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石像

作者:泪似海却不蓝 更新时间:2023/5/10 12:14:32 字数:4561

赛特城,位于神圣帝国的最西部,城外是一大片荒芜的废土,而废土再往西几十里,便是魔族所生活的魔域了。所以与其说它是个城,不如说它是一个要塞,用来抵抗魔族的要塞。

二十年前,赛特城还只是一个边陲小城,因为地理位置的偏远,以及贫瘠的土地,说是穷乡僻壤也不为过。

但这一切,都在二十年前改变了,魔族突如其来的进攻摧枯拉朽一般攻破了这座连守卫都没有几个的小城。即便神圣帝国反应迅速,迅速派兵朝西部增援,但魔族还是差一点就打入了帝国的中部。

其实也不怪帝国对边疆的不重视,毕竟自从勇者伊恩斩杀前任魔王,至今已过去两多百年了,曾经那令人恐惧的魔族,也已经是他们曾祖父那一辈的事情了。

在这两百多年间,魔族从未来犯,若非人类体质不适合长时间进入魔域,不然人们还真想进魔域看看那群魔族到底是怎么了,总不可能是忽然一夜之间就无声无息地搬走了吧?

但这也不可能,就如同人类不适合在魔域中生存一般,魔族的体质也使得他们必须生活在魔域之中,他们不是不能离开魔域,但离开魔域后的魔族将慢慢地开始虚弱,到了最后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会不如一个普通人类。

这也正是之前每一次魔族前来侵略,不管人类一开始被打得有多惨,但他们依然能保持希望奋起反抗的原因,他们知道魔族打不了长久的战争,只要能一直拖下去,那最后必然是人类的胜利。

而魔族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侵略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们生性残暴,兴头上来不分敌我,即便有强大的魔王压制着,内部矛盾依然会不断地累积,直到内部矛盾大到连魔王都压制不住的时候,为避免魔族自己把自己给打灭族了,魔王们这时都会一致做出一个决定——发动对外战争。

不过最开始魔族还能轮流去找兽人、精灵、矮人等等种族的麻烦,但随着人类的崛起,以及人类帝国版图的扩张,最后与魔域接壤便只剩下了人类帝国。

没了其他选择的魔族便只能找人类的麻烦,而人类自然也不是牙碎了往肚子里咽的角色,于是双方便开始了持续上千年的你来我往,但这一过程中双方也都很有默契,基本上都是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其中最大规模的战斗也不过上千人。

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五百年前,魔族率先打破了双方无言的默契,魔王迪菲厄斯甚至亲至前线,给予了人类沉痛的打击。

魔王降临之后,战场形势瞬间一边倒,那摧枯拉朽之势甚至让每个人都怀疑人类是否将就此灭绝,不过幸好的是,人们等来了救世主,他就是初代勇者布莱德。

布莱德实施了出人意料的斩首行动,并成功击杀了魔王迪菲厄斯,群龙无首的魔族,便很快被人类驱逐回了魔域。

就此,人魔两族结下了血海深仇,之后的百年间双方摩擦不断,大大小小的战争发生了无数次,于是在两百年多前,新一任的魔王再次亲至战场。

而这一次的勇者,名叫伊恩。

伊恩之后,人们认为不会再有新一任的勇者了,因为人类认为魔族终于怕了,毕竟在那之后两百年他们都未曾从魔域离开。

人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魔族也被他们彻底征服了,就如同被他们征服的其他种族一般。

他们学会矮人的锻造,让矮人只能退居山岭,他们学会地精的科技,让地精只能蜗居洞穴,他们学会兽人的武技,把兽人驱逐至荒凉的北域,他们学会精灵的魔法,把精灵驱赶回繁茂的森林。

而如今,他们终于征服了最残暴的魔族,取得了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和平。

诗人们便高歌着人类的伟大,从一个其他种族眼中的蝼蚁,成长为统治了绝大部分土地的世界霸主。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那两百年之中,魔族并非是被打到不敢露面,而是隐藏在黑暗之中,悄悄地舔舐着伤口,并用那猩红的眼眸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的仇敌,耐心地寻找着可乘之机。

