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甫荐履

作者:Amarysso 更新时间:2024/3/1 12:47:11 字数:5622

上下颠倒,混乱不堪。雪色沙漠中下着灰雪,雪缓缓落在它身上,却迅速地升华消散,一尘不染。

“什么?你说的。”欧若利卡对它的“重生”并不意外。

“噫?没说清吗?‘入世阿啀,责无旁贷。’”又把相同的话用同样得到方式朗然讲出。

“听起来就不是正常交流,有必要醒来第一句话就说?”

“这可是宣传标语哦,对推广非常非常有用。表达了啀会帮助所有人,拼尽全力。”

“这里可没人能让你帮。我更好奇...”欧若利卡的话因视野被黑暗吞噬而稍作停顿,“我更好奇你是什么。”

“是啀。”

“我是问你作为某种东西,应该被叫做什么。”

“啀。”

“嘶...换个问法。你是人偶或机器人吗?”

“不是呐。”

“那你应该是什么?”

“啀。”

“呼,”欧若利卡不耐烦地叹气,如果天还亮着,右脚下因气愤碾出的浅沙坑一定相当显眼。

“我已经知道你叫啀了,你和你同类的,一般被合称为什么?”

“哦,你问这个啊。啀喍嗥吠,我们四个。”

“更不知所云了。行吧,我不问这个了。首先,你不是人类对吧。”

“呜哇,这你也看出来了,明明啀的到处都做得这么仿真。”

“那你是怎么被做出来的?”

“嗯...唔。”它可能在思考。

“唔.”“唔..”“唔...”“啀居然不知道了,有程序缺失了,需要时间恢复才行。”

“要时间?但估计你已经时日无多了。”

“不会呐,啀会永远存在,帮助世上的每个人。”

“可这世上如今只有两个人了,你能帮我的事一件也没有。能帮另一个的也没有。”

“你这么轻松能替我做决定?”凯尔芙琳尼亚反驳。

“啀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就算你一直这样说,我们也根本不知道你能做什么。”

“什么都能办到,是万能的啀。”

“刚刚还倒地呻吟的物件,突然要说自己无所不能。”欧若利卡插话讽刺。

“要说需要的,能有点光的话就好了,这黑得太磨人了。”

“只是光,对啀来说太简单了。‘入世阿啀,责无旁贷。’”在用标语宣告完的顷刻,过强的光束出现在眼前,刺眼到欧若利卡不得不一只手作挡。啀站在前方,空着的袖子指向天空,强光正是从其中射出。

“太亮了些,能不能,稍微收一收。”听起来凯尔芙琳也相当难受。

“稍等,稍等,啀来调试一下。”空袖连带光束在空中挥舞,配上啀自己吐出的风声,“呜——呜——”

“还没好吗?”凯尔芙琳追问。

“别急,急躁可是不妙的哦。唔...奇怪。”啀还在转着袖子,“怎么不管——呜哇哇。”

光束在增强增大,尽力适应的瞳孔如今彻底变得无效,欧若利卡赶忙用双手捂住眼睛,即便如此仍能感觉到被光完全吞食的过程。口舌倒是闲着,“你有点毛病吧,听不懂人说话吗?”

“对不起,对不起,啀现在就停。”强光转瞬在周围消失,“呜,啀,毛病可能真的有,不妙。太不妙了,啀。”它听起来因此异常消沉。

“岂止是不妙,作为物件来说已经属于残次品范畴了。自吹自擂的什么万能,什么帮助他人,通通都要归入虚假宣传。”

“真的吗,残次品...啀,啀是...”声量见底,在又一次降临的黑暗中。

“千真万...”

“欧若利卡。”

“干嘛?”对打断自己教训别人的凯尔芙琳不满。

“差不多得了,又开始把其他人的不是讲个不停,气势好像之前哭的不是你一样。”

“切。”

“又来,都说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音是什么意思,你也不说明。”

“不屑又厌烦...”啀小声嘀咕,但在寂静的夜中也足够被听见。

“哎?你知道吗?”

“嗯,啀认为是。”

“算是明白了,感谢。”

“不客气呐。”欢快的尾音迅速重回其中。

“你这好得也太快了,随便睬你一句就喜笑颜开了。”欧若莉卡惊讶道。

“消沉不妙,啀可不该消沉。再试一次。”

“谁给你许可再试一次了,快省省吧,马上天亮我俩立刻就走。”

“唔...”

