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只属于我的东西？
来到异世界后，凯伊偶尔思考这个问题。
“K1”被丢弃在过去。
而“凯伊”带着知识，来到这个世界、来到人类帝国。
这些外物，只属于我吗？
想了想，还是否定掉。
被灌输的知识，如果这都能算“我的”，那么世上的“凯伊”，未免太多了些。
所以，什么才是“我的”东西？
思维继续下潜。
记忆宫殿里，相关知识被逐步拿出分析。
意识体坐在椅子上——锯断人体上半身的椅子。
它属于某个邪教领导者。
这个领导者家中，摆放大量“人体家具”。
难得见到不为庸俗理由杀人，而是稍有艺术感的杀人目的时，凯伊非常感动，就将当地邪教领袖全部做成“人体家具”，暗地分发出去。
翻开书架中抽出的哲学理论。
作为畸形社会的受害者，凯伊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进入“超我”状态。
属于人的道德，早就被抹杀干净了。
那么，还剩“本我”与“自我”。
对凯伊来说，这两点其实可以合二为一。
意识经历无数虐杀后，“寻求快乐”已经成为本能和人格执行者。
凯伊快乐成瘾。
从艺术中得到快乐。
从欲望中得到快乐。
从欺骗中得到快乐。
从虐杀中得到快乐。
从戏剧性得到快乐。
可除开求欢，构成凯伊的元素中，还有什么？
“……仇恨■■。”
——《艾瑞克的驯化和培养》
……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凯伊在疲倦中复苏，揉着脑袋。
脑袋昏昏沉沉。
不对劲。
以前尚且年幼时，为得到更多可利用时间，不说连续几天不睡觉，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还是做得到。
就算现在变成十岁幼女，但孩童时期，人类的体质应该不会有太大差别。
可嗜睡症状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被关押时，虽说也是睡到自然醒，但刻意熬夜后，就能减少睡眠时间。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对睡眠的需求越来越大。
已经向每天睡眠十三个小时靠近。
睡欲作为人类的本性之一，满足时，凯伊自然感到快乐。
但不够。
她渴求更多快乐：
掐住脖子，双脚绷直的濒死窒息；杀死丘林，在身上合理划出大量失血伤口；借艾瑞克挑拨各势力，让全部脸变的难熬恐惧……
就像普通人需要呼吸，快乐是凯伊的必需品。
而自我和他人的痛苦，最能给凯伊带来快乐。
可前往小麦城前的时间被艾瑞克软禁，周围还下了驱散阵。
又不能他知道，自己会无意义自残……要是被知道，恐怕永远都要被软禁。
脑子疲倦，心脏痒痒……好想搅烂脑子、搅烂心脏！
手指不自觉附上胸前皮肤，指甲微微下陷。
要是有艾瑞克一样的体质，就不用在记忆宫殿中，回忆无数种酷刑。
可以真的让老鼠吞噬内脏、可以真的让身体被撕裂、可以被滚轮卷入，看身体一点点变成肉饼……
可以就此按下手指、刺穿皮肤、感受跳动，然后连大血管撕扯，痛不欲生……
好久没听见足够有趣的惨叫。
丘林的声带，被第一时间破坏。
肠胃也在一抽一抽，渴求着什么……
好久没吃人了。
艾瑞克不知道自己吃人，只以为有虐杀寻乐的癖好。
不过在有士兵的刃城，吃人确实不方便。
可现在……自己在小麦城、在艾瑞克难以直接管辖的地方！
嘴角毫不克制上扬，手指转而抓上脸，留下道道红痕。
吃谁呢吃谁呢吃谁呢？
怎么吃怎么吃怎么吃！
油煎皮肤！切块肋排！血液熬块！肾脏刺身！
口水要流出来了！！噫噫噫噫噫嘻嘻嘻嘻嘻嘻！！！