终于,在二十年前,魔族把自己的爪子磨得足够锋利,并狠狠地向自己的仇敌伸出利爪,就是这一爪子,差点挖掉了半个神圣帝国的版图。

好在,长久的和平并没有让人类忘却骨子里的血性,他们拿起利剑,向魔族发起了最疯狂的反击,战局开始一点一点得逆转了。

十二年前,人类终于夺回了赛特城,但战争并没有结束,魔族依旧在边界阴魂不散,在这之后的五年里,人类与魔族几乎一直都在打来打去,但最激烈的一次也只是城门被破开,赛特城并没有再失守过。

在这二十年时间里,赛特城就这样慢慢地从一个边陲小城,变成了如今这般壮观的钢铁要塞。

但是,魔族最强大的存在,人类终将面临的最恐怖的敌人——魔王,他这一次却没有主动出手过。

唯有的寥寥几次出手,皆是在人类战胜魔族军队,即将要开始反攻时悄然出现在战场。他轻描淡写地就将人类最精锐的军队给抹杀掉,然后留几个活口,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战场。

魔王的强大远超乎人类的想象,似乎再庞大的军队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群蚂蚁罢了,踩一脚也就没了。

在魔族进攻至帝国腹地时魔王没有出手,在人类开始反扑时魔王没有出手,甚至那最激烈的赛特城收复战,连魔族四大将军都同时出手了,魔王依旧没有出手。

就在人类怀疑魔族是否已无魔王时,他才终于肯赏个脸,随手杀掉几万军队,而后又潇洒离去。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魔王的存在,就如同悬在所有人类头顶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人知道这柄剑何时会落下,他们只知道这柄剑一旦落下,将会砍掉所有人的脑袋。

于是,人类就需要一个能战胜,或者起码能与之抗衡的存在。

就像布莱德与伊恩一样的勇者。

而结果就是,他们真的找到了。

六年前,从一个偏远山村出来,还只是一个稚嫩少年的艾维斯,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救世主。

还未进入城内,巴特莱便看见一大群人热火朝天地朝城内运送着一块巨大的石料,因为路被挡住了,他只得站在原地等石料先被搬运进去。

与巴特莱一同被堵在大门外的还有好几个,大部分都是冒险家,其中有个人便好奇地问道:“这么大的石料是要干嘛的?”

“笨,当然是要做石像了!布莱德大人和伊恩大人都有,怎么能少得了艾维斯大人呢?”

“哦……原来如此!”

在这赛特城的中心,曾有两个壮观的石像,分别是布莱德像和伊恩像。这两位都是斩杀过魔王的英雄,但在魔族攻破赛特城时,这两个石像都被破坏掉了。

不过反正石像也早已年久失修,布莱德掉了胳膊,伊恩掉了条腿,本来就准备要翻修了,谁知又遇上了魔族入侵,这事便一直耽搁了。

直到人类夺回赛特城,才终于修成了两个更壮观的石像。而到了今天,雕刻在此的石像又要多了一个。

勇者艾维斯,预言中将会打败魔王的救世主,他的传奇故事和两位前辈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胜一筹。

或许在多年之后,人类会再次遗忘掉魔族带来的伤痛,驻守的军队开始逐渐减少,这座要塞也将会慢慢年久失修,而那时魔族或许会再次卷土重来……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肯定也会如同现在一样会有无数的勇者挺身而出,直到这里的石像再多出一个来。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听到他们的谈论声,巴特莱明白人们认为是艾维斯打败了魔王,但他却并不想辩解。巴特莱知道人们更愿意相信谁,与其落得一个争抢功劳的跳梁小丑的下场,不如就这样一直保持沉默。

况且若没有艾维斯,巴特莱也是很难打败魔王的,所以并不能说打败魔王只是巴特莱一个人的功劳。

而最后艾维斯获得了名誉,巴特莱实现了梦想,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双赢。

即便现在魔族已经退军,但进城的检查依旧十分繁琐,因为魔族也可能是假装撤退,实则准备来个鱼死网破一般的回马枪,毕竟那是一群天生的战斗疯子。

不过好在没出什么意外,大概是因为巴特莱身上的伤痕,是最有力的证据,所以巴特莱非常顺利地进城了。

“对了,在东门那里,冒险家公会为你们准备了马车,如果想要留在这里的话,赛特城内的所有旅馆都会为各位冒险家免费开放。”在巴特莱进城时,城门的守卫提醒道。

巴特莱点了点头感激道:“谢谢。”