“再试试也没事吧。”凯尔芙琳尼亚帮忙圆场。

“在出岔子怎么办,你想被光亮到瞎眼吗?”

“不会有那种强光了,啀保证。失败的话啀会试到成功为止,如果你们同意。”

“试到成功为止?就为这种可有可无的事?”

“啀才不觉得可有可无。是帮助他人的一大事呐。”

“不是挺好吗,想法积极又单纯,而且足够有魄力。”

“哈,脑子里装满水的傻瓜总是惺惺相惜。”

“心心相印。那啀要再试一次了。”

“呼,随你吧,反正夜没多长了。”

“呜——呜——”啀的口中再次模仿着风声。

“你不会还要喊那个愚蠢至极的标语吧。”

“啀,不能喊吗?那个据分析结果来看,非常能让人印象深刻。”

欧若利卡无语到点完头又摇头,可惜没人能看见。“那你快喊吧。”

“入世阿啀,责无旁贷。”

光,似乎确实有了。但只足够让人分辨袖口附近。一根尼龙绳从原本空着的袖子中垂出,下

方拴住的是空的玻璃酒瓶。

“这里面的是什么?萤火虫吗?”

“啊?”啀像是对结果有些惊讶地低头确认,“嗯,太怪异了,啀不是想变出这个的。”

“见多识广的你连这也没见过啊?”

“车厢里的人和物都是乱的,有些没见过不是很正常。不过我倒是知道它是烂草烂竹子羽化的。”

“啀?居然是这种老套的说法,从哪听来的呢?”

“有问题吗?从我一个后辈那里。”

“虽然啀也很想相信那种死物变动物的美妙说法,但其实它和其他昆虫一样也是繁殖出来的呐。”

“哎?原来不是林间妖精挠痒是掉下的虱子吗?”

“太恶心了吧,被你说的。完全就是你这种人才会做的描述。”优先转头对凯尔芙琳尼亚还去嫌弃后,欧若利卡才接回话,“也不能确定你的说法一定对吧。”

“啀说得当然对,啀可是完全科学的。”

“谁管你对不对,我更愿意相信我后辈说的。”

“应该信任啀,啀绝对不会骗人。”

“不信。”

“为什么?明明啀是对的。”激动的音量在阶梯上逐步走高。

“这种细微的差别,对错无所谓吧。而且也会有都没错的情况。”凯尔芙琳尼亚有意阻止争端愈演愈烈。

“有所谓,啀觉得有所谓。无论大小,理与法都唯一无二。”

“唯一啊,有个过去的人讲,你要是觉得世界时唯一的,应当分别跟着各为其主死在同一片战场的人回去,观察他们的葬仪殡礼。虽然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这话,但还是别和她争了。”她本就要叹的那口气因欧若利卡蹲下摆弄瓶子的漫不经心而加重,“哎,没什么结果,我已经试了。”

“啀,知道。但啀不能认同...行吧,如果你要求啀这样。”落寞的游萤转瞬般滑过它眼前,但他人所能见的仅剩期待在萤火中映照,“没关系,总有未来的一天,啀能让大家相信啀是对的。”

“这个,果然很漂亮,在夜里。”欧若利卡根本不理会那番豪言壮语。

“啀也很喜欢,会特地跑到昆虫馆去看。”另一个也无忧无虑地接话,“但啀讨厌玻璃罩,被困在里面太可怜了。啀不是想变这个出来。”

“未尝不可,外面很危险的。说不定会被那边‘暗中作祟’的人当成虱子捏死。”

“我?我又不敌视这个。还挺喜爱吧,像夜空的星星一样。”凯尔芙琳尼亚在黑暗中抬手指

向天空,然后才意识到那里什么也没有。

“星星?”

“星星吗?”

“哎?”