那么绮丽！那么优雅！不愧自己对他们的施舍！
大善人凯伊，你好仁慈！能让生命的死亡如此绚烂！
“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
“艾瑞克？进来！”
她擦了擦口水，下意识道，“今天怎么没叫我！脑子是不是拉在茅坑里搅拌咽下了！”
被软禁时和艾瑞克说过：要是他醒来后三小时，自己还没有睡醒，就叫醒自己。
不过有时起床气犯了，也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凯伊毫不愧疚。
要是有意见，完全可以不软禁呀！
艾瑞克，你有意见吗？
“……那个，我是阿米兹……”
门外传来女孩低低的声音，却明显带着忧虑，“凯伊，你没事吧？我可以进来吗？”
阿米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
胆怯的凯伊、柔弱的凯伊，居然会，居然会那么直白又粗……粗，粗俗！
习惯主义害人。
在艾瑞克身边待太久，凯伊一觉醒来，脑子迷迷糊糊，还以为那个白痴在敲门。
被阿米兹——听见，了呀~~
杀杀杀杀杀杀！！
她不是什么超凡者。虽然自己看不见，但依靠近身战斗技巧，杀她绰绰有余。
这样想到，告诫自己：凯伊……凯伊……注意你的人设。
好久没凹人设了。
艾瑞克尚且弱小时，凯伊时常扮演各种角色，满足杀欲，同时达成目的——包括但不限于：拿到艾瑞克变强，需要的各种东西。
就连艾瑞克觉醒“剑之领袖”所需的“卡里莫之剑”，也是凯伊孤身进入别的城池，掀起绞死千人的政治斗争，从而乘乱拿到。
但艾瑞克强大后，凯伊就几乎没主动出击过。
他弱小时，自己要亲自动手，难道强大了，还要亲自动手吗？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费心培养艾瑞克，培养了个寂寞？
还不如猎取痛苦后，直接杀掉取乐。
快速搓了搓脸，将聚集血液分散到脸部各处，藏起抓挠后的痕迹。
“……可以。”
一瞬间换上名为“胆怯”的假面，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半头，无神双眼藏在灰发后。
恐惧又自责。
“咔哒。”
于是门被打开了。
阿米兹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看到凯伊缩在被子里，脸上还有戒备和迷惘。
仿佛小小世界中，无端闯进入侵者。
她每走一步，凯伊的身体，就小幅度发颤。
很小。
但细枝末节，更能增加信服力。
咬住嘴唇，脸色发白，一副欲哭未哭模样。
阿米兹不禁心生同情——夫人说过，凯伊真的很怕陌生环境。
现在的凯伊，总让阿米兹想起：当初同样恐惧胆怯的自己。
虽然害怕原因不同，但善良如她，不愿看到别人失去世界的美好。
“已经中午了呀。”
她下意识放轻声音，“小凯伊是还想睡觉？肚子饿了吗……”
凯伊小幅度摇摇头，脸自然微红，像是羞怯取代害怕，“阿米兹……帮我换衣服。”
几秒后，又补了个“请”。
请帮她换衣服。
光看表面，这个“请”字极大提高道德均准！
来到小麦城第二天，凯伊就能好好对人了！
艾瑞克，决策大成功！
穿着轻薄睡衣，和被子沙沙响，摩擦女孩娇嫩的肌肤。
尺寸很合适，大概维姬提前了解过。
只是凯伊对这个世界的本土艺术，持悲观态度。
要不是昨日惊觉：自己正不断被“艾莉丝”同化，从而感到精神疲倦——她一定会把睡衣撕个粉碎！
如此土气、并不高雅的东西，居然……啧！
远不如裸睡。
还有，自己睡在这个房间的床上，阿米兹这个贱民怎么也能睡在床上？！她应该好好做个仆人，随时跪在床边，等待我的命令！
有段时间为了取乐，让太多间谍去执行必死的情报收集，弄得人手不足，导致部分低威胁城池的间谍，调到别的地方。