守卫则是面带敬佩地回了一个敬礼。

若是有马车的话,那么速度能快上不少,而且因为有同行者的存在,路途中也更加安全一些。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毕竟巴特莱根本就没有加入过冒险家公会。

至于留在这里,根本不在巴特莱考虑的范围内,赛特城再好,也终究不是他的容身之所,况且他还要去将自己佩剑修好,就更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他本就时日无多,路途中自然不能过多耽搁。

走在大街上,巴特莱环顾四周,孩童们在路边肆意玩闹,大人们三五成群地高声谈论,吟游诗人激昂地讲述着最新的传奇故事——勇者艾维斯斩杀魔王。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名为喜悦的情绪,他们纵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就连巴特莱都被这祥和的气氛所感染,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

不过片刻,巴特莱就来到了城中心,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座宏伟的石像,这两座石像雕刻出的是前两位勇者,布莱德和伊恩。

他们身穿战甲手持佩剑,坚毅的面庞栩栩如生,双眼中仿佛有无尽的战意,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如此神圣威猛,似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举起手中的利刃斩杀敌人。

在雕像的一旁,横躺着一块与雕像差不多大的石料,正是巴特莱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块。几个雕刻师拿着尺子在测量着石料的大小,还有的拿着图纸在仔细观看,似乎在思考如何雕刻。

忽然,一位雕刻师叫住巴特莱,伸手示意让他过去。

“麻烦你了,请问你能试着摆出这个图上的动作吗?”这位雕刻师拿着图纸问道。

因为常年和没有生命的石头打交道,所以雕刻师大多是不善与人相处的,虽然他的言辞委婉,但语气却有些强硬,隐隐有种命令的感觉。

不过巴特莱同样也不善言辞,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图纸,图上是拿着圣剑直指前方的艾维斯。

因为自己的剑碎了,巴特莱便拿着雕刻师的尺子代替,摆出了图上的动作。

“果然哪里差了点……”雕刻师上下打量着巴特莱持剑的姿势说道。

这并不是在说巴特莱的形象不好,而是在说这个图纸上的动作,关于如何雕刻艾维斯的石像,他们讨论了好久,始终没有统一答案。

“还是优雅一点好吧?”一位精灵族的雕刻师说道,准备拿出他设计的图纸。

“呸!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听我的,双腿打开!双臂横展!仰天大吼!”矮人族的雕刻师立刻反驳精灵的方案,并亲身演示了他设计的动作。

“你们矮人族的审美也就这样了。”精灵雕刻师嗤笑道。

“放屁!敢不敢跟我比划比划?”

其他的人类雕刻师丝毫不在意这两个家伙,他们俩意见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他们的技术却真的毋庸置疑,矮人雕刻师对石料的了解以及各种工具的运用炉火纯青,精灵雕刻师对细节的把控和表情的刻画让人不禁汗颜。

接着,巴特莱按照他们的指导,做出了一个又一个动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敲定了一个最终方案,巴特莱得以逃脱。

最后巴特莱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恩像,而后迈步离开,这次他没有停留,沿着大路直奔而去,很快就到达了东门。

在东门的城墙旁,停靠着十多辆马车,还有很多的冒险家正靠着城墙在闲聊,看来毫无疑问就是这里了。

“您好,冒险家大人,请问你是要乘坐马车吗?”

巴特莱刚走过去,一位冒险家公会的服务人员便上前迎接,毕竟以巴特莱这个打扮,说他不是冒险家估计也没人信。

“我没有加入冒险家公会。”巴特莱指了指一旁的马车,“可以吗?”

即便他可以撒谎,说自己正是冒险家公会的人,想必对方也不会怀疑,但他依旧还是说了实话,哪怕这很可能导致他无法坐上马车。

“额……请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负责人。”

说完,她一路小跑离开了,巴特莱便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她回来了,脸上带着歉意,低声对着巴特莱说道:“抱歉,只有冒险家公会的人才可以……”

巴特莱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平静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没事。”

“哈,这就是冒险家公会做事的方式吗?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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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历五八二年四月五日,勇者艾维斯·布雷恩受任冒险家公会名誉会长,后其子艾诺克·布雷恩出任冒险家公会第五十六任会长。

——节选自《救世主ー勇者艾维斯传说》末卷第一章第八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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