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恩城，一家服装店门口。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距离不近不远，颇有些若即若离的感觉。
男人束着金色的马尾，身着棕色呢质猎装，下身是卡其色直筒裤，腰间还别着一柄断剑。
女人一头黑色齐肩短发，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连衣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两人毋庸多说，自然是巴特莱与妮柯丝。
巴特莱左手始终放在剑柄上，他不安地试着活动了一下身躯，又摸了摸身上衣服的质感，因此刻自身那脆弱的防御力而感到苦恼。
这身衣服自然是妮柯丝给他买的，那头发也是她用魔力变出来的；本来巴特莱只是陪妮柯丝一起买衣服而已，但中途她突然提议给巴特莱也买一套衣服，莉莲与她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一人一猫风风火火地开始为巴特莱挑选衣服。
巴特莱本来是想拉住妮柯丝的，但眼看着妮柯丝都用力过猛快显出真身了，他才无奈地放弃了抵抗。
“要不还是退了吧。”巴特莱扯了扯衣领说道。
这身衣服防御力不咋地，穿着还不舒服，但价格都够买好几套他原本的那身重甲了。
“没关系，姐有钱！”妮柯丝拍了拍胸脯大气地说道，然后又小声地接上了一句，“而且以后也没机会花了不是？”
“但这衣服防御力太差了。”巴特莱皱了皱眉头，又指了指衣服上没扣的那颗扣子，“而且为什么要露出颈部和上胸口，这太危险了吧？”
巴特莱的的脖子与胸口上半部分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别人甚至还能能隐约看到他胸口的伤口，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超大胆行为！
“你不懂。”妮柯丝怀中的莉莲摇了摇头说道。
“我确实不懂为何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巴特莱点头附和道。
“没关系，遇到危险了我会保护你的！”妮柯丝拍了拍巴特莱的肩膀，一副大哥罩你的模样。
巴特莱瞅了一眼妮柯丝身上那比自己还单薄的衣物，那防御力估计比自己还低，不由得喃喃低语道：“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差不多得了，反正花的又不是你的钱。”莉莲倒是心安理得，她这几天过得很是滋润，每天吃的都是高级猫粮，不久前还去了一次宠物店做了一次毛发护理。
“有这钱不如帮助那些穷苦的人。”巴特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整天过这种奢侈的生活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虽然名义上是冒险家，不过巴特莱并未加入冒险家工会，因而他的收入也不算高，但即便如此，巴特莱还是只会留下足够自己生存的钱，剩下的便全部都捐赠出去，平时他连盔甲都舍不得换一件，都是去铁匠铺修修补补，除非是实在破到不能修了，才去防具店里买一套坚实厚重的重甲。
“帮助别人自然是好事，但这就像是把搁浅在沙滩的鱼送回到大海，你一条接一条地把它们送回海里，不留余力亦不知疲倦。”妮柯丝伸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圆形，“但这沙滩太大了，你穷极一生也不可能救下所有的鱼，在你力不能及的地方，有无数搁浅的鱼正被骄阳曝晒，在煎熬中慢慢死去。”
见巴特莱沉默了，妮柯丝接着开口道：“更不用说每天潮起潮落，不断地会有被海浪冲上沙滩的鱼，你只能救得了眼前的鱼，但那些未被你遇上的呢？它们就活该晒死吗？”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但在这片沙滩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绝对不能说没有救下所有鱼的希望。”巴特莱思索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大多数人是不会有这份心思的，你又遇到了多少和你做着同样事情的人呢？”
“很少，但不能说没有。”
“你觉得只凭你们，真的能救下所有的鱼吗？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妮柯丝怀中的莉莲抬起头，一双竖瞳倒映着巴特莱的身影，一直说鱼啊鱼的，让她都有点馋了，开口道：“救或不救，又有谁会在乎呢？”
“我会在乎。”巴特莱指了指自己，“每一条被救下的鱼都会在乎。”
“而这……”
“就已经足够了。”妮柯丝抢先把巴特莱的后半句给说了出来。
巴特莱先是一愣，与妮柯丝对视了一眼，而后一齐轻笑了起来。
“难不成这其中蕴含了某种我所不知道的笑点？”莫名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的莉莲不由得出声说道。
“是秘密。”妮柯丝轻轻点了一下莉莲的小鼻子，拨弄着她那毛茸茸的耳朵说道。
“哦？难不成你们两个……”莉莲来了兴致，灵巧地爬上妮柯丝的肩膀，凑到她的耳前说起了悄悄话。
“你觉得呢？”妮柯丝同样用轻微的声音回了一句。