所以她对小麦城、对乔尼的了解，并不足够。
就像并不知道，为什么阿米兹作为仆人，却能得到维姬的关爱。
阿米兹注意到，床上有根黑黑长长圆溜溜的东西。
她知道是拐杖，
毕竟两人，是在一个房间睡觉。
凯伊在睡前，执意要把拐杖放在手边。
“那我来了？”
啪嗒啪嗒~~
可爱的小靴子踏上木地板，阿米兹带着笑意，渐渐的，小心靠近凯伊。
用绞杀折断脖颈？
凯伊表面畏缩，实际思考处死方法；
熙熙莎莎，上身从被子中脱离，微冷的温差稍许刺激毛发。
还用拐杖砸烂头颅？
凯伊表面胆怯，实际思考处死方法。
套上薄棉衣，材质不错，但还是比不上以前皇宫中，明面给艾瑞克专供的衣服。
人类帝国的服装更迭，也有凯伊的影子。
革新纱线处理、染色技术、织布机结构、服装设计……硬生生把服装业拉高一个时代。
其中的功绩，自然归于艾瑞克。
而且攻克部分手工业发达的城池时，凯伊也会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
别误会。
只是为了更好满足物质欲望。
阿米兹的头发花香，几乎飘到鼻子上。
清新气味，隐隐暗示女孩纯洁的性格。
凯伊随时都能杀死她。
开始思考，动手前要不要来场铺垫？还是边杀死她，边耳语着真相？
啊啊——戏剧性就是如此！
就连阿米兹因为凯伊纠结，而幸运推迟死亡，也是一种转折！
床垫稍微形变些，两个女孩坐在一起。
阿米兹想先为凯伊扎好一头灰发。
“……不要。”
感受到异样，凯伊挪开头，低声道。
头发收束的重量，会让她想起一些事：列如活生生扯断脊椎的死法。
“小凯伊不喜欢扎头发吗？”
阿米兹也叫起“小凯伊”来。
毕竟小麦城中、城主府中，难得见到比自己年纪小，还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像个人偶~~喜欢喜欢！
在刻意装出胆怯柔弱的凯伊面前，阿米兹有意无意，总将身份往“姐姐”靠。
听到凯伊不愿扎头发，她惋惜看向手中发带。
但没有坚持。
或许昨天夫人点缀凯伊灰发的白花太过显眼，也可能是偶然注意？
总觉得凯伊头上，该多些点缀。
不然，这漂亮柔顺的灰色，就太单调呀——
女孩刻板印象般，阿米兹很普通的，喜欢更多交织色彩。
“……阿米兹。”
凯伊低低应了声，“我从刃城来。”
“啊，我知道刃城是……”
像是炫耀才学、也可能是向“妹妹”，展示自己的可靠之处？
阿米兹费力拓展知识点，一边给凯伊系好上身的纽扣，“首都？”
凯伊悄悄摸索拐杖。
“首都里……艾瑞克皇帝。”她这样说道。
“首都当然有皇帝呀。”阿米兹理所当然回答，这份小骄傲，让她的鼻子翘翘！
哦……可爱、天真的阿米兹。
没有异样。
凯伊耳中，这女孩依旧挺弱智——但声音的确没有异样。
我其实是被艾瑞克送来的消息，并没有传开？
还是谨慎些为好。
对啊，还是谨慎些！
就这样说服自己，理由也有了：
艾瑞克说过，已经安排好阻止自己行动的手段，既然如此，就先放阿米兹一命。
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眼睛，正看着一切呢？
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眼睛，注视自己的睡姿呢？
“对了……小凯伊？”
阿米兹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不知该不该问，眉眼之间，尽是担忧的神色，“你刚刚……”
“艾瑞克皇帝……希望我这样说他。”
直接放炸弹。
凯伊不再掩饰了。
既然维姬念念叨叨，导致城主府都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么干脆顺着当下情况，将“身份高贵”这个属性拉满。
