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是试炼风雅的终章，两宫诗会则是攀附风雅的前调。
诗会上楚明尺没认出素笑笑的身份，可总有人认出，为了维护某种不好明说的平衡，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素笑笑必须一个人待在临水小院，至于鱼幼初？
名义上她终究是周家赘婿，理应住进寻道宫。
“楚明尺是吧，你给我等着……”
湖畔端端正正摆放着鞋袜，小姑娘提着裙裾，随意将赤足探入湖水，她捧着气鼓鼓的小脸，对着水下游鱼发出并不恶毒甚至有些可爱的诅咒。
所谓小别胜新婚，虽然既没新婚也没小别，但素笑笑已经止不住思念了。
小姑娘脑海里满是鱼幼初的模样，她忽然冷哼一声，跑回院子里取来渔具，她心想：既然鱼姐姐不方便来找她，那她钓上大鱼来，一不小心在学宫里迷路，偶遇鱼姐姐再送几条鱼，不算失礼吧！
素笑笑这么想着，目光放在鱼幼初的饵料盒上，眼前一黑。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鱼幼初这么久就钓上一条鱼了，倒不如说，这都能钓上鱼。
谁家好人用花瓣当鱼饵？
……
……
相比小姑娘的幽怨愁思，此时周家气氛有些古怪。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听女儿讲过两宫诗会上的事，周饮云抚须沉思许久，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
周凝玉连忙跟着起身劝阻，“爹爹要冷静，你如今刚入学宫不能与人发生矛盾，何况那人还是德道宫的弟子！”
“可是……！”
周饮云面带怒容，用力拂袖，咬牙切齿，“他如此嚣张，不就是欺我周家无后台吗？简直气煞老夫！”
周凝玉闻声眼角也有些红，目光自鱼幼初身上快速划过，无声叹气道，“会好起来的，我会努力修炼，早日入道。”
“都怪为父无用，我若是再早些入道修行……”
鱼幼初坐在一边，默默看着岳父大人怒飙演技。
要是让楚明尺知道他奋力讨好的桃夭先生是周饮云的老师，给他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来报复，甚至还要登门道歉吧。
鱼幼初能猜到周饮云不透露这层关系的理由，周家初入麓府学宫底蕴确实不够，他恐怕就指望着楚明尺报复，彼时再求桃夭先生出手，为自己扫出一片清净。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在府南湖刺杀发生前周饮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当他意识到鱼幼初背景有所隐瞒后便有了新的念头。
“唉，这些天我也结识了一些好友，我这就去拜访他们，”老泰山忽然重重叹一声气，望着漫天夜色，深重周围里有几分惆怅也有几分无奈，“只希望他们给我这张老脸一个面子。”
周凝玉如何听不懂话中意思，她低下头，眼中愧疚愈发深重。
“这件事你也不要埋怨幼初，你们二人既结为夫妻，应当互相搀扶、共渡难关……”
说到鱼幼初，周凝玉眉头皱得更深了，低下头，心绪万千。
鱼幼初一愣，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拐自己头上来了，她疑惑看向周饮云离开的背影。
背负着“万千重担”的岳父大人离开前忽然转身看向鱼幼初。
虽然一言不发，但鱼幼初看懂了周饮云的意思，无非就是，“姑爷，老夫能做的都做了，拿下自己媳妇还得靠你自己努力啊！”
鱼幼初有些哭笑不得，既然岳父已经发话了，她也不好继续抻着，她轻拍周凝玉的肩，“凝玉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能解决。”
周凝玉身子一颤，感受着肩上力度，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两宫诗会那时牵着鱼幼初的手、挽着臂弯的温热。
也不似想象中男子应有的硬朗，反而有些纤细柔软。
她摇摇头，“不用你操心。我说了会保护你一定会做到。”
鱼幼初浅笑一声，还担心上自己来了，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如今虽然断了仙缘，但在修行界还是有些人脉的。”
是啊！
周凝玉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捏住鱼幼初纤细手指，眼底浮现一丝希冀，“真的？”
“当然。”
“谁呀。”
鱼幼初面色平静，徐徐说出那个名字，“鱼姬。”
“是传说中的那个鱼姬？”周凝玉眼中名为希望的火焰愈烧愈烈，以她的身份不会知道几个月前葬花谷发生了一场劫难，但她一定听说过鱼姬这个名字。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除去外貌，鱼姑娘武力超绝。这样的女子，真让人心驰神往啊……”
鱼幼初沉默了。
概应这段话出自某个好事者的“翘楚榜”，鱼幼初有幸上榜，相较别人大篇幅夸赞武功，描写鱼幼初的评语里居然一大半都在说她好看！
虽然她确实好看，可也不能因此忽略她的武功吧？当初若不是师傅拦着，她差点就提剑上门胁迫发榜人更换评语了。
脑中师傅面容闪现而过，鱼幼初微虚双眸，深吸一口气，强行想着别的事。
“这样的翘楚女子，你是如何认识的？”
“她是我堂亲。”
周凝玉噢了一声，小声呢喃了什么，忽然一咬牙，道，“只要鱼姬堂姐出手相助，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鱼幼初的沉默更深了，她想了很久，终于从唇齿间艰难开口道，“她这个人很好说话，你不必这样。”
周凝玉脸颊微红，声若蚊吟道，“如果是那位鱼姑娘，我可以的。”
鱼幼初指尖一颤，悄悄抚于束胸上，她思忖：莫非这就是南境女子的温柔婉转？
“那……”鱼幼初低垂眼眸，“你先将我手放开？”
“啊！”
周凝玉愣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身体剧烈一颤。
她骇然看向鱼幼初，她连忙解释道：“我……我这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摸你的……手，你不要多想。”
“无妨，你是我妻子，摸了就摸了，”鱼幼初收回双手搭在大腿上，俄而有些好奇地问着，“对了，好摸吗。”
“非常好摸……嗯？”周凝玉下意识回答，脸色倏地通红，恨不得躲桌子底下去。
“是么。”
鱼幼初看着掌心，摇摇头，“笑笑也这么说。”
周凝玉脸上羞恼骤然转为羞愤，她走到鱼幼初面前抓起双手，用力一口咬下去。
见鱼幼初脸上满是茫然无措，周凝玉获胜般笑起来，她哼一声快步躲进房内。
屋内未点烛火，月光透过窗棂洒满地，周凝玉扶床沿而坐，脸上笑意早已散去，唯余下层层忧愁，少女只是一叹，“你若是真能办到，我做你的真娘子。”
周凝玉根本没相信鱼幼初与鱼姬的堂亲关系，她只是觉得两人大概恰好认识，正因此，请鱼姬出手恐怕会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正如父亲所说，夫妻两人应当互相搀扶，她搀着鱼幼初，鱼幼初扶着她，哪怕前路再危险，又怎么不算真夫妻呢。
所以她的那句“做什么都可以”与“如果是鱼姑娘，我可以”，其实是说给鱼公子的。
