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还有一位——当然是艾林。
她的眼神在刚才就浮出了深深的困惑——
反倒是她那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不认真又仔细地回答不行的紧张感。
既然是想法产生了微弱偏差的地方、应该努力弥合伤痕,而不是将它彻底撕裂变成鸿沟——
他们之间因为情报的落差,已经出现了太多的可能造成偏差之处了,艾林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而他这个十几年以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平平无奇的弱鸡御宅学生娃子,最大的秘密可能就是床底下藏着不可描述的漫画——那些漫画艾林也都和他一起看过——
能称作“苦衷”那么高级的东西恐怕暂时一件都没有,就不能让自己这边的思想也成为阻碍……
“确实、中奖的话,是相当高兴的。不过——那份喜悦,到底也是梦想实现了的喜悦——之所以会有梦想成真的感觉,是因为有某个家伙在不断追梦。
买了彩票而没有中大奖的人,比起中了大奖的人的数目,简直是压倒性得多——可还是有人前赴后继购买彩票,无非就是小小的一张纸片之内承载了太多。
想着自己拥有了那么多金额之后在做什么、那份喜悦感,或许比真正拿到了奖金还要真实——毕竟、拿到手中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
而还在追逐的过程中,拥有的则是可能性——
大概就是、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等待的就只有太阳的降落而已——那么、比起太阳升到最高点挨着炽热的暴晒,以及等待着太阳不断落陷下去,还是等待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间比较愉快……”
啊咧?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啊。
在清楚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时候,他感觉到内心无比畅快——
樱小姐那柔和略带狡黠的笑意,让他立刻意识到,即使之前在温泉的时候,在客室的时候,他以为那些他都没意识到的真心,已经在她的话语之中被翻动出来——
其实,还远远不够。
不如说,那个时候的他只是顺便而已——她那个时候最想要让意志坚定起来的存在,不是他、而是艾林——
还有——
呃、应该……没有了?毕竟就只有他和艾林两个,在她们这边寄宿。
为什么他却隐隐觉得还有某个家伙,也是她之前的话语试图逼问出真心的重点?他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睡糊涂了么?可是,起来之后在院子里吹了这么久的风,应该也清醒了……?
算了、不管了。
总而言之,理解了为什么他能够那么干脆答应陪艾林到最后的请求——不仅仅是缘于他对艾林那偶尔还会闪过其他存在、流于言语、浮于表面的爱——
同时也是比起结局,和艾林一起离开去什么地方这件事本身对他而言本身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去哪里不重要、目的地的风景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和与自己欣赏沿途风景的对象——
“在麦田里乱跑的话、看起来好像四面八方都能抵达,或许再向前一步就是悬崖了……”艾林喃喃、但她的自言自语坐在她身边的他是能清楚听到的。
“那也没关系,至少曾经跑过。而且——万一碰到了麦田的守望者,岂不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咯呵呵……”
樱小姐再次开始大笑。
她之前每一次开怀大笑都很夸张、这一次笑得格外夸张——
前俯后仰的,甚至笑得撞在了身后的门上,发出了一声响。
空旷的院落、只有她自己单调的大笑声——
她却并不害羞、也没有自己就觉得无趣停下来。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丹砂色的风景,她的笑声让诡异、却美丽到不真实的风景,诡异的一侧风味更浓了。
“对不起,您的笑点,我实在是每次都get不到。”
“我也是……”艾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应和着他。
她的叹气内包含着“如果这个回答不一样的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的忧郁、同时也留有一丝丝安心——“幸好这个问题、看法还是一致的”。
“不、这才是正常的。我又不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才笑的啊,不如说——我正是察觉到了其中最不好笑的部分才大笑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不好笑的部分——大笑——?也就是您的笑点是和一般的存在正相反么?”艾林问询于她。
“嘛、你也可以说我的艺术造诣远超一般水平。那些人类不是喜欢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么?还有一句是什么‘生活远看是悲剧近看是喜剧’?可是、既然喜剧就是悲剧,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把这两个拆分开来呢,从一开始就合并同类项不就得了?
还不是悲剧的本职任务是让人流泪,喜剧的任务、则是让人开怀大笑——
结果现在好像有谁不小心把喜剧的创作法则变成了能让人哭的才是好喜剧了,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么?既然它抢了隔壁的任务,那么隔壁的任务难不成是让人傻笑么?
