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在这个世界可以比山脉和微生物的差距还要大。
齐功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被她的动作带动着微微上升了一毫米，而后凝固在半空中。
副官的脸上还带着病态的笑容，电弧炸裂所带来的火花在半空中极为细小地变幻着形状，由简单的电磁加速所发射的子弹悬停在申一指的眉心前，宛如静止般一动不动。
齐功茗随手抓住了那颗子弹，在手中捏成一小粒废渣，脚不停蹄地走向副官，立在了副官身前。
她面无表情地捏住藏在副官衣袖中的小枪的枪管，手一甩将其扯了出去，而后两指并拢，先是在副官下巴上一划，而后纤手再一收一放，依次点击了副官的肩骨、腿骨、臂骨、胸骨、肋骨、喉骨、面骨、掌骨、脚骨，最后收回手，站在申一指的身边。
一瞬间，无数道巨响声在同一时间爆发开来，齐功茗原本坐着的椅子原地炸裂，副官如遭雷击，全身轰然爆裂，像是一个破开的水袋一般挥洒着鲜血横飞出去，“啪唧”一声沾在了墙上。
“哦……”申一指看着她的惨状摇头不已，“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话说你应该没打死她吧。”
“没，留着她一口气。”齐功茗把手里的一粒渣子随手扔进空碗里，发出“叮铃”的一声脆响，周围呆滞的人群在这一刻才终于回过神来。
“杀、杀人了啊！！！”
食客们尖叫着、后退着，餐馆里一下子乱作一团，一大群人向着门口涌了过去，再被门框卡住、挤作一团。
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餐馆里只剩下了申一指、齐功茗、白术、还有瘫坐在地上的老板。
申一指有些惊奇：“老板，你不害怕吗？”
老板镇静地回道：“死个人而已，在这个世界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尿了？”
“尿了。”
“这个真的没死？”白术看着那一滩感叹道。
“没死。”齐功茗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曾经的齐功茗，虽然能够将力度控制到剑过而发不断的境地，但对于怎么让人这种复杂的生命维持在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的状态，确实没什么把握。
但如今已然不同了，她已经当了两年半的师傅，每天都要把小思打爆几十上百遍，别说留一口气了，就算把她的每一根骨头都打成沉思者的模样也是简简单单，这种程度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哎呀，教导别人果然也会促使自身的成长啊。
申一指虽然还想让老板给齐功茗上菜，但他好像已经没那个心力了，而且也不太卫生，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坐回了桌子旁边，一边聊天一边小口地抿着茶，在一片狼藉的餐馆内等待捕快上门。
这个金毛人大概会被移交给天干之戊和西平郡主吧，虽然对于对方为什么要刺杀自己有些在意，但申一指依旧不太想掺和这件事。
申一指有些焦虑，麻烦这种事不会消失，只会越搅越多，他过手的事情越多，牵扯的也就越多，花费的时间将会因此成倍增长。
一直掩埋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慌和大量的负面想法如黑暗的根系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蔓延，他本就漠然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
……他真的不想也不能再做了，他剩下的时间，必须都花费在建设宗门上才行。
申一指，他让自己永远处于一个‘有价值’的位置，也正是因为他‘有价值’‘有贡献’并且不对任何人‘有亏欠’，他才能够和那样多的人构建良好的关系、能够和皛皇平等相处、能够正常地面对别人。
而他今年已经九十三岁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无论他吃下再多的延寿丹，都无法阻止那种包括脑部在内的各项机能下降的感觉的降临，这样下去的话，不到老死，他就会彻底地失去利用价值。
申一指一辈子都在恐惧，恐惧着他失去价值的那一刻的到来，他根本无法想象，对于不再能够创造价值的他，小茗、小晴、小思、小黑她们会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又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她们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听他的声音、看他的眼睛、扯他的衣角、牵他的手掌，也没有理由让他呆在身边，没有理由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没有理由，再去【爱】他。
不多了，他还能够创造‘价值’的时间只剩下缪缪十几年了，十几年他还能做多少事？还能再创造多少的‘价值’？属于申一指的‘绝望’从他第一次见到齐功茗的那一刻、不，从他第一次在贫民窟里意识到自己毫无价值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现在终于要将他绞死了。
正是因为这些，申一指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不再吃延寿丹了，此时他的寿命早就变得多余了，他早已决定好，那些多余的时间，他不再需要了。
无数黑暗的思想在以往几乎不会上涌，但今天，在一片宁静中，申一指那颗常年死寂的心脏却突然变得有些活络和敏感，无数负面与扭曲的想法令他的心脏一阵阵的刺痛，但申一指面上毫无波澜，只是淡然地和两人喝着茶，像以往的每一刻一样把所有的思想都埋藏在毫无波动的脸颊下方。
……
“？”
在密闭的轿子上，首辅大臣突然浑身一颤，满头的冷汗沿着额角刷地流下来。
“你做什么呢？！”坐在他旁边的人有些恼火地看着他。
首辅大人顿时有些尴尬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抱歉，老夫突然回想起了刚刚会上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后怕。”
“你刚刚在会上不是已经被吓得快要尿出来过一次了吗？怎么现在事情都结束了又来一次，怪胎啊你。”
“这种事情回味无穷不是也很正常吗……”
虽然自己也不清楚，但首辅大人还是嘴硬地解释两句，而后就不再理会他，只靠在靠背上，微微斜着脑袋注视着那丝被夹在车帘的缝隙之间的天空。
‘真是没想到啊……’他想着，‘申大人在我心里留下的阴影居然这么大吗？’
‘居然只是和他说了一句话就失去了这么多年从政生活里制出的面具，像个小丑一样无法克制地在皛国权力最顶尖的会议之上上蹿下跳，还给自己招来那样的祸患。’
“……怎么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