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这是蕾米莉亚进入施韦彭堡后的第一感受。
从围墙大门通向房屋正门的石板路坑坑洼洼，院子里的花坛杂草丛生，地上黏滑的泥浆似乎永远不会干燥。楼房外墙是黑色的，门和窗框是黑色的，住在施韦彭堡里侍从的外套也是黑色的，似乎天地间只剩下黑白两色。
倒是和这片死气沉沉的沼泽地十分相称。
施韦彭堡的负责人德普尔接见了他们。由于人数太多，庄园里房间数量不足，接近一半的城市守卫只能在山上扎营居住。不过艾莉婕和舒洛他们都分到了宽敞舒适的卧室。
德普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维亚切斯拉夫有些语无伦次地向他讲述事项的时候他也只是耐心安静地聆听，再找安东纽克确认自己的理解是否有误。知道根特的城市守卫要打开地下仓库的秘法锁后他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继续指挥仆役们腾出空间安置远来的访客。
受到他的影响，整个施韦彭堡的人都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和舒洛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阴暗的大厅里，米希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的人来来去去，自己好像被排斥在外，感到非常不爽：“喂喂，这些人一个个怎么都板着脸，我们欠他们钱吗？”
舒洛说：“所谓上行下效，应该是管理风格的原因。但话说回来，施韦彭堡给我的违和感很重。”
蕾米莉亚：“是啊是啊，无论在哪都是漆黑一片，装几个壁灯是会要他们的命吗？”
此时还是黄昏，但由于窗户太小，主宅里的照明完全依赖餐桌上的烛台。墙壁上的影子和蜡烛火苗一起来回晃动，更上面的一排人物画像隐没在黑暗中；画面中的人是维亚切斯拉夫家族的历任家主，昏暗的空间中只能看见下巴和脖子，他们的双眼似乎正射出黯淡冰冷的视线，令人毛骨悚然。
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餐，莉亚和舒洛一起回到卧室；因为她的对外身份是舒洛的未婚妻，所以两人住在一个房间里。舒洛的考虑是以少女的自保能力不适合单独居住，蕾米莉亚的心情则比较复杂，但似乎是她想要的发展。
舒洛打开窗户，看向远方夜幕下的沼泽地。此夜星月无光，除了庄园里的小楼以外，山下的沼泽中也隐约透出点点灯光；尽管环境恶劣，依然有居民顽强坚韧地生活在这里。
“在想什么呢？”蕾米莉亚拉住他的手。
“哦，我在推测地下情报网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形式重新出现。”舒洛掩上窗户，左手无意间抱着少女的纤腰走到写字台前，害得她心里一阵小鹿乱撞，“他们会继续采用弗里镇时的强攻战术吗？但这里的防御强度远非那家招待所可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庄园外围的建筑顶上都设置有岗哨和弩机。”
“呃，没有，我只觉得施韦彭堡根本不像度假的地方；尽管房内的布设还算可以，但风格怎么看怎么怪。”蕾米莉亚趴在他的肩上，“我想，如果地下情报网特意把我们引到这里，他们应该会有提前准备，比如施韦彭堡里的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以舒洛的智力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舒洛抓起桌子上的墨水笔，在手里转起来：“你认为，德普尔？”
“当然啊，我从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但德普尔为维亚切斯拉夫家族效力的时间比你的年龄都大，你准备如何让其他人相信？”
“唔……”
舒洛看着桌上的空白稿纸思考着，莉亚的思维虽然有些简单天真，但要说他不怀疑德普尔那是假话。这个人的动作、脚步、走路的姿态都表明他接受过战士的训练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管家；但在根特提供的相关资料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明天想办法试探一下德普尔以前是否有过一些特殊经历……
想到这里，舒洛忽然闻到一股植物的清香,好似前一刻还在沉闷压抑的沼泽，下一秒就置身于生机盎然的森林中。回过神来，看见蕾米莉亚正以非常暧昧的姿势靠在身上，如瀑的银色发丝挂在胸前。
“？”
舒洛下意识想把她推开，不料少女却抱得更紧了些：“哼，忘了刚刚是怎么把人家抱过来的？”
“我那时候在想事情，你也没必要贴这么近吧？”
“有什么不好？在外人眼中这里发生的事还远不止呢。”
