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其实也没觉得希尔娜能学会魔法。
这个世上，拥有魔法天赋的人本就不多，大概千里挑一吧。
光有天赋还不够，还需要可靠的教材、导师，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资金，才能领悟那玄而又玄的理论，需要慢慢感受自然中流动的元素，还需要漫长的练习，甚至需要主动身陷险境，激发潜能……
所以，到现在为止，夏尔也只是个会些卖艺把戏的二把刀。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级别的法师，但肯定不高。
因此，他送给希尔娜那几页法术秘籍，更像是同情这个家教甚为严苛的小姑娘，给她些盼头做安慰。
希尔娜似乎也没学会什么法术。那些魔法书上的深奥理论，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还是太晦涩了。
她只能沮丧地请求夏尔给她更多的书页，让她拿来过个眼瘾。
就这样，一张一张地，每一页魔法书都被撕了下来，在她母亲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交接。
希尔娜则会抓紧每一个周围无人的机会，抓紧研读那些森奥的法术，期待自己能够成为和老师一样的魔法师——她用她那超凡的记忆力，记下来了每一个词句，但还是不解其意。
夏尔也只能安慰她不要沮丧。
毕竟，魔法本就是诸神随机洒向凡间的奇迹，多数人只能庸碌地度过一生，无法享受到这天赐的恩惠。
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夏尔的预料。
--------变故的开始------
这天，一如既往。
在城外的教会学校，不懂事的小屁孩依然在逃课、打架、大声唱歌。
夏尔已经习惯了，他完全可以对这些孩童的喧哗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地在黑板上写了几道数学题，讲解了一下解法，再鼓励学生们自己练习——当然，没有哪个孩子听他的。
这些小孩还是在吵吵嚷嚷，甚至有在教室后面打架的。
他也不恼。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干脆就收起教本，宣布下课。
教室里的学生们当即一哄而散。
正打算离开教室的时候，忽然有个红头发的小姑娘凑到了他的身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是洛芙娜。
这个女孩已经养成习惯了，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夏尔：“夏尔老师，我今天一节课都没有说话！能给我今天的奖励了吗？”
夏尔在口袋里掏了掏，没找到糖果，但找到了几枚铜币。
“给，今天我没带吃食，自己拿钱去城里买吧。”
“好耶！”她高兴地举起那几枚铜币，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她开心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然后跑出了教室，朝着城里飞奔而去。
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红毛傻丫头，夏尔也笑了笑。
他知道这丫头是希尔娜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完全就是希尔娜的反面：笨、呆、不受人重视，但是天天傻乐。
可惜，希尔娜没法像这个姐姐一样无忧无虑。
这样想着，夏尔长舒了一口气，收拾行囊，打算照例去往城里的皇宫，去给希尔娜上课。
但沿着熟悉的道路进城，走到王宫围墙处时，今天的门卫没有放他进门。
“抱歉，夏尔先生，有新命令了。”门卫不太好意思：“今天起，您恐怕不能进王宫了。”
“嗯？为什么？”他非常疑惑：“谁说的？王子亲口说的，让我教满一年，这才半年多呢。”
“是我下的命令。”
有些尖锐的女声从门内响起。
看清走出的女人是谁后，两旁的门卫立即抬手行礼。
是希尔娜的母亲。
这位已为人妇的公主穿着宽松的系带长衣、佩着圆形的高领，依然是那副石雕般的面容。
虽然在过去，夏尔曾经察觉过这位女士对他的反感，可能是因为他授课内容宽松，也可能是因为他是个魔法师……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过去她对夏尔的不快可以隐藏，但现在，她的不悦是写在脸上的。
“夏尔先生，你以后不用再当希尔娜的老师了。”
她冷冷地说道：“你本月的报酬，我们现在就结清。”
说着，这位贵妇招来了随身侍从，递给了夏尔一些金币。
“拿着钱，走吧。”