啊、啊,好像想想也是呢——如果以第三方视点来看《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毫无疑问是喜剧,一个上个星期还喜欢另一个女孩子非她不娶、结果就在舞会上看到了戴着面具的更漂亮的优雅少女,就立刻‘啊、为什么你是朱丽叶’起来了,简直是滑稽透了——
如果以夏洛特的视角、乃至犹太人的视角,看《威尼斯商人》,恐怕这所谓的四大喜剧就一点都不好笑了——法庭、众人的视角,没有任何人站在自己的这一边,甚至欺负夏洛特就是正义。
既然悲剧就是喜剧、喜剧就是悲剧——只是取决于看待的角度,那么能让人陷入极端悲伤的负面情绪的悲剧,可不就是最好笑的事情了?
这小子——我是指瑾小弟你,你这性格、言行、举止实在是太不祥了——所以、你硬是把我整笑了。”
“性格、言行、举止——这些,都太……不祥了么?”
“对的。”她点了点头,撩了撩鬓角:“艾林妹妹,你应该也多少察觉到了——?他性格之中所埋藏的隐患?”
“……”艾林的眼皮跳了一下。
“时机不成熟、时机不成熟——原本只是想要自我牺牲、同时,逃避对另外的存在应该付的责任的借口,没想到却成了谶语,这种事还不好笑么?”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是那样……”艾林像感到难以忍受一般将手指压在额头上。
指甲在额头上印出了指甲的痕迹。
“啊、当然,也可能不是那样。毕竟,你的手中没任何证据,他的表现也不会让你产生那样的误解——不过,会不会,仅仅只是你这边的时机也不成熟,那短暂的交汇、本来应该注意到的细节,却由于时间的错位什么也没看见呢?人可是看不到未来的哟——
可是,如果把‘未来’当作不断向前的一条轴线、未免太过于狭隘了——所谓的‘未来’,不是也有可能向后挪移么?比如,现在瑾小弟如果穿越了一百年的话,那么穿越到了一百年前的,‘过去的瑾小弟’、反而才是‘未来的瑾小弟’,而生活在未来的瑾小弟,对穿越过去的瑾小弟而言,才是过去。
就算是时间这种东西,其实也只是相对的轴线而已。”
樱小姐咳嗽了一声:“好了、闲话休提,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那些家伙不联手对付我们——”
说什么“闲话休提”、根本就一直都在说闲话。
再说、也不需要谈到“穿越”的话题之后,这话题也像是穿越了一样……
是想说过去的话题,对现在的他们是现在,刚才的他们而言,也是未来的话题么?
“因为那些家伙看不到未来哦。把我们当作敌人,在联盟之后,将我们抹消——这种概率和中了彩票也差不多。
结果、未雨绸缪党肯定会预想,在我们的势力瓦解之后,他们应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发现那样双方肯定就要到不得不打的地步了,分析一下优势劣势、就会变成还没有开始打,就绝对不可能联盟的境况。
正常而言不应该把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自己去判断么?可是,做不到这一点,会让能胜利的战斗都无法胜利。
再加上各类原本就有的负面情绪,猴子都能学会的必杀技、傻瓜都能看穿的棋局,没有人敢在棋盘上落子。”
她用手掌拍了拍脸颊上深陷下去的两个小酒窝。
“所以、有着能够和双方联盟起来的势力相匹敌的第三势力,实际上最大的可能性反而是这种第三势力坐享渔翁之利哟。就像名为《三国演义》——嘛、硬要说的话,也可以用陈寿的《三国志》作为参考蓝本,无论刘曹孙三家势力争得怎么激烈,最后取得了天下的难道不是司马家族么。
如果当初不强行设定成‘三国’、而是称之为‘四国’或是‘万国’,最后司马家族上位反而没有那么炸裂的效果了。
说白了就是预设印象嘛、让人先入为主认为胜利者只能在这三家之内出现,这样才会有反转的效果。”
她眯起一只眼睛——
“艾林妹妹对这方面应该有经验的吧、毕竟你可是那无间地狱内出身的丫头片子啊——不过那地狱乍看起来好像是属于Methuselah势力的,结果却被Methuselah的高层捣毁了,毕竟她在私下里做令人相当厌弃的实验——虽然在我看起来、实际上并不是在她的组织被捣毁前才被Methuselah发现,而是在捣毁的时候才假作诧异——
实际上那个家伙的实验自以为隐秘、其实Methuselah是处于放任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