巴特莱看到这一人一猫又凑到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没打算去掺和了，反正都是些女生的话题，他啥都不懂自然也插不上话。
“他肯定还是跟木头一样，但你……可就不好说了。”莉莲摇了摇头，一副早已看穿了真相的模样。
“我怎么就不好说了？”妮柯丝觉得好笑，不由得反问道。
“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莉莲眯起了眸子，脸上摆出不容置疑的表情，可惜妮柯丝看不懂猫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听出莉莲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
“有吗？”妮柯丝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差点把莉莲给抖了下去。
“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条狗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一块肉。”
“你这个例子还真是清新脱俗。”妮柯丝听完忍不住吐了口槽。
“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这块肉可硬的很，可千万别把牙给崩断了。”
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巴特莱感到有些奇怪，便扭过头询问道：“吃肉还能把牙给崩断了？哪家的老太太？”
莉莲忍不住笑出了声。
妮柯丝一脸微笑地看着巴特莱，嘴里却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大概在表示自己的牙口还好得很呢。
感受到妮柯丝的视线，巴特莱抬头与她对视，同样报以微笑，他还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走了？”莉莲觉得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越发用力，简直要把自己给勒成两节，连忙出声扯开话题道。
刚才都是巴特莱在前面带路，妮柯丝和莉莲两人跟在他身后，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巴特莱忽然停住了脚步。
“到地方了。”巴特莱指了指自己脚下。
这是一座桥，一座普普通通，连名字也没有的桥，却几乎改变了巴特莱的命运。
四年前，巴特莱就曾来过这里，那时他还未取得无心之剑，面对众敌死战不退，最终粉碎了达尼尔妄图建立亡灵国度的阴谋。
说起达尼尔，他的笔记至今还被巴特莱随身携带着，但巴特莱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与妮柯丝也只是简单提了一句，没有透露有关笔记的事情。
巴特莱很清楚，这本笔记上的东西是多么得危险，若是落入某些有心人手中，只怕是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仅仅是近乎永恒的生命，也足以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了。
或许巴特莱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把这本笔记给销毁，不过他认为，技术本身是无罪的，就像不能因为有一个人用菜刀行凶，就禁止所有人都不能使用菜刀吧？若把这本笔记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有朝一日它也同样可能会变成一种救人的技术。
结果到了最后，适合转交笔记的人没有遇上，巴特莱自己却成了最需要这本笔记的人了。
巴特莱一个翻身跳下了桥，稳稳落在河岸上，妮柯丝见状也只得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所以，你这次要找的人是个流浪汉？”妮柯丝看着周围的环境忍不住问道。
巴特莱摇了摇头，回道：“他已经死了。”
“怎么感觉你这一路见的人不是快死了就是已经死了。”妮柯丝听完后吐槽了一句。
乔安娜不用多说，还有早已离世的艾萨克，骗子占卜师和那个小偷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铁匠老亨特虽然还活着，但同样已是迟暮之年，活不了多少年头了，所以妮柯斯这话恐怕还真没说错。
巴特莱没有反驳，静静地行走在这阔别了四年的桥洞下，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会踏足这里，桥洞下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巴特莱甚至还能依稀看出当初战斗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停住脚步，拔出了断剑。
四年前正是在这个位置上，他拼尽全力斩杀了达尼尔。
同样的位置，同样手握断剑。
而那个拿着笔记，想要变成亡灵的人，却变成了巴特莱。
“世事无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