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可丽饼的确好吃、姐姐的话也都是实话，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只要没说谎不就算是诚实了吗。通常而言、都会把治愈率说低降低心理预期——有着七成的把握就会说成六成、如果有着五成的把握则会说成二三成——
这种程度的、都不会被视作是谎言。我那没有经过任何粉饰、遮掩的话语，还有什么需要用转折词来质疑的余地吗。”
自己就经常说转折词泼冷水的护士小姐、此刻却近乎粗暴打断了妹妹的转折词，完全不允许她把后面的话语说出来。
“安心、你又给我做了好吃的草莓可丽饼，也又让我少受一次医院的精神折磨，我对你当然也会以诚相待。医院里有测谎仪、你信不过我我稍候可以去取来、让你看我在戴着测谎仪的情况下回答你的问题——
即使头戴着顶端测谎设备、让我说一遍‘您的女朋友检验报告一切正常、正常到过了头，在一个月内因绝症死掉完全是无稽之谈’也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谎言的波形。”
她顿了顿、沉声道：“还是说、冷漠的我其实并没真正学会察言观色，比起听到女朋友身体无恙的消息，实际上、你更希望得到她奄奄一息无力回天的信息？”
“怎么可能！”苏瑾立刻否认。
“我刚才听说有人需要测谎仪——”琴姐本来是在他身后隔着四五步的位置、现在声音却是从楼梯口的附近传来的。
她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极为可疑的轮椅、外加怪异的头盔，造型像极了科幻电影里常见的审讯特工使用的专用设备。
“我就把它从设备仓库里拿出来了。”她的脸上有着负重狂飙之后留下的浅红、呼呼吐息：“要用吗？”
“好快的说！”双簧护士姐妹中有着“的说、的说”口头禅的那位向后退了一步：“开什么玩笑、设备仓库是在十九楼吧？！就算是坐电梯来回也来不及啊？”
“是啊、确实。电梯太挤了，坐电梯肯定来不及，我就瞄了一眼就决定走楼梯了。”琴姐拍了拍那比人的头颅尺寸平均大了两圈的头盔：“这玩意看着份量不怎么重、还有点塑料感，却意外很沉实啊。因为我是没拿到许可、擅自开锁把它拿出来的，为避免得被人当成盗窃犯什么的，还要躲着点人和摄像头什么的，楼梯里还没有推车用的斜坡，扛着下十多层还真有点累得慌。”
就只是有点累得慌吗……
这身体素质可真好啊、让苏瑾这一旦放松了精神就会脱力到都有点站不起来的小弱鸡羡慕不已……
她活动了一圈手腕：“喂、所以川紫还有瑾弟，是你们俩谁要用测谎仪？若瑾弟你想对川紫使用的话、我就不另收费了，都包含在之前你扫给我的委托费里了；如果是川紫想要让瑾弟坐上去、那你必须要付给我劳工费。”
“焦急等待检查结果解读的病患的家属什么需要被测谎的地方？当然是我要坐上去，来让病患家属彻底安心。”
她把检验报告，轻巧留了在他的手边随便就可以翻到的位置、自己则要朝着测谎仪的方向走。
“不、不必了。”苏瑾下意识叫住了她：“我相信您就是了。艾林什么事都没有、‘一个月’也不是病危通知书，不是好事么？就像您说的——通常医生也好、护士也罢，或许会和家属一起欺瞒病患的病情，但连家属一起欺骗没什么道理，还容易吃官司不是吗。
也许我的话有点冒犯、不过我确实不是贬低您而是想要夸奖您的意思——您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被个人感情支配、只为了稳一稳自己负责的病人和家属一时的情绪就随意扯谎的人。
所以、我愿意——愿意相信您。”
的确是、愿意相信她。
苏瑾自然是个疑心病重到爆表的人、可是在琴姐作为快递员敲门的时候已把最坏的可能性都想了个遍的家伙，选择相信她与其是捡拾起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不如说依然是很符合他这个弱鸡风格的，选择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是吗。”串子小姐姐顿住脚步、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愿意相信我么？那还真是多谢、我这么可疑的看起来丝毫没有人情味有时会被认为简直是个残次品的存在——嗯、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被感情支配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想说到那个地步……不对不对，根本就连那方面的意象都没有，您误会得也太深了！我是、您看那个——想说您是专业人员，基本不会笑和发怒，除非忍不住，不被感情支配是——”
“嗯、我知道哦。但是——”串子小姐姐低声：“明明认知中的我情感那般淡泊，却还愿意说出‘相信’两个字，可是比误认为我是个外冷内热、感情丰富的人而选择相信我还难得哦。也许你完全感受不到，我现在是有点高兴的状态——”
