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大行皇帝忙得恨不能变个分身出来,一边要忙着见皇亲,一边还要批阅奏折,而且这两边都必须小心应对,都不能出差错。国舅作为内部矛盾爆发的引子,差点就让这刚刚冒头的盛世变成乱世,连番弹压暂时止住了爆发点,这次清明祭奠是一次缓和的契机,所来的皇亲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抚平了他们心中的怨恨。
人终究是人,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百姓求存,皇亲国戚亦求存。留一口气,留一级台阶,往后各退一步总能找到新的平衡点。
京城之中曹纤作为“皇妹”这个定位就非常尴尬,属于不上不下,正统的皇族不会认,却结结实实的高了普通的臣子半头。如今正经的皇族祭祀宗庙,皇后、琴扬尚且不能去参加,更不要说这个含金量有限的“皇妹”了。
铜鼎之中香火鼎盛,大大小小的王爷们走过一圈,左左右右立了上百人。五谷、三牲、美酒一一呈上,祭词铺开大行皇帝仰天念诵。这是皇族的小祭却是天下的大祭,这里小王、大王都是皇族,每个手里从百户到万户都有一方势力。
为了避免有王爷们找曹纤的麻烦,她早早的被太后召到了太极宫中,一应现场工作由孔秀、许伯温和田有为负责。
太后看着曹纤,笑着说道。
“你家哥哥心是真的黑,看到美人儿就像蜂蜜看到花,奔着濮阳就去了!你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还替他守着那么大的家业。给你爹爹的手杖也不知道用,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乱跑!。”
曹纤甜甜的笑着不做辩解,太后寻她开心呢,只管让太后开心便是了。现在自己是礼部尚书一言一行牵扯巨大,再也没法像当年进宫与太后同住时那般洒脱。太后身边坐着琴扬和皇后,三位女子今天也是盛装打扮,等祭祀完成少不得有王爷往太极宫来,晚上也是一场盛宴,皇后、琴扬自然要出席。
礼部是个花钱的地方,算的都是流水的账,这一次不大不小的祭祖,十万贯钱就不见了。若在加上晚上的宴请和各王爷的赏赐和路费,这一趟祭祖就出去了上五十万贯,相当于整个曹庄全年的周转资金总合!虽然各王爷会献宝、献金,但算总账的话是入不敷出的,如果遇到昏君把这献金就全部截留在了皇宫内,一文钱都进不到户部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曹纤也是打了礼部的算盘才知道大祭、小祭的支出如此惊人,要是遇到事情多的年份,还要准备求雨、祈福。一个礼部一年花掉两、三百万贯,脑子都不用动!今年还是恩科,曹纤在往户部报各院试、乡试做的预算时手都在发抖。
曹纤在曹庄打算盘是往里进账,非但没有心理压力甚至还有成就感,现在打算盘可没有成就感了,一笔一勾、大印一盖那就是千贯、万贯的钱往外流,曹纤才上任几天心理压力就因为这一次清明祭祖陡然增加。
“琴扬,还不请曹尚书坐。”
太后这么一句话,就立了正庶,琴扬一开口、一抬手两名宫女就递上了椅子。曹纤也不气、也不恼,安安稳稳的坐下。公主下嫁没休了曹纤就已经是极大的礼遇了,自己戴着正妻的冠子这么久终于到了要卸任的时候,只要哥哥不去替自己争这个名,大家以后同样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不能再等了,再等曹枢就要认生了。”
太后的话落在曹纤肩头,古时的确是这样的规矩,正为娘亲,庶为姨娘。曹枢以后要叫曹纤姨娘,要叫琴扬公主娘亲,曹纤想着今后的事心中有些苦涩。何驰在家中一碗水端平家里孩子走哪都是一声“娘”,哪里都能讨到一声“心肝”,若是琴扬公主下嫁,家中这和睦没了,自家哥哥若为了争自己这一口气与琴扬闹得不和,岂不是要坏大事。
“太后所言极是,等哥哥从濮阳回来,便不让他跑了。”
太后点了点头,赐了茶。团圆端着一碗茶来到曹纤身侧,她又缓缓开口说道。
“焕春、百粟、兰兰还好吗?”
“极好,在江夏自有才高八斗的妹妹管着。”
“悦岚好吗?”
“她淘气了些,总是不爱写字。”
太后点了点头,曹纤在心中叹这老人家当真狡得很,不愧是能从王妃做到太后的角色。说话不急不缓、忽东忽西,却总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讯息。
“有没有中意的人家,也是待字闺中了人儿了,讨了本宫的赐婚,也是一桩美谈。”
曹纤真的撞上了太后的口袋阵,赐座、赐茶一步步的设陷阱。琴扬是正妻坐在太后身边正统性就压了曹纤一头,又从自家儿女转到悦岚身上,当真是好算计!太后拿捏的极准,曹纤刚刚担任礼部尚书,与京中官宦子弟接触极少,她等的就是曹纤说那一句“没有”。
曹纤只要嘴皮一翻,下面的句子就是顺理成章!这太后也是等不及了,祭祖之后就是选秀,要是抢一点的话还能把何悦岚从江夏抢到京城来。这样的强娶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自家哥哥替国舅挡了刀,皇帝的剑却悬在了他的脑门上。展露了强硬,又来施展恩泽,若没有几分定力的话曹纤已经服软了。
可是何驰在南阳郡都没有服软,曹纤又怎么会在这里服软,若被皇家稳稳拿住,以后自家的儿女还真的要在家里叫自己的娘亲“姨娘”不成!那曹庄是不是也要改名呢?何驰今后要不要与其他人同房也要受公主管着?
“倒是有人差点就上门提亲了。”
太后不惊,皇后却动了眉头,曹纤镇定自若只等太后说话。
“莫非是一些不自量力的小地主,来玩笑你家妹妹的。”
“说来也巧,许是天生的因缘。鸿胪寺卿魏炅大人之子魏征对悦岚妹妹魂牵梦绕,我也是这次来京城之后才知道,原来悦岚妹妹还有这样的缘分。”
太后表情没变,顿了一息缓缓笑出声来。
“只可惜魏炅促狭了些,没有你家哥哥那样的胸襟。”
“我家哥哥小肚鸡肠的,动不动就用休书压我,我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在外面撑着一副皮囊,装着好看实则一身都是苦水,我呀早就嫌弃他了。”
太后眉眼一弯“哈哈”大笑起来,自己与曹纤一般大的时候尚没有如此定力和手段。这何驰莫非和传闻之中一样,能开人心智!笑过之后,太后向团圆递了眼神,团圆将茶杯端到曹纤面前。
曹纤会意起身双手接过茶盏,缓缓举过眉梢向着琴扬公主一步步走了过去,皇后和太后看着曹纤一步步走上前来,最后小心翼翼的跪在琴扬面前,两人眼中眼神中尽是满意。
“请姐姐喝茶。”
琴扬理好两条袖子,伸手将茶接在手中,小抿一口之后递到了一旁的宫女手中,起身一扶将曹纤扶了起来。
“妹妹快快请起。”
太后双目一闭长出一口气说道。
“家和万事兴!琴扬带你家妹妹去御花园走走,那些人该来拜见了,你们留在这里不方便。”
琴扬:“是。”
曹纤:“遵太后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