“不用惊讶,我没见过,这车里没有一节顶上会挂星星。”

“啀见过,在照片里。”

“那还...挺离奇的。”

“接受就好,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它提到的照片你应该连听都没听过。”

“是像画那样记录某刻某面内容的东西呐。”啀热心地解释。袖口的萤火变得模糊,阳光正于此时重返天地。

“终于能走了。”欧若利卡放开瓶子起身,从包中重新拿出罗盘走开。

“好空啊,这里。”啀边将瓶子沿尼龙绳收回空袖中,边观察因黑夜而错过的沙漠。它肩上的计时器变回了数字零,左手上插着的螺丝钉也脱出过半,而且仍在以极缓慢的速度向外旋出着。

“岂止,已经空得人心里发毛了。”凯尔芙琳尼亚仍在原地逗留。

“啀,觉得空也很妙。虽然各种彩灯高楼很华丽。”

“我只感觉这白沙叠白沙晃得头昏眼花。”

“你还走不走了?”欧若利卡在十步开外回头喊。

“等一下。”凯尔芙琳尼亚回复道。纠结像是摩擦起的热,在心中滚烫。长久以来奉行的信条难以支持她把一无所知的人丢在这,旁观对方成为所谓睡着的尸体。但现在能做什么?成就伟业的膂力如今竟茫然无措。

“你们要离开了啊。”

“嗯...嗯。”肯定声难至决断。

“那能告诉啀最近的城市在哪吗?啀要去帮助别人了呐,继续啀的超、超、超级功业。”

“城市,城市的话...”谎言是禁忌,真话却难以开口。“功业,能问一下具体是什么吗?”凯尔芙琳尼亚选择换个重点继续。

“那个,啀要实现的终极目标,就是...就是...唔...啀,连这个都不知道了。等过段时间恢复就好了。不过啀知道那个非完成不可,幸好啀还知道怎么做。”

“快点啊。”欧若利卡又在催,“要不是念你之前等我那次,谁在这傻站着啊,早就把你仍这和它和沙子作伴了。”

“没有力不从心的情况吗?”

“就算有啀也会克服。总会有办法的,困难是暂时的,啀可是永远的呐。”

“呵。无论如何都要践行吗?”

“践行?啀要实现,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啀都要实现。”

“跟着我们走吧,要是你愿意。这儿已经没别处可去了。”

“啀?要啀跟你们走吗?”它不无担忧地望向焦急的欧若利卡。

“没事,那边我来说。”

“嗯。”

凯尔芙琳尼亚开始向欧若利卡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欢快答应的啀。要说,可话语并未考量,理由估计也站不住脚。但管她呢,自己也有事必须坚持,意气用事正当时。

欧若利卡不留情面的责问在几步后如期而至。“我不记得有说过让你带个一无是处的物件走。”

“嗯...”

“‘嗯’?你就用这个回答?”

“我要带上它一起,把它一个人丢在这有失品格。”

“你只是我雇来...切,多说无益。你可以带上它,只限在这节车厢里,绝不能带进雾里。这总行了吧,总不能说我又没考虑你。”

“......”

“回答!”

“......”

“啀!”凯尔芙琳尼亚身后非它突然出声,“啀不会赖着你们的,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啀会自己离开。所以不要再吵了,吵架不妙,啀不想你们因为啀吵架。”

“到有人的地方可比进雾要奢求的时间更多。”

“就这样吧,带它到有人的地方。”

欧若利卡斜眼盯着凯尔芙琳尼亚,她也坚定地直视回去。

“哼。”欧若利卡先行转身,看回手上的罗盘,“我已经给够你面子了,说你太招人烦之类的话就留着下次。”她再次迈步向前,其他两人也随后跟上。

“对不起。啀不清楚情况,还以为到有人的地方会比较轻松。早知道啀就直接说让你们抛下啀走。”它向凯尔芙琳尼亚致歉。

“没事,是我自己要坚持的。”

“那个,能再帮啀个忙吗?”

“什么忙?”

“帮啀把这个旋钮再按回去。”啀展示左手脱出更多的螺丝钉。

“还是直接往里拍?”

“嗯。”

凯尔芙琳尼亚边走边握住啀的手腕,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把钉子猛地整个拍进去。啀肩上的计数器再次上调至数字一。

“呜啀。”叫出声的同时全身为之一颤。

“会疼的吗?”

“嗯。”啀点头。

“实在抱歉,上次就这样拍,加上一直听讲物件来物件去的,我还以为。如果有下次我会轻点的。”

“没关系呐。啀早晚会习惯的,平时往外旋的时候也很痛。何况不用力也按不回去的。”

“那个是会自动往外转吗?”走在前面的欧若利卡问。

“嗯,会一直往外旋。啀生气,感伤之类的会旋得更快。因为那种时候更痛,所以啀知道。”

“不管它呢?全部转出来会你变成最开始那样吗?”

