子肯定都会过来的，除了……巴特莱。
说实话，艾维斯很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反感。
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相像却又不相同。
他们两个年龄一般大，个头一般高，都爱听勇者打败魔王的故事，一个梦想成为勇者，一个想要打败魔王。
艾维斯家庭美满父母双全，巴特莱父亲音信全无，母亲患疾而终。
艾维斯每天嘻嘻哈哈好不快活，巴特莱整日板着张脸像块木头。
艾维斯隔三差五把村里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巴特莱经常神出鬼没每天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艾维斯是个孩子王，每个孩子从家里带的零嘴他都尝过，巴特莱总是一个人，但他哪怕饿到吃野草也没问别人要过一粒米。
艾维斯常把别的孩子弄哭，巴特莱总被别的孩子嘲笑。
所以大家都喜欢艾维斯，不喜欢巴特莱。
因为艾维斯的父亲是铁匠，母亲是医师，大家相信他会变成一个好孩子。
而巴特莱，一个疯子和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女人生下来的东西，又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看他平时那个阴气沉沉的样子，说不定他父母就是被他给咒死的，这种人还是要离得远远的。
大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孩子了，朝他丢石头吐口水都是常有的事，甚至做了这种事情还会得到家长的赞许。
犹豫了一下，艾维斯还是决定去把巴特莱也叫过来。他虽然不喜欢巴特莱，但也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而且如果他不去叫的话，恐怕也没人会去叫他了。
但一连找了好多个地方，都没有发现巴特莱的踪影。就在艾维斯想要放弃时，他忽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
艾维斯淌过湍急的小河，越过一片繁密的树林，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这个地方还是他们偷偷跟着巴特莱打算恶作剧时发现的。
果不其然，巴特莱就在这里，他面前有一座极其简陋的坟墓，坟前有几朵野花，大概是他来的时候顺手摘的。
这里面埋葬的是巴特莱的母亲，八年前染上了恶疾，巴特莱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用来治病，结果却不尽人意。
因为那是艾维斯记忆中第一次看到有连自己母亲都治不好的病人，所以艾维斯对此有着很深的印象。
巴特莱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哭，却也不说话，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都没有察觉艾维斯的到来。
“喂！村长叫我们过去呢！”艾维斯走上前去说道。
见巴特莱没有反应，艾维斯又补充道：“村长说是有好事啦，去看看也没有坏处！”
片刻之后，巴特莱终于转过头，倏而一笑：“我不需要了，谢谢你。”
艾维斯楞住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确确实实看见巴特莱笑了一下，那个脸僵得像个石头一样的巴特莱居然笑了？
而且那个笑，似乎也不是出于喜悦的欢笑，更不像是出于悲伤的苦笑……艾维斯从没有见过这种笑容。
“真是见了鬼了……”艾维斯嘟囔了一句，而后就准备离开了，巴特莱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他已经通知过了。
巴特莱没有挽留，更没有跟上去的意思，还是如同刚才那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在即将离开的前一刻，艾维斯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巴特莱摘下了他父亲留给他的头巾，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是艾维斯第一次看见巴特莱头巾下的样子，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几缕金色的发丝留在指尖。
艾维斯没有在意，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而今天，也是巴特莱十六岁的生日。
他摘下几簇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朵，摆放在了她的坟前。
记得母亲曾说过，这种花叫满天星。
但只是野花，花朵很小，即便完全盛开，也不会引人注目。
就像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一般，努力绽放自己，却只为陪衬别人。
巴特莱也很喜欢它。
“妈妈，我遵守约定了。”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母亲的约定。
十六岁之前不许出村。
如今时间已到，他已经不用留在这里了。
巴特莱摘下父亲留给他的头巾，把它系在母亲的坟前。
他静静地坐在这里，嘴里哼唱着母亲交给他的歌谣。
声音很轻，像是一阵穿过山涧的微风，又像是滴落在湖泊的绵绵细雨。
唱累了，他便看着那随风飘荡的头巾。
他这一坐，便是一天。
天色渐晚，点点细雨滴落在他的身上。
巴特莱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气。
该上路了。
微风渐起，一朵朵的满天星随风飞舞，跟随着巴特莱远去的身影。
像是挽留，又像是送行。
不知远方有没有像这般和缓的风，轻柔的雨？
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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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历五六五年，加仑·奥古斯都退位，其子盖德尔·奥古斯都加冕为王，上任第二天宣布征兵，对魔族发起有力的反击，并于五年内夺回全部失地，史称铁血帝皇。
——节选自《神圣帝国通史》末卷第四章第三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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