肯定藏不住，还不如借艾瑞克的民望，把眼下的优势扩大。
——说到底，这些民望，本就是凯伊给艾瑞克塑造的。
现在，不过站在自己砌成的墙上罢了。
在上身游走的手，顿时停下了。
阿米兹震惊到，嘴能吞下整个鸡蛋！
凯伊加速呼吸，脸上红晕更盛，“在刃城……我和皇帝……睡在一起。”
“欸欸欸欸欸欸！！！！！睡在一起吗！和皇帝！！！”
少女的小小幻梦，就此破碎。
为了不吓到凯伊，而刻意压低的音量，此刻就像见猫老鼠般，争先恐后从喉咙逃出来！
好吵。
凯伊突然觉得，虽然弄死阿米兹后，嫁祸他人挺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哇！！——皇帝！……没有骗人？！！”
阿米兹小脸瞬间爆红，眼睛却从指缝中，看向脸色同样微红的凯伊——
“阿米兹……不相信我吗？”
凯伊听上去有些低落，泫然欲泣。
得让这女陔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不然她这么烦人，很难说能再活几分钟。
“欸？不是不是！只是，只是，这也太——”
见凯伊委屈的神情，还是责任心占据上风，阿米兹赶紧把各种幻想抛下，“我当然相信小凯伊！”
虽然一点内情都不知道，但这个善良的孩子，还是选择相信他人。
“洗脸漱口后，就去见城主和夫人？他们都在等你呢。”
手臂晃呀晃，明显能感觉主人急切的心情，却怕弄哭凯伊，而极力克制着。
好孩子好孩子~~
“不用……清洁魔法？”
清洁魔法？
阿米兹有些疑惑：“我不会魔法呀。”
不会？
一个侍者，居然不会这种魔法？
乔尼作为城主，连微光境侍者都雇佣不起？
还是说别的原因在？
凯伊的脑海中，不断填充关于阿米兹的记录——“普通人、不合格的侍者”。
好吧……洗脸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凯伊记得，她改进后的牙刷，可是没有推广。
也就是说，阿米兹现在说的“刷牙”，从定义上讲：是用动物骨头或树枝弄成的、没刷毛的棒棒、在牙齿表面磨来磨去。
太弱智。
而且绝对，是这个女孩让自己张开嘴，拿棒棒在嘴里捅来捅去。
光是想想，就很难绷住。
阿米兹要是敢这么做，凯伊就拿拐杖，在阿米兹的身体里捅来捅去——
跨越时空，感受“刺穿大帝”的仁爱。
“维……城主夫人，超凡者。”
想让夫人亲自使用魔法？
阿米兹听懂了，但顿感为难——她主动来叫醒凯伊，就是想向夫人证明，自己可以当个合格姐姐。
要是让小凯伊，连洗脸刷牙都做不到……
“不行吗？”
“不不不不，当然可以呀！”
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思考。
夫人鼓励自告奋勇的自己，不就是希望和小凯伊处好关系吗？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实在不太愉快，但经历一晚后，关系终于升温（自认）。
相处中，阿米兹已经给小凯伊，打上“胆怯”、“寡言”——以及，一点点“娇气”的标签。
要是凯伊哭了，自己哄不好委屈的她，必须劳烦夫人。
比起证明自己，还是别让夫人操心更重要！
真懂事。
“来，脚伸直。”
将下衣套上。
直到另一只脚扑了个空，凯伊突然想起来：女性服装选择中，包括裙子。
以前还用漂亮衣裙，哄骗一些女人打扮成月亮……
然后是稍微紧绷的感觉——棉裤袜。
隔绝了低一档的温度，暖意逐渐传来。
凯伊都快忘记增减衣服的温差感。
毕竟只要待在强者旁边，一年四季都是适宜温度。
她早就习惯遍地炉石立柱的刃城、和实力强大的艾瑞克身边。
“原来的衣服……在哪里？”
“原来的衣服？”