“绝不能不管呐,那样啀会变成不妙的啀。啀不想变成那样。”

“然而你又不能自食其力把它按进去,那离开人不就是彻头彻尾的废品,如同养来玩赏的禽畜花卉。”

“啀...”贴在手上的钉头以惊人的速度脱离,疼痛拨弄着它的手指,“不是...不是...啀原本就需要人,和别人在一起,帮助别人。”

“我们会带你去有人的地方的,然后...然后就...”凯尔芙琳尼亚隔着手套尝试阻止螺丝的旋转,但并无效果。

“我俩只会送你去有人的地方,然后你赶紧离开。”欧若利卡补充。

“啀说了会走就会走,即便如此啀已经很感激你们了。啀能知道你们俩的名字吗?”

“凯尔芙琳尼亚。”她抢先回答。

“凯。”

“啊?”

“凯。和啀很像的人。”

“为什么这次只剩一个音节了啊。”

“早跟你说了太长需要缩略。”

“啀觉得一个就够了吧,啀和其他三个都只有一个音节。”

“呼。”凯尔芙琳尼亚不再执着于此,“好吧,你觉得方便的话。我帮她介绍,她是欧。”

“欧。和啀很像的人。”

“不是欧,是欧若利卡,给我一板一眼地叫全,她的也是。不然就刨个坑把你重新塞回去。”

“呜哇,啀知道了,啀会好好讲全的。”

“你难道之前就这么喊别人?这样沟通?”

“之前...啀之前怎么喊别人呢?唔...数据缺失,想不起来了。”

“真是废品无疑,实在想不通谁会把喜欢和只喊自己一个音节的人沟通。”欧若利卡言毕突然急停。

凯尔芙琳尼亚停得及时,啀则撞在了她身上。

“呜啀。”

“怎么了?有雾了?”

“没,应该快了。”欧若利卡又起步,“倒也有人不介意,我喊的那个就不会放在心上。”

“谁?朋友?后辈?”

“为什么是这俩?”

“能让你挂心的根本没几个吧。两个?你之前不是说吗?”

“你说的那俩称谓是同一个人。”

“到底哪号人物能如此受你青睐。难道和你一样作恶多端?”

“污蔑,诽谤。我不是,她也不是,是个像你后面那东西一样活泼到惹人烦的家伙。”

“啀?像啀一样?那肯定是个很妙的人。”

“之前是,问东问西,吵得都快让我不想搭理她。”

“她是以前的那位?”凯尔芙琳尼亚仍旧先前提及的发问。

“是现在的。”

“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你说她之前怎样,那现在又怎样呢?”

“现在?现在我不清楚。你怎么也老是问、问、问的,虽然你本来就足够让人烦了,但能不能别罪加一等。”

“啀还要问,啀想知道她叫什么,和像啀这样只有一个音节。”

“是我只喊一个音节,废品连话都理解不好吗?章蔀,叫这个,你非要问的话。”

“章。和啀很像的人。”

“你不能这么喊。”

“为什么啀不能。”

“因为...算了,反正也没那个过问她意见的机会了。”欧若利卡说着再次停下。

“怎么又...”凯尔芙琳尼亚还没问完就也注意到了远方的雾气,和前次的没什么两样,只是还静置着,并未前行着吞噬一切。

“凯尔芙琳你自己看着它,走丢了我可管不着。”

“知道了。”

“啀,会走丢吗?”

“不会,牵着我的手。”凯尔芙琳尼亚跟随欧若利卡继续向雾气走进的同时,向后伸出右手。

“啀...”空袖在右边摇摇,螺丝在左边晃晃,两项错解难择其一,“还是牵着啀吧。”

“入世阿啀,责无旁贷。”它飞快念完,要在袖中变出牵引物。但仅有数根脆弱的蚕丝射出,在空中就断了线。“啀,连绳子都变不出来了吗?”螺丝又一次疾速外旋。

凯尔芙琳尼亚直接伸手团握着托起啀左手的下半,将颤动止在襁褓中,“这手套足够硬,不用怕扎到我,按你舒服的握就成。”

啀看着和他人的联结笑逐颜开,“嗯,谢谢你帮啀。”

另一只手搭上欧若利卡的肩,作为中间人走入雾中,向着下一颗不再独一无二的太阳吗?

灰雪在白沙中回荡,来也空空如也,去也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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