她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嘴角平直，眼神冷漠。
与其说看不出她高兴的状态、不如说喜怒哀乐都看不出——就像是戴着一张能面具似的。
“……”
“喔、对了，顺便一提，你刚才不是忽然摔倒了吗，还因此吃到了琴老板的豆腐。并且就算现在体力也有些不充裕，站起来都很费力的样子——我很怀疑现在的你到底能不能和我一起把你的女朋友推到六楼病房去——如果我多年护士经验没出错的话、你十有八九……”
“我……？”
在串子小姐姐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义的自白时、苏瑾顺手翻了翻艾林的检查报告。
嗯、苏瑾心想，恕我才疏学浅，基本啥也看不懂。
无论是上面龙飞凤舞的花体字、还是打印出来的数据，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勉强能辨认理解的、也就是各项指标后面用方括号“【】框起来的”印刷体的【正常】二字了。
单纯看这份天书一样的报告、以他这不堪的见识，确实是看不出艾林身体有什么毛病。
串子小姐姐倏然抛出来的话题，又把他的神经拽紧了。
难……难道说……
真正和“一个月”这个关键词有关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么？
艾林的身体的确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是他这个弱鸡的身体濒危了吗？伤口突然愈合、被撞碎的骨头疼痛感也维持不了一分钟，惯性思维以为是什么好事，其实是他患上了某种最新型的基因突变病？不到一个月就要凉凉？
得知了这个事实的艾林要把他囚禁起来、和他共度一个月时光，他昏迷的一天一夜是她把私医或是什么的找来替他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救了之类的于是干脆他喜欢的油炸食品、垃圾食品通通拒绝，专门准备了养生套餐……
结果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连续没合眼、心事重重导致精神状态不佳最后昏倒——被巧巧赶来的琴姐撞见、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
好像意外的……还很合理的样子？
比起总是元气满满、活泼开朗的艾林，好像确实是孱弱的他比较容易病死。反而是元气娘艾林忽然就宣布什么绝症了、有点像是老派韩剧的剧情了，不过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在骨灰飘散的海边弹钢琴了。
是他吗？难道是他吗？
得了绝症的人、即将死掉的人——
“一个月”的期限的关键词是他吗？
“哇、虾头空调突然笑得这么恶心干什么啊，怪吓人的。”
“就是啊、刚才还一副带死不活的样子，眼睛忽然整个就‘咻’亮起来嘴角也上扬了真可怕的说！”
眼睛忽然亮起来了、笑得恶心——
确实，让他自己画出心情曲线、大概的确是低、平、高那样的曲线——
可他也不是专业的、想笑应该就能笑，不需要非等到忍不住的时候就是了。
苏瑾还是“嗯嗯”点着头、以略显亢奋的声调问道：“串子姐姐，我八九不离十怎样？”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串子小姐姐叹气：“是想要挤兑我么？看我的情绪变化不明显，想让我见识见识正常人的情绪是如何波动的？”
“没有没有、只是……好像忽然听到了好消息，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即便川紫小姐姐坐上测谎仪重复方才的解析也没有一点虚伪、也不能保证她的话语里就一定没有隐藏真相的余地。
况且苏瑾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谓的“测谎仪”是否只是激将法——就是赌他不会让她使用、以及真实世界的测谎仪本质上就是测量心率、大脑运转和各项指标，是经过训练就能够通过的仪器——情绪波动不明显的她，简直可以认为是天然的测谎仪克星，检查出来平直的一条线也什么都代表不了。
想要确保艾林的身体确实没有任何异状、川紫小姐姐没有说谎医生也没有动手脚的唯一的保障，就是那个生病的人其实是他。
那样也一样可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逻辑捋平顺、彻底保证艾林的人身安全。
“好消息么……我是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也许你是认为既然你的小女友没检查出任何毛病来，大家的对话里还都有‘一个月’这样的字眼，那就是你自己患了生命只剩下一个月的绝症——这个答案是彻底封锁了其他人隐瞒你小女友危机的可能性，因此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