“好了，别闹了。”舒洛把黏在身上的莉亚拎到床上。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舒洛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对外宣称莉亚是自己未婚妻这件事他并不支持，但米希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太愿意继续承担保护精灵少女的工作，就只能顺水推舟，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有身份的掩护说不过去。
没想到蕾米莉亚居然逐渐进入角色了。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传来一阵敲门声。舒洛走过去打开门，发现米希抱着被卷站在外面。
莉亚一脸不善：“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过来睡，这地方跟敌人老巢似的，单独睡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米希走进来，“别~担心，我打地铺就行。”
少女狐疑地盯着她：“你平时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挺有信心吗？”
“一码归一码，我又不是天下无敌的。”米希接着说，“这种明知危险存在却无法确定方位才是最拿不准的情况。”
“确实。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他们解开秘法锁，要主动挖出地下情报网安插的内线。”
米希：“哈哈，看来我们都确信施韦彭堡有内奸。不过我倒很好奇，就算有内应，他们准备怎么在上百人的眼皮底下把文件偷走。这里不比弗里镇，不需要分散人手保护平民，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扇门呢。”
舒洛说道：“还记得我们在地下情报网位于鲁恩霍夫的集结点找到的那张图吗？上面写着‘经研究讨论，该方案可行’。对方应该已经制定好计划，现在正按部就班地执行。我们明天根据图上建筑的朝向和方位找到那个视角，看看那两个箭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渐渐深了。
临睡前蕾米莉亚问米希：“你不怕给自己在外面的名声造成影响么？”
不料米希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打算融入类人生物的社会，有什么好在乎的，大不了回老家。”
好吧，不能和她比。
……
第二天早晨，不等舒洛开口，艾莉婕主动找到了他们提及缴获的计划图一事。指挥官也有同样的想法，主动出击打乱敌人的部署才能有更高的胜算；如果放任不管，袭击来临时可能防不胜防。
施韦彭堡周边的主要地形由起伏平缓、植被荒芜的山丘和被水浸泡、杂草丛生的沼泽构成，可供通行的道路都是山腰上人为踩出的小径。松软的地面和狭窄的通道非常不利于重骑兵的发挥，所以舒洛和艾莉婕都对强攻施韦彭堡的可能性持怀疑态度。
一行人很快找到了那个地点，位于庄园西侧山顶上一块突起的岩石。
“竟然有这么大！”
蕾米莉亚这才感受到沼泽的辽阔，向东望去全是芦苇、苔藓和喜湿树木构成的被盖，至于它们下面的淤泥到底有多深应该没人愿意亲身体会。不管他们怎么走也只能在湿地的边缘徘徊。
艾莉婕拿出图纸，和眼前的景象进行对比：“上面的箭头正好贴在城市守卫营地所在的山坡上，这会是什么意思呢？”她最自然的想法是城市守卫被地下情报网买通叛变，但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这些城市守卫是奥斯科尔分两次随机抽取出来的，要保证两个排的城市守卫都是自己人得把绝大多数城市守卫买通才行，这不现实。
实际上，艾莉婕根本不相信地下情报网有那个能量。
蕾米莉亚说：“可是，除了上下夹击包围施韦彭堡并杀死里面的人，应该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吧？”
四人琢磨了一会，依旧迷雾重重。
舒洛最后说道：“不管怎样，敌人的目标是施韦彭堡这点不会有错，关键还是在他们想要采取什么手段……以及，他们现在在何处。如果能抓住几个俘虏进行审问，我想应该会取得突破性进展。”
艾莉婕：“我也同意，但是……这意味着需要有人深入沼泽。”
少女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喂，不会吧……”
然而于事无补，舒洛对艾莉婕说：“我们分头行动，你把精力集中在确保城市守卫的正常运作，我们去找地下情报网的踪迹。我不想说得罪人的话，但现在最好不要无条件相信那些人，尤其是原本驻扎在施韦彭堡的露西亚人。”
“好的，这次也辛苦你们了。”艾莉婕说，“要给你们找个向导吗？”
青年想了想，说：“不必，我们自己设法找路就行。”
“了解。”艾莉婕知道，舒洛这样做的原因正是对施韦彭堡的不信任。维亚切斯拉夫的使团里有内奸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了。”指挥官返回前。舒洛叮嘱说，“想办法查一下德普尔以前是不是有过在军队或情报机关服役的经历。动作要隐秘，不要被他们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