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灵也受不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接着酒劲儿上来的由头便走了。
只留下从头到尾都一身纯白的艾斯缇在这偌大的宴会厅当那个最显眼的显眼包。
艾斯缇的圣女身份是没有被透露出去的，只有教廷高层与皇室内部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台上突然出现的另一位圣女自然是吸足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纷纷猜测起了圣女的身份，但却都没料到会是如今这幅场景。
会场里几乎没有穿白衣服的贵族，连白发的凯莎也是一身端庄的红色长礼裙，就只有这宴会厅的最中央那张写着莫莱家名的位子上，有着小小的那么一抹纯白。
艾斯缇感觉如芒在背。
她听不太清楚声音，视线也被大少爷的衣摆给挡了个严实，一片漆黑间只剩下朦朦胧胧的窃窃私语回荡，没了视觉听觉也同样转移不了注意力，所以艾斯缇理所当然的便开始乱想。
——然后她就顶不住了，蛄踊了两下，从大少爷的身体与他身后的沙发缝隙之间拔出了脑袋，甩了甩那一头略显杂乱的白毛坐了起来。
她还是不太敢看周围人的眼神，拘谨的蜷缩起了身子，把脑袋埋在沙发以下，挡住了几分视线，又往大少爷那边再倚靠了下身体，又算是靠大少爷的块头隔绝了那一部分的眼神。
艾斯缇有点想跑路，若不是她没有了魔力腿上还没劲儿，她恐怕早就用魔力隐身加持几个闪身就回了住处......
但她做不到，她现在爬都够呛能爬回去。
“小艾。”
一阵带着呼吸声的沉稳温热蹭过艾斯缇的耳侧，在那一片听不真切的混沌之中如此清澈，连带着她也一同腿软了几分。
“怎么了？”
艾斯缇撩起头发又遮了遮自己的尖耳朵，微微别过身子直视起了凑过脑袋来的大少爷。
大少爷从桌上拿起一颗葡萄，递到了艾斯缇的嘴前，轻声说道：“那个圣女跟我说过了你暂时听不太清声音......还不知道你会唱歌呢，要不是脸长得一模一样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路德说的有些细碎，但艾斯缇能明显得感觉出来他的意思——有些寂寞——因为艾斯缇也是一样。
整个宴会厅没有一人是莫莱的旧识，因为武力象征着权力，而莫莱却是没有权力也再施展不出武力的家族，自然也没人与莫莱交好。
他们俩暂时能全盘相信的就只有彼此，可偏偏他们还要处理别人的麻烦问题。
艾斯缇曾不止一次想过撂挑子不干了，这恶魔爱谁找谁找，把人找来断案还不给一点儿线索，他们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点儿好处没捞到就净给别人办事，真是特么的！
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带着甜蜜，打断了艾斯缇的思绪。
“不高兴了么？还是累了？”大少爷看着伸出舌头将那剥好皮的葡萄果肉舔进嘴里的妹妹，接着说：“我送你回去休息？后半段的事情我来记就好，正好我闲了一天。”
路德摸摸脑袋对艾斯缇笑笑，心里却有些失落。
这么多事情全都靠的是艾斯缇来解决，他身为哥哥竟然什么都帮衬不到，真是无能的要死。
他跟着艾斯缇所做的那些事情换成任何一个稍有武力的人都能做到，他不过是靠着这哥哥的身份才与她站在一起，如此平庸的自己却在战争英雄子嗣的光环下被奉承着，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如此。
假若这些人没听过战争的传闻呢？他们还能让那些美言如此简单的脱口而出么？
路德想，应该是不会。
所以她暂时听不见倒也算是好事，艾斯缇从小就性格自卑多疑，明明已经做的够好，明明事情不是她的错误，她却总是在压抑中沉默的自我内耗。
就像湖中落水那次，明明是他的错误招致了那样的结果，可艾斯缇却因为被冷落而认为是她的原因，路德没心没肺的过了这么多年，直到前几日他才把艾斯缇心中这已经埋藏了许久的郁结打开。
路德捏了捏手心，以艾斯缇无法听见的声响叹了口气。
他醒悟的太晚了，艾斯缇自打变成女孩之后心思便藏得更深，什么也不说，什么都埋在心里，什么都试图自己去解决自己去承受，若他能知道的再早点儿，早些担任起下一任家主的责任，早些和艾斯缇解释清楚。
那他的妹妹会不会就不是以这一副稍显脆弱的样子拿他的躯体躲避别人的目光。
是不是在别人用语言折辱她的时候就能自信的站起来指着别人的鼻子回击过去，痛斥那人莫莱并非无人。
他的无能让妹妹过早的替他背负了本应由他肩负的责任，而他却毫无察觉，直到妹妹再也撑不住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过来，甚至还打算挽回别人。
他怎么有脸的，他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他怎么能仗着艾斯缇对感情的重视绑架她人。
路德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可当他想要补偿，他却只能在这片宴会厅里无言的抬头望天，什么也做不了。
他什么也不会，空有一身蛮力而无处使用，空有一身健壮却在流言下护不住自己的家人。
真要有个恶魔出来给他砍就好了，来一个他砍一个，来两个他一剑砍两个，直到把那些混进城里的渣滓全砍翻，让他的妹妹能睡个好觉。
可现实没这么简单，恶魔们向来以狡猾著称，而他却连艾斯缇不在的这短短半天里都好像个没头苍蝇。
“小艾，你不觉得我很没用么。”
路德低头凑向艾斯缇的耳侧，耳语间有些低落。
艾斯缇白发中露出了一点粉红娇嫩的耳尖，发丝微晃间却又转瞬隐匿，大少爷刚想眯眼确认，艾斯缇却正巧闻声转过头来。
莹白发丝扫过路德的鼻尖，让他不由闭上眼睛，恰恰是这一睁一闭，方才的视觉好似幻觉被那转瞬一黑的眼前扫净，让一切成了错觉。
转过头来的女孩有些难以置信地挑了挑修长的眉毛，疑惑歪着脑袋，用欣慰的语气也附耳向他，轻声说道：“你真聪明，长这么大终于认清自己了么？”
还没待路德细想，一点水润的触感却碰到了他有些干裂的唇上。
——那是葡萄。
也是艾斯缇隐匿的安慰。
“我觉得你倒也没那么没用，起码还会给我剥葡萄不是？”
语气有些别扭，艾斯缇显然是没怎么用这种方式夸过别人，或者说，她几乎就未曾夸赞过他人。
俩人脑袋碰着脑袋，虽然没有听觉，但艾斯缇的眼可没瞎，大少爷的神情变化她可是看得清楚，想的东西不说洞若观火也能算是了解个大半，她也自然能暂时充当个知心姐姐的角色，替心事繁多的少年做个排解。
就是......
艾斯缇的脸色微红，双腿发软，不禁向后仰了仰身子。
这股甜味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的低头确认起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难不成还能是她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