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把我放在那里不管了吗。”
苏瑾也不知道为什么——问出了这么个蠢问题。
当然他本意是想要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为他之前的事情略略扯平而感到欣慰——
可是在听话的人耳中，很可能会理解成是他在抱怨吧。
抱怨——甚至是埋怨。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立刻出声试图改口，然后他就意识到了在这种时候改口反而显得他更蠢了。
那些话听起来就更像是抱怨了——可是他为了遮掩还要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至少把他代入到艾林的角色里，他就很容易这么理解现在的状况。
嗯——现在他倒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虽说也不能算是突然明白的、只是在此刻这种念头忽然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想要理解对方的想法——把自己代入进去很可能并非是良好的做法。
仅仅是把指尖的疼痛挪移到脚尖、然后再挪移到地面的程度——
明明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却认为“设身处地”的着想是为了对方好什么的，还真是难以认可的傲慢呢。
“对。”艾林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皮，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她的赛车上。
道具丢得到处都是、随便驶向哪边都会踩到香蕉皮打滑——
“我把你丢在那边不管了。反正丢在那里不管也不会死。”
“死……死了的话，要怎么办呢。”
“不会死。”艾林以极为笃定的口吻回应道——
“……”
看起来她确实是自信满满得出这个结论的。
那张脸上的表情——以他对她的了解而言——
尽管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充满自信说他对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了，没办法像是两天前一样说因为和她看着同样的天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所以对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了——
可是、即使只是一点点浅薄的理解，他应该也有多少触及到她核心外侧的壳。
她的那张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赌气、而是认真的。
极其认真的。
绝对不能擅自理解成“死了也没关系”、就是单纯她明白这种程度的话他绝对不会死。
“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他看着她在那里认真进行着虚拟性质的赛车比赛——
因为不能联网吧、她应该仅仅只是在和CPU进行比赛。
可是瞥见的屏幕上的画面，总感觉智能上好像超过了CPU的AI算法更像是活着的生命在驾驶。
“难道说……你现在正在玩的不是赛车游戏、也是非人族的特殊仪式什么的么？”
“哈啊……？为什么特殊仪式上要玩赛车……？你是想要说非人的世界已经进化到赛博上香了吗。”
她抬手放在抽屉里，取出了另外一副手柄，丢给他——
“感兴趣的话，和我一起玩就是了，这样你不就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仪式了？”
“唔……”
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是看上去也不像是生气了。
“说起来、火怜酱。像是你这样傲娇的家伙是怎么表现生气来着？”
丢在一边的平板忽然发出了像是旁白一样的语声——
虽然说是旁白，可是却能听见。
是能听见的旁白——
“我吗。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什么傲娇、只是容貌看起来比较冷漠而已——”
传来了不得不配合气氛、稍微有些无奈的叹气声——
然而尽管长长地叹气，却还是在配合气氛。
“不过你让我来形容傲娇到底是怎么表现生气的，我倒是能回答。比如说看到对方忽然倒下去的时候、已经发出尖叫了——问到底应该怎么办，不断摇晃着对方的肩膀、甚至还哭出来了——
然后就和周围也不知道能不能求救的人大声求救，说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什么的。结果在得知对方只是再度意识断线、进入到了往昔的回忆碎片之内——
即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也不能安下心来，无论如何也要看到对方的梦境——”
火怜小姐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
“然后在这场梦里看到了其他的女人什么的。咳咳……还是一副要保护对方的架势——对于对方近乎疯狂的行径还是一副守护者的眼神，还向对方说了一模一样的告白话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恼火绕在心脏上。在对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毫不在意、漠不关心。
反正你也会梦见其他女人嘛、那我把自己的焦虑倾诉出来，也只会被当作笑柄的，所以就始终把注意力放在赛车上。