阿米兹将凯伊灰发后撩，拐杖送到她手里，小心牵着，“夫人好像把那些衣服放到别的地方？小凯伊之后可以亲自问夫人。”
“既然小凯伊想用清洁魔法，我们现在就去找夫人吧？”
维姬一大早做好饭，乔尼昨晚也熬夜处理好事物，两人早早坐在餐桌前，希望先来场小小的欢迎会——以此补上昨天因为凯伊疲倦，而冷场的正式欢迎。
只是凯伊毫不给面子的嗜睡，让夫妻都有些失落，妻子一次次来到房间，可见凯伊熟睡，也不好叫醒。
维姬想让她尽可能感到舒适，而不是被负面情绪裹挟，连带其它人一起讨厌。
直到临近中午，实在担心凯伊身子可能出问题，才让主动的阿米兹，一定叫醒凯伊。
“好。”凯伊应道。脑中一条道路出现：
以每步五十厘米，走过的路，全部记得。
依旧装作生涩，停停顿顿、摸着墙壁，被阿米兹牵引着。
光看表面，真是一副友爱景象。
……
城主府私人餐桌内，夫妻二人坐在一起。
精致的午餐已经热第二遍，不再呈现出最好模样。
就算凯伊看不见，维姬也尽心尽力，想把诚意展示出来。
但此刻，脸上只有失落、与些许担忧。
“……阿米兹没下来。”
轻咬嘴唇，头更加靠近丈夫些许，“还是我亲自上去看看？”
“只是叫醒凯伊而已。”
尼亚心疼附魔妻子的头，“而且希望两个女孩子相处更好，不正是你的想法吗？如果现在过去，反而打击阿米兹的信心。”
维姬知道要收养凯伊后，第一时间告诉的人，就是阿米兹。
她认真承诺：不会减少半分对这孩子的爱，也希望阿米兹可以担负起姐姐的责任！
以至于将凯伊和阿米兹的房间设在同一间，都是维姬的主意。
阿米兹是善良热情的孩子，一定能帮助凯伊接纳这个地方。
“道理我都懂，可是……”
维姬嗅着乔尼的味道，眉头稍微松了松，总算得到些许安心感：“亲爱的，皇帝有没有说过这方面的问题？我去看了凯伊好几次，可她熟睡，如炉边家猫。”
“老大确实提过一嘴。”
乔尼皱起眉头，“可说的并不详细，只有‘凯伊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多’。”
可多到超过一天半数时间，的确有些不正常。
这种情况，只出现在精疲力竭的人身上——例入强攻战后的士兵。
“这样吧。”
他想了想，给妻子足够安心感的交代，“老大叮嘱过我，每半个月就联系他，下次联系时，就去问你担心的点。”
“……嗯，听你的。”
哒、哒、哒。
拐杖敲击木地板。
声音成稳厚重，仿佛能承载最肆意的情感。
它由阿特尔树制成——最初被关押时，故意气艾瑞克玩，而随口提的树木品种，依旧被他记住了。
但也不是随口一说。
毕竟这种树木，只需几道加工，质感便仿佛人骨。
凯伊挺喜欢。
“城主、夫人！”
还没见到人影，活力而熟悉的声音，就从楼梯上、伴随拐杖声跳下来，溜到两位身边。
“阿米兹？”
维姬脸上一喜，心中担忧被放到旁边，“小凯伊醒了吗？”
“在这里呀！”
脑袋从转角弹出，两个女孩子手牵手，先后进入夫妻二人视线——
阳光的女孩；
和就站在旁边，却影影约约、让人看不真切的女孩。
“慢慢来，注意安全呦？”
维姬赶紧从丈夫腿上下来，在楼梯下等待，藏起所有担心，脸上笑意温柔。
阿米兹最喜欢夫人的笑。
“小凯伊，不要踩空呀。”
于是更加小心，分出视线，注意凯伊踩下的每一阶楼梯，生怕她摔倒。
“嘿~~咻。”
站到地面，就像被一团柔软的、温暖的棉花抱住。
“小凯伊，也要来个起床拥抱吗？”
“……”
“小凯伊，试试吧？”
怀着分享好东西的心情，阿米兹也让半推半就的凯伊，向维姬怀里送去。
养眼。
看见三只萝莉凑在一起，这就是乔尼心中的首要想法。
“小凯伊，愿意坐在我旁边吗？”
“嗯。”
维姬引着凯伊，金发灰发些许重叠，两人慢慢向餐桌移动。
阿米兹则贴心的、将两张凳子合并起来，两份刀叉餐盘，也更加靠近了些。
“好棒好棒！阿米兹也坐下吧？”