这种明显的敌视态度，让夏尔也感到错愕。
“为什么？”
“因为你教了我女儿不该教的东西。”她冷哼着，甩出两张被揪得皱巴巴的纸张。
那是夏尔撕下来的魔法书纸页。
“我说为什么希尔娜天天偷偷摸摸躲着我，原来是看了这些脏东西。”
这位母亲非常愤怒：“您作为老师，应该教授她高贵的文法，实用的教典，再配上些算数，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少女。为什么背着我，偷偷教她这些罪犯小偷才学的东西？”
原来是被发现了。
“女士，这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这就是简单的魔法。希尔娜有兴趣，看看就行了，反正她也不一定能学的会。她愿意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我当然就愿意教了。”
“我不要听你这些无谓的辩解。反正，从今以后，你没有机会再用这些东西祸害我的女儿了。”她说完，转身回到王宫内。
而她身后的侍从，已经将结清的金币递给了夏尔：“先生，拿着钱走吧。我们女主人很反感魔法师的，您也清楚。”
但夏尔没有接过钱币，而是多嘴问了一句：“希尔娜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女主人关她禁闭了，晚上可能要责打一顿。”
“……有必要这么极端吗？”
侍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多嘴。
夏尔也没办法，只能接过钱离开王宫。
他毕竟不是希尔娜的亲生父母，这个世界也没有儿童保护机构，轮不到他对希尔娜的家教问题指手画脚。
将钱揣在兜里，他漫无目的地在伊波利的主城里逛了逛。
这座城市相当拥挤嘈杂，多数地面没有铺设路砖，最近还下了场雨，因此泥泞而潮湿。
夏尔踩着淤泥，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实在无聊的他溜达到了一处点心铺旁。店内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正挥舞着擀面锤，对着伙计吆喝，而孩童们则围在店铺外，对着店里的面包、蛋糕流口水。
其中还有个熟面孔。
“洛芙娜，你怎么在这儿？”
夏尔看到这个红毛丫头，上去打了个招呼：“嘴馋就买一份啊，我给你的钱应该够买蛋糕了。”
“呀！老师……”她猛地回头，看到夏尔，顿时惊叫起来，忽然又像是见了救星，哇一下哭了出来。
“怎么搞的？”夏尔奇怪了：“你哭什么？”
“老师，你，你给我的钱，被抢了……”
“啊？谁抢的？”
“不知道……就是进城的时候，有条腿从路边伸出来，绊了我一跤，我跌倒了，钱就丢了，被一个人捡走了……”她苦着脸，指着自己的膝盖：“我的腿，也跌伤了……”
低下头，在女孩的腿上果然有一道长长的血痕，都已经结痂了。
“伤的还挺重……还不赶紧回家找你妈妈，敷些药去啊。你怎么还在点心铺门口傻站着？”
洛芙娜啊了一声，不哭了，她想了想：“……我还是饿啊，跌倒了之后，我想看看能不能追到抢我钱的人，然后，就找到这里了，然后就看到里面的点心了，然后，然后，就遇到老师你了……”
夏尔看着这个一脸纯真的丫头，被她这迟钝的呆傻的思维弄无语了。
但她哭完又说完话，肚子又叫了起来，眼睛也忍不住朝着点心铺瞟去，还是一副眼巴巴的可怜模样。
看着她这嘴馋的德行，夏尔叹了口气。
正好刚发了工资，他敲了敲点心铺的门面：“老板，来点甜面包和带奶油的蛋糕，切好，递给我身边这个小女孩。”
“谢谢老师！”她立即惊喜万分地道谢。
过了一会儿，吃到点心的洛芙娜立即满血复活。
“好耶！”她开心地舔着嘴角的奶油，大口大口把蛋糕往嘴里塞，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其他围在点心铺旁边的小孩，只能羡慕地看着她。
夏尔便又买了些分给了这些小孩，把他们打发走了。
看着吃得都快忘了自己是谁的洛芙娜，夏尔还是忍不住拿她和希尔娜对比了一下。
这对姐妹真的没有一点共同点。
“我记得你也是公主吧？你家不在王宫里吗，出行也没有女仆陪同吗？你母亲就让你放学后在城里疯玩，也不管你？”
“我妈妈从来不管我。”满嘴塞着蛋糕的洛芙娜含混地答道：“没人管我的。”
“……以后注意点，拿着钱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以后别一个人在城里乱逛，很危险的。”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但应该没听进去夏尔的规劝。
看着她腿上的伤，夏尔还是不太放心：“算了，你赶紧吃完，我送你回家吧。”
“嗯嗯嗯……”洛芙娜依旧含混不清地答应着。
她真的挺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