不过那场梦其实也多少惹到了某个交通工具，所以交通工具把自己的意识介入到了游戏的CPU之内，假装是人机对战——
原本就已经为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生气了、想要发泄心中的怒火才在开赛车的，结果很擅长的游戏也赢不了，最后就变成完全冷着一张脸了——对方睁开眼睛还在问自己是不是不关心自己什么的、更不想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嗯……说起来，这好像已经和傲娇无关了，就算是不傲娇的类型也可能会因为这种事生气——比如说全自动交通工具什么的。那家伙的属性比起傲娇更像是忠犬，可还是一样会发火。”
“以上。”樱小姐两只手合拢发出“啪”地一声：“关于这件事、惴惴不安还在考虑对方是不是真的在关心自己的疑心病患者，你有什么头绪么？”
“太多嘴了吧！”艾林按下了“暂停”按键、脱口而出。
不过游戏的画面即使她按下“暂停”按键也没有停下来，依然在疯狂疾驰着——
在一众四轮车之中，有一辆很显眼的摩托车。
摩托车上甚至没有点选驾驶司机——就只是摩托在彩虹色的跑道上狂奔。
喔——原来如此。
他好像理解了樱小姐还有火怜小姐在说什么了。
原本只是揣测而已，如果不是艾林当场脱口而出“多嘴”还有游戏暂停的状况下，画面转到了那辆紫色的摩托特写上，他可能还不能肯定现在的事态。
“也就是……艾林……”
“尽管也知道梦是记忆的碎片和衍生——在梦中不仅仅会出现那个女人，也会出现自己——
可是，毕竟梦里出现自己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看到……可是那个女人的样子却是清清楚楚的，哪怕蒙罩在雾气中也能认得出。”
樱小姐将自己的袖子挽起一截——
露出了她手臂上的大片纹身。
“手臂上有那么大一片纹身，还有掌心——”
她平摊开自己的掌心、握紧。
她的掌心凝聚着浅蓝色的光点，在她握紧的时候又消失掉了。
“……”
梦——梦中出现的是另一个人——
如果是艾林的话，艾林倒是也不至于生气了。
并且他在盯着看的时候，也在思考着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艾林——
尽管从台词和关系上来解释成艾林好像也说得过去，可是其他方面就不是很说得通了。
年龄上、时间上——
还有，本身出现在他梦中的记忆的片段，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纹身——对了、他之前看那个背在身后想要握着匕首的手臂——
上面有一大片的纹身。
掌心似乎也有相当奇怪的——像是凸起的小点——
大概一颗弹珠的大小。
那样的手——
他搜索着记忆——原本以为自己很可能想不起来的——
可是却回想起来了。
那个叫做云浮雨的女人在把自己的手臂切断的时候，露出了的手臂上就有着类似的花纹——
还有滚落的手、掌心上也有类似的凸起的小点。
除此之外，好像还在哪里见到过那纹身——可是他一时就想不起了，可能没有在现在的他的记忆里。
“原来如此，那个梦里的，又是云浮雨啊。”
“真是令人不爽快呢。”
在艾林已经点选了暂停的情况下，紫色的摩托却还是冲过了终点。
擅自的，在界面上显示了“winner”。
“尽管我也知道，在小瑾的梦里出现她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旅行的长度而言，从相处的时间——嗯、还有曾经的重要程度。也像是刚才樱姐姐和火怜姐姐说的一样，在你的梦里肯定也有我——
可是，毕竟我没有亲眼看见……
还有就是——偏偏是那一段的记忆，结果我现在的选择到底会通向何方，实感不就更强了嘛。”
她靠坐在充气沙发上。
充气沙发的靠背被她的倚靠压出一条凹陷的痕迹来。
“从结果来说、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是我……嗯、在看到她的罪的时候，总感觉她的那份罪孽好像也有一部分……就这么、转到我的身上来了——”
他不知道内情。
所以没办法轻飘飘劝慰她“没那回事哦”。
露出了一个丝毫不优雅，只有尴尬的笑——
“杀死了全村人的罪孽么——也就是、艾林也有参与，抑或是就是被杀死的村民？现在被追杀的理由也是这个？”
“不。说真的、关于那个村落的事情，我也只听艾夏姐提过一点点，而艾夏姐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就只是流于表面的那些。
那个时候的组合里，大概没有谁是一点罪孽都没有的吧——并不是自恋的表现，可是说不定那个时候罪孽最轻的就是我，艾夏姐也提到过我并不是加害者、仅仅是受害者而已。
并且……如果能做到的话，无论如何也尽量不要让自己从受害者转到加害者的立场去。她们都会竭尽所能、来补偿我，就像是补偿过去的自己。
结果到最后，说不定意外我就是最坏的那个人了呢——甚至就连最开始做受害者的部分，都显得像是自作自受一样了。”
“……”他扯了扯嘴角：“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可是我不太喜欢自作自受这个词……”
“对呢、很少有人会喜欢耶。就好像是在寻求‘完美受害者’一样了——”艾林轻声：“可是，那些村民貌似很适用于‘自作自受’这个词呢。”
“因为杀死了那个人的家人、还要杀死她么？”
“那也算是一部分——却也不止如此——可那不是我能置喙的。”
艾林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
“就像小瑾刚才想要说‘没那回事’、却因为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而导致那样轻飘飘的话语说不出来吧？其实我也是一样呢——
关于那些事，我也不知道全貌，所以……完全没法予以置评。可是小瑾总归还是会知道的——如果、那份越来越膨胀起来的不安感情是真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