维姬没拒绝小狗般的眼神，另一只手怜爱抚摸阿米兹的脸，温柔没少掉半分。
凯伊脑海中，已经生成了房间到私人餐厅的路。
她已经在准备话术。
既然往“沉默内敛”的人设塑造，那么主动询问并不合适。
最好的方法，是装作不经意间，诱导其它人向自己交谈，从而说出既定答案。
坐上椅子——高度正好，本以为会更费力些。
“小凯伊之前，一直生活在北方吗？”
“嗯。”
“北方很多肉类，但蔬菜却不多呢……那试试这个呀？……张嘴，啊——”
维姬勺子轻轻下挖，一勺蔬菜杂烩送进凯伊口中。
玉米、胡萝卜、西兰花……这种蔬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可以体会到厨师的耐心。
仿佛连气味，都带上南方独有的温度。
咽下后，填补饥饿欲，稍微有些快乐——毕竟睡了挺久。
“怎么样？”
耳边是维姬期待的话语。
屎。
凯伊本想这么说，然后摸上盘子，直接糊维姬一脸，最好能直接砸歪脸骨，就此毁容。
想让这女人悲伤。
想让这女人痛苦。
凯伊感到恶心。
她恶心任何擅自“爱”自己的白痴。
本来没这个习惯，只因艾莉丝死前的怜悯，让自己厌烦相当一段时间。
“……谢谢，很好吃。”
她勉强怯笑，让气质从阴影中卖出一小步。
“小凯伊喜欢就好。”
维姬很开心，但没有继续亲密动作。
对内向孩子来说，刚刚的拥抱足矣。
突然，注意到一根拐杖。
“小凯伊，吃饭的时候，可以把拐杖放在一边呀？”
像是听到恐怖的话，凯伊脸色明显紧张——然后摇头！
“……请，不要！”
语气瞬间变得几乎哀求。
关于演技的知识，足够让女孩的抗拒栩栩如生，悲伤几乎从身上跳出来，凝结成另一个逃离实体。
不单单做给维姬看。
城主和夫人都在等我？
乔尼，说话呀。
看到妻子有些无措的表情，乔尼顿了顿，还是开口了：“维姬，拐杖是艾瑞克皇帝给的，就让凯伊拿着吧。”
原来如此。
维姬顿时了然，心怀歉意的安抚：“对不起啊……小凯伊，我不知道它对你这么重要。”
丈夫说凯伊失去双亲后，就一直待在艾瑞克身边。
现在到了小麦城，艾瑞克的东西，一定寄托特别特别重要的情感。
“……对不起。”
凯伊同样低声道歉，“但——”
“没事呦？小凯伊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维姬目光看向其它人，“大家别看着呀。”
“啊！好的，夫人！”
阿米兹转向餐桌，然后拿起刀叉，就往嘴里塞东西。
柔软美味在嘴里洋溢。
两个想法跳出来。
第一个：是当时敲门，凯伊说的、不得不在意的话——孩子忘得快，但重新记忆的时间也快。
第二个：是这几乎满桌菜——想来，一定花了夫人很久时间。
比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家中时，餐桌上还要热情。
……不，只是物质条件变好而已！
心中思绪变化很快，只是时不时抬起头，视线会瞄向凯伊的方向。
女孩失明，自然需要他人的帮助。
这不过，是自然的举动。
阿米兹也很自然，将浓汤盛入自己碗中。
“小凯伊，之后愿意听我吹笛子吗？”
咕噜咕噜——面包沾上酱汁，小口小口送进嘴里。
“小凯伊，房间里想布置什么？星星花是个很棒的选择，特别配……”
咔咔咔咔，曲奇嚼碎啦！仿佛牙齿都酥酥麻麻的。
“呼呼，无论怎么看，小凯伊都是可爱又听话的孩子呢，摸摸摸摸～～”
母性溢出来哩。
嗯，小凯伊的确很可爱呢！
阿米兹找到完美的插话机会，但嘴里的曲奇太甜腻了——腻的把嘴都粘上。
唔，这样下去，不就变的和城主一样吗？
乔尼在饭局上一向不太爱说话，他的沉默是常态。
但阿米兹可不是个沉默的孩子，她向来都是餐桌上，和维姬同欢笑的一方。
现在为什么不说话了？
哎呀，都说了嘴里的曲奇太甜腻，没法说话呀。
绝不是那边的气氛太好……
