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
妖皇宫。
皛皇一手撑着脸，翘着二郎腿坐在曾经妖皇的宝座上，申一指负手立在宝座背后，那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跪在地上，头深深地抵着地面。
“这个孩子……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孩罢了，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妾身、妾身愿意自裁于此，只求你们能放过这个无辜的婴孩，真的……求求你们了，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申一指俯视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现在已经称不上是妖姬了，也不像是那个战场之上纵横无双的妖皇之下第一大妖，甚至好像不能再说她是一个妖怪了。
申一指更愿意将此刻的这个女人称呼为一个母亲，这个卑微地跪在座下的女人，至少在现在，只是天底下千千万万的母亲里最普通的那一个。
申一指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很遗憾，他有记忆以来就呆在垃圾堆、呆在贫民窟里，不曾有过关于【母亲】的回忆，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冷漠，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整个童年时期没有被如同眼下这个女人一般的角色爱过。
他又看向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这个孩子此刻正静静地呆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默不作声，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古灵精怪地转来转去，显得无所畏惧，甚至在察觉到申一指的视线之后还堂而皇之地和他对视起来。
没有人怀疑，这个妖皇跨过了数千年时光才侥幸拥有的这个婴孩，将来会成为一个无比强力、可能会超越妖皇、超越皛皇、乃至超越齐功茗的绝世大妖，在齐功茗寿终之后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将来的数十万年这个星球上或许都不会再出现一个能够超越眼下这个面露无辜的小婴儿的生命体。
若是这个孩子将来登高一呼，天底下所有看似接纳了皛国的妖怪，大概都会疯狂地汇聚到那面旗帜之下吧。
申一指低下头，对上了皛皇的眼睛。
那双眼睛冷淡、傲慢、且充斥着审视和忖度，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申一指，像是在等待他做出决定。
……
“真是……受不了。”申一指叹气。
当年的知情人照理说应该没有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泄的密啊，难道当初妖姬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吗？信错她了？
申一指苦恼地坐在邪教徒的头上，摇头不已。
他脚下地地面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样变得支离破碎，刚刚视野尽头那边出现一个超——级大的黑不拉几的东西的时候，地面真的震得厉害，不过还好，损害不是很高，像是那边的见苏城就一座房子都没塌，不过火倒是越燃越旺了，好像有不少幸存的邪教徒在一边逃命一边放火。
或许还有一些其他藏在见苏城里的势力在暗地里悄悄添乱也说不定，总之就是乱得厉害。
申一指看着天，虽然天色已经黑得要命了，但乌云依旧在疯狂地汇聚着，越聚越多，一道道紫色的雷蛇逐渐开始在天空中翻滚，一道道冰冷的风在大地上四处奔袭，一点点带走申一指皮肤里的温度。
“呼……”
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照亮了那道一摇一摆极为疲惫地向这边走过来的黑影。
“真是受不了啊。”申一指无奈，像他这样文文弱弱的人可是很怕疼的。
那道黑影瞬间逼近，一把掐住了申一指的脖子，将他高高地提了起来。
“唔……”
申一指抓着卡在脖子上的手，下意识地蹬了一下腿，在对方那铁一样的鳞甲上蹭了一下，好像被刀片刮了一下一样，疼痛让他立刻放弃了本能的反抗行为。
“呼……呼……呼……”
空一鸣克制不住地喘着粗气，皮肤苍白，眼睛里面布满红丝，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累了，天知道刚刚他究竟挥霍了多少妖力。
如果不是决断迅速，真的跟路吾晴陷入苦战了的话，事情大概会变得有些不妙，那个小妖怪虽然妖力很低，道行浅薄，但论武力是真的吓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殿下……你和皛皇究竟把殿下藏到哪里去了？”空一鸣红着眼睛问道，面色狰狞，一根根的青筋在他的脸上暴起，看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激动。
“杀掉了就是杀掉了，你再问一百遍也还是杀掉了。”
“啊！”
空一鸣直接将申一指掼在了地上，在那一瞬间，申一指真的感觉包括大脑在内全身的内脏都在身体里玩碰碰车，脊椎好像被摔得直接裂开了。
“你在撒谎。”空一鸣咬着牙说道。
“不要自己骗自己……”
空一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面部骨裂，再抡起他的脑袋狠狠地掼在地上，掼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再次提起了他的脑袋，让他的脸对着自己。
“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杀……掉，了……”
空一鸣的脸愤怒地扭曲起来，他一拳轰在申一指胸膛处，剧烈的冲击令申一指的身体在一瞬间停摆，丝丝鲜血从他的七窍里流了出来。
“……噗。”
一口血喷在空一鸣肩膀凶恶的兽首之上。
“你在撒谎。”空一鸣的目光里满是寒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但我的【他心通】听不见你的心音，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听不见？那可真是运气不错啊。”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刺激吧，申一指在看见漫画以外，第一次成功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满脸的血，显出奇妙的快乐与轻松，“我没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有这种能力，是其他人的问题吧。”
空一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算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杀掉了。”申一指咬着碎裂的牙，斩钉截铁地说道。
“……哼，没关系，呼……没关系的，申一指，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让我看看你的嘴能坚持多久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一直坚持到老死的时候。”
说道最后的时候，空一鸣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那大概是不可能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后手？”
“确实是有，不过我说的是另一件事，”申一指被空一鸣提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他好像不太同意。”
“————！”
时间好像都在那一刻静止了。
空一鸣的瞳孔缩到极限，他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申一指的头，他本以为自己是在俯视这个男人的。
“真是……受不了啊。”申一指面色扭曲地说道。
一只苍白的手破开了申一指的肚皮，也穿透了寒光闪烁的鳞甲，插进了空一鸣的胸膛之中，并且，握住了他的心脏。
“——你……”
“真是、真是倒霉啊，为什么、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
另一只手将申一指的肚皮得扒更开了，一张悲痛欲绝的脸从那破口探了出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自己握住心脏的空一鸣。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啊？！！”
悲面无妄满脸都是痛苦和难过，一手将空一鸣的头硬生生掰下来，和自己贴近，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庞滴下，一滴滴地，滴落在空一鸣那因愤怒和吃惊而睁大到极限的眼球上。
“噗！”
悲面无妄捂住脸，痛苦地捏爆了空一鸣的心脏。
“啊啊啊，空先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
悲面无妄的手一点点张开，漆黑的眼瞳透过指缝冰冷地注视着空一鸣：
“这到底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