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4年，吕不韦死后第一年。
吕不韦的死导致的权力真空在几天之间便被瓜分殆尽，李斯以曾经门客的身份迅速得到了其他门客的认同，并用这堪称豪横的政治资源和自身的能力迅速得到了秦王的提拔，官列左相。
凭借着自身的地位和帝王的认可，连李斯使赵回国的车架也归我负责，恩宠至极，可见一斑。
顺着咸阳的秦直道往去，地平线消失的地方远远地望见了车架的样子，在日头之下影子拉的老长，随着一步步前进刺到了我的身影当中。我抬脚用力跺了跺，夏无且立马高喊:“都精神点，这时掉链子，仔细自己的脑袋。”
得到我的提醒，刚有些困意的守卫立马打起精神，像知道父母要回家装模作样的小孩一样，有些可笑。
但也不全怪他们，毕竟从丑时开始便要提前准备好等待好他们进城，倘若回城的时候无人问津，这滔天的罪责落下来，只是斩首恐怕都无法平息那位小心眼左相的怒火。
我弯着腰，静静地等待着车架在咸阳门前停下，李斯缓缓地走到我身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样子做足了，边该面圣了。
随着他登上马车，车架在我的面前飞驰而去，我用余光偷瞄了两眼，车后似乎还有几卷竹简。
这就是他使赵的成果，我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和刚开始出现在地平线上一般消逝在街道的尽头。
心中暗自琢磨着这新官上任会烧几把火，又会不会烧到我的身上。不过按照我浅薄的历史知识，车上放的应该是同时代另一位法家集大成者——韩非子的著作了。
咸阳里有些人怕是又要没好日子过咯。
看着车架走远，我摆了摆手，刚刚还紧绷的众人变得放松起来，不少守卫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夏无且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扶我钻进自己的马车，待我坐好后便回到前列，在马蹄声和步摇碰撞的银铃声中远去。
再停下时已经到了秦王殿前，门外的侍者见我来了高声通报一声，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向内里传递而去，等了约摸有几分钟的光景。允许入殿的旨意才传达出来。殿内百官均匀地站在两侧，昌平君取代了原来吕不韦的位置，站在秦王的右侧，俯视着我和百官。李斯则在左下的位置比我略高一个台阶，秦王跪坐在大殿的正中，手中正翻阅着李斯带回来的竹简，样子很是沉迷其中。散落的竹简外侧，清晰地刻着五蠹两个字。
阶下众人静静地在阶下侯着，一言不发。我心中突发奇想，就该让他们去看城门，一个个站的笔直还不会说话的，一眼望过去也没有疲劳的神色，不比城门口那些家伙强多了。
时间就在沉默的氛围中一点一滴地度过。底下的人如同木雕一般站着，气氛诡异又沉重。
待秦王翻完了竹简，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身旁的侍者心领神会，敲了一下编钟。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倒是让人头脑清醒不少
到讨论大政的环节了，老狐狸们的博弈，刀光剑影。我向来是不参与的。同这些老狐狸斗，我可没这个自信。
但是我的耳朵还是为我捕捉了些许微末信息，灭赵存韩？还是灭韩直上？
两边老狐狸互相试探攻讦，灭韩的是想趁机侵吞韩国王室的资产，存韩的更多是领会到秦王有这个意思顺着他的话说而已。
毕竟从秦王的反应也不难看出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藏着，他更偏向于存韩。
也难怪，毕竟那本李斯带回来的《五蠹》里，韩非子肯定也掺杂了些不该有的思想。倒是一对好师兄弟，情谊不浅。
两队人马互相揭对方老底，这场讨论是出不了结果了，秦王大手一挥，散会，我留下。
赵姬应该是透露了我一些秘密，她殿内的糕点毕竟不是白给我吃的，她也借机从我口中套了一些话。
大秦基业，千秋万代。青史留名的机会谁不喜欢，这么大一个统一的机会就在自己的面前，换谁都会感到热血沸腾的。
“你觉得是存韩还是灭韩？”秦王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一个人来了，王上自有判断。”我跟他打了哑谜，李斯应该早为他引荐了韩非。
他心领神会，没有再为难我。话锋一转:“李斯思权，昌平君念国。但谁心中没有些自己的欲望，唯独有了这些欲望，人才有缺点，才能被人抓住。倘若没有了欲望，那便没有了缺点。”他断了个句，漆黑的眼眸盯着我。
陆游曾经有一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此时的我就如同面对着一头气吞万里的猛虎一样，盯的我心里直发毛。
但正面回应这种话题肯定是不行的，总不能现在要东要西的，往自己脸上抹黑。领导说这话是敲打，顺着敲打索要医药费属实有点活腻歪了。
“陛下圣明。”我装作听不懂，回了句。
见我开始装疯卖傻，他缓缓地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换了个话题。
顿时，周遭的气温都上去了两度。
“朕最近喜得一子，你觉得他可以堪当大任吗？”
“长者为先，又是楚美人所生，自然担得起大任。”我依然打官腔，因为争国本被牵连殒命的大臣一抓一把，我不想成为一把中的一个。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便叫扶苏吧，你去为扶苏公子拟个命牌，再找个魂灯点着。”
他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我也可以走了。
我得了示意，立马脚底生风一溜烟地跑了。我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像是一条毒蛇正紧盯着对他有威胁的敌人。
不过这条毒蛇，马上就要化蛟走水成龙了。我心中暗道一声苦也。
在他的面前，我表现的无欲无求，全凭这身装疯卖啥的本事硬撑。一个长生者，还会权术，这不是把威胁两字刻脑门上吗？虽然我清楚，他应该是拿我没什么办法，但他要是给我扔陵墓里暗无天日地过个几百年。我早晚也疯了。
回到长生殿，让夏无且拿出那块早已准备好的命牌。放在嬴政下面，点上八盏魂灯，比他老爹少一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