绝不是。
莫名的情绪，似乎正在——
“阿米兹？”
“夫人！”
“我的右边，有些寂寞呢？”
维姬眨了眨眼，微微鼓起嘴，金发都在闪耀——
意思再明显不过。
左边右边，大家都是平等的。
她怎会注意不到，阿米兹的失落？
早就说好：不会减少对阿米兹的爱。
“不了不了！”
阿米兹连忙摆手拒绝，“夫人，我坐在这里就好！”
“哦——真体谅乔尼呢。”
维姬也不强求，纤细手指抵在嘴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毕竟要是三个人坐在一起，乔尼就很孤单呀。”
“啊？我其实不孤……”
老直男乔尼有些懵，嘴里还出来半只鸡腿。
然后，身下某个地方，突然传来异样。
——以前为了求子，什么玩法没试过呢？
脸色突然一变，连连点头：“对的对的！维姬你说的都对！”
阿米兹注意到城主窘迫的样子，也笑出了声，终于加入愉快的气氛中。
异样情绪还没发芽，就被维姬逼退了。
饭桌上，谁都没有提凯伊昨天，让很多人扫兴的事。
到最后，乔尼也用笨拙但真诚的话，加入其中。
凯伊装作被逗笑了。
话题很轻松，虽然大家都对凯伊很好奇，但谁都没有过多询问，以免给这个内向的孩子压力。
……
萨瓦是被害死的。
但准确来说，他是自愿去死。
“……所以！萨瓦，告诉我！什么才是你的选择！”
“你去死、或是整个人类帝国，就此踏上毁灭之路！”
灰发男人双臂张开，神色陶醉又猖狂、简直不可一世！
萨瓦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人。
就连当年气意风发、打遍世界强者的自己，都比不上此刻凯伊的万分之一。
这个人，好像生来就要征服整个世界。
“凯伊.维克多，你没有心！”
“我当然有心！”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空气中的寒意退去。
漫长拉锯后，萨瓦服软了。
“凯伊！”
紫色皮肤寸寸龟裂，是常年守卫北方最好的证明。
“你会恐惧吗？”
“愚昧的问题！”
“你有在乎的人吗？”
“你有在乎的人吗？”凯伊反问。
于是萨瓦有了答案。
“艾瑞克……真是可悲！”
他不禁惋惜，“艾瑞克的成长中，除了你给他的障碍，其余时刻必定一帆风顺。”
“这可是我打磨的利剑！”
就像炫耀财富，凯伊对萨瓦，炫耀起艾瑞克的强大。
“我看的出来。”
凯伊的纯粹，萨瓦只在“疯子”身上见到过。
“只有一个问题了。”
萨瓦指甲轻敲。
咔！
第一下，木桌冻成冰雕。
咔！
第二下，冰雕碎成冰雾。
决定人类帝国命运、决定无数生命存亡的两人，就此站在岔路口。
荒诞的随意！
“艾瑞克是你的敌人吗？”
“当然不是！”
凯伊毫不犹豫，“如果有一天，我把艾瑞克当成敌人，那时的我，必然没有活着的价值！”
“……我懂了，你真是疯子！！”
萨瓦顿了几秒后，开怀嘲笑着，笑声爽朗。
“我从没清醒过！！”
凯伊同样嘲笑着，笑声尖锐。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一坛烈酒出现在地上，萨瓦一口气、一滴不剩全部灌下。
“用我的命，从你手中交换——人类帝国的未来！”
凯伊邪笑着，捧腹大笑，笑得捶着地面！笑得满地打滚！
好快乐、好快乐！
内脏在笑！骨骼在笑！每一个细胞都在笑！
他的话里，有哪怕一句实话吗？！
萨瓦的话里，有哪怕一句实话吗？！
谎言就是高兴！！
笑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除开自己，谁敢挡在艾瑞克前面，就必须死！
能杀艾瑞克的人，只有